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老师

作品:《公主殿下来自千年前

    黎明月对沈砚冰突如其来的道谢感到古怪。

    “为什么谢谢我”她明明是个大麻烦。

    沈砚冰柔软的手心已经离开了她的脸颊, 黎明月的脸后知后觉地阵发热。

    “以后你就明白了。”

    沈砚冰的回答有种惯常的敷衍,但黎明月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微妙的不同情绪。

    她微微偏头, 背自然地贴着靠枕,长发松垮地束在背后,交叠的双腿被盖进了宽大的睡裙里。

    沈砚冰看着她,从前的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好像变成了温柔软绵的布偶。

    “沈老师想问什么呢”

    黎明月被打量久了,不太自在地出声,难得喊了声对方。

    以往两人交流时,很少会认真称呼对方。

    沈砚冰笑了出声, 她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也称她声“老师”。

    她把思绪重新拉回论文,拉回女帝武则天的人民性研究。

    “你怎么看待皇帝与人民的关系”

    沈砚冰问出口后觉得实在太泛,索性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 “看到标注的这段台词了吗”

    屏幕上的文献字放大了许多, 高光标注的是女帝的段定稿台词

    “我随时都在鞭策着自己。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 我不能有刻的偷闲。我要为天下的百姓做点事, 我要使有才能的人都能够为天下的老百姓做点事。”

    “要使天下的人都安居乐业,过太平的日子,这是我日日夜夜想办到的事。”

    黎明月熟悉简体后阅读速度已经很快,但这次, 她却字字看了许久。

    她抬头, 沈砚冰问“你觉得你的父皇是这样的人吗”

    黎明月沉默了会, 想要点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或许史书上会这样记载,但并不是。”她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沈砚冰的深意,补充,“作为最高统治者, 他最先维护的是自己阶级的利益。”

    黎明月说得很慢,眉头蹙起,似乎也在咀嚼自己刚说的话。

    这是她新学的概念,并没有完全接受。

    这样的话从位真正的公主殿下口中说出来,沈砚冰受到的撼动不比黎明月初次接受这些观点时少。

    她神情放松,轻笑出声“你真的是公主吗”

    黎明月悟到对方的意思,边笑边把脑袋往枕头靠,“如果不是就好了。”

    沈砚冰把她的红围巾白羊从地下凉席捡起,弹了弹白羊的脑袋,轻声“反正现在没有公主了。”

    黎明月笑得放肆起来。

    笑着笑着,她感到阵从心底涌上的悲凉。

    “要使天下的人都安居乐业。”这曾经也是她的理想。

    她努力地攀登着那座名为皇权的高峰,想打败无才无德的皇兄,但最终她还是死了。

    现代的历史书说,封建统治阶级残酷剥削人民,她从前只是觉得底层百姓过得不好,但并不认为上层贵族们做错了什么,乐善好施、珍视百姓就是她对亲王府各权贵的最高评价。

    当局者迷,更何况是作为利益既得者的当局者。

    她的盛世理想在景朝不可能真正实现。

    相通后的黎明月并没能很快释然。

    “对黎明百姓来说,位贤明的君主,总比昏庸无道的君主好。”

    她像是宽慰自己自己的争取并非毫无意义。

    沈砚冰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还是肯定“这是自然。”

    不同时代的封建王朝差别也巨大,不是简单的盛世和乱世可以言以蔽之。

    黎明月的话却让沈砚冰陷入了更深的纠结这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公主殿下如此清醒的认知,让她不禁怀疑起女皇武则天会不会也真崇尚起“人民本位”了。

    她笑着摇头,将黎明月划成统治阶级中的异类。

    黎明月默不作声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学了这么久的古代史、近代史,越了解越发觉得自己的虚无总觉得自己过去的切都飘着,自己生存过的那段景朝时光只不过是宇宙的幻影。

    “有什么东西可以相信呢”黎明月忽然想起书上著名的哲学三问,她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往哪去。

    她的前半生被历史否定,当下像个没有归处的游魂。

    沈砚冰察觉她的状态不佳,“怎么”

    黎明月低着头,难以表达这种在心头隐约徘徊的感觉。

    过了好会,她才挑出两句说“我的过去总是在被否定,有时候看历史,觉得很没有意义。”

    沈砚冰难得同她谈心,下子被勾起自己本科学历史时的感受,斟酌着开口“历史常常只是今人的注解,但你直是你。”

    黎明月微愣,她沉进了沈砚冰的眼底,深邃迷人。

    景朝史书尽可以把昭月公主花枝招展地打扮起来,任后人评说,她无法割裂过往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无需忘却。

    所有的切,都在塑造着个完整的她独无二的黎明月。

    她重新自信起来,眉眼舒展,露出两个梨涡。

    之后几天,沈砚冰重新审视了自己关于戏剧“历史真实”的论点,把前期准备的内容挑拣着敲上,渐渐有了雏形。

    她对发表还没有多少底气,更不确定能不能通过期刊编辑审核。

    而黎明月则直忙着练画,其他学科被暂时放到了边。

    “我不擅长工笔画。”

    她放下狼毫笔,看向走过来的沈砚冰,“明天画室老师就回来了,我还只画了幅的初稿。”

    先是找名作的局部图作为临摹范本,再在稿本反复修改了数遍,才堪堪定稿,

    沈砚冰看着绢纸上刚勾勒出的枝头翠鸟,落笔稳当细腻。

    黎明月并不常画工笔画,在景朝,最流行的还是写意画。

    “不着急,幅就够了。”沈砚冰不觉得宽慰,“要是担心,再写幅字也行。”

    黎明月对她的从容不解,“我怕柳老师不满意。”

    “对自己自信点。”沈砚冰不担心画室那边不收她,在她看来,公主殿下的水平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美院学子了。

    黎明月摇头“我在网上见了这个世界的国画和书法,我还差得太远了。”

    沈砚冰笑起来“你搜出来的不会全是古代名家的吧这是要直接和古代大师们比啊。”

    黎明月奇怪地看她,“不然呢”

    沈砚冰摆手,言笑晏晏“没事,不要太有压力。”

    黎明月点头,转动手腕,稍作休息,又重新埋头琢磨起颜料来。

    沈砚冰眼见着公主殿下第次熬到了深夜。

    客厅的课桌上,绢纸敷色后层层渲染,青碧色的翠鸟羽毛纤毫毕显,形神兼备,只是技法略显青涩,没有锤炼多年的流畅。

    沈砚冰细细品鉴,抬头“你真的不擅长”

    黎明月在旁题小字,字迹隽秀清雅,风骨犹存,“我只会临摹,没什么实物作画的经验。”

    已经半夜十点了。

    公主殿下把绢纸平整地留在课桌上,全身放松地进了洗手间,冲澡后沉沉地倒头睡去。

    沈砚冰倒还没多少睡意,打量着这幅翠鸟习作许久,拍了张照发给她家里的长辈。

    次日,醒来后的黎明月对自己的画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晚上作画状态太差了。”

    她正想要重画,却被沈砚冰制止,“习作而已,就这样可以了。”

    黎明月蹙眉,坚持“染法有明显的问题,太失败了。”

    沈砚冰两指弯曲,敲了敲她的头“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都这么完美主义,这样下去你再过周也见不到柳老师了。”

    “好吧。”黎明月勉强同意了留下这张习作,“我再写幅字带过去。”

    书法是她的强项,几个小时后,她就拿出了幅自己勉强满意的作品,墨干后卷起,换了身衣服,兴致勃勃地要出门。

    “这个时间,老师会不会在午休啊”

    黎明月抿唇,有些遗憾之前去画室时没有手机,没有加上何叶的联系方式。

    “你担心得挺多的。”

    沈砚冰最怕这种太阳天,开着车,戴着冰袖和墨镜,不说话时散发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黎明月的长发盘了起来,靠在背靠的头不是很舒服,她皱着眉,燥热的阳光让她微微眯眼,说话有些焉“拜师是件严肃的事。”

    沈砚冰嘴角露出笑意,“你待会儿可别行什么大礼,柳老师会被吓到的。”

    黎明月来之前在网上没少查现代拜师的资料,但信息寥寥。

    她有些不解,“现代的老师为什么和古代不样”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现代的学生为什么这么不样。

    她知道沈砚冰也是老师,但从未见过有学生上门拜访,也没见过来请教的人。

    虽然是假期,但也太空闲了。

    她甚至不清楚沈砚冰到底教什么的,门下多少学生弟子。

    “老师只是受聘到学校教书,分到什么班就是什么班,学生是谁可不是老师能左右的。”

    沈砚冰随口解释现代的教育体制,又谈到学历,谈到高考,黎明月听得认真。

    “你读完了博士,现在是大学老师。”黎明月拿她做理解标杆,“听起来很厉害。”

    沈砚冰无奈笑,“你看我像很厉害的人吗”

    她大概是同届里最闲最清贫的了。

    黎明月看着她,茶色的墨镜遮掉她半张脸,薄唇往上轻勾,下颌线紧致流畅,挺直的背颈纤瘦,哪怕是再无奈的时候,也很少给人丧的感觉,而是种从容的气度。

    她想了想,认真回“像。”

    黎明月重新看着前方的路,没有解释原因。

    沈砚冰嘴角的弧度上扬,没有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星号内容引自文学评论论文中郭沫若历史剧武则天,未找到剧本原文,设定半架空,无需深究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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