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肚白, 晨光熹微，月兮看了眼角落中的滴漏，估摸着李浥尘要起身, 她绞了块洁净的湿帕，替椅上的袁氏细细擦了手后，仰头下巴靠在她的膝上，娇憨地蹭了蹭。

    “母后，李浥尘将要去南巡, 女儿和霂儿这次定想法子救你出宫。”

    袁后脸木讷，呆呆地平视远方，丝毫不为所动。

    她梳得丝不乱的鬓发中掺着几根银丝，衣着虽朴素, 却也干净整洁。

    月兮叹了口气, 道“母后, 待女儿救你出去，定为你寻来这世间最好的大夫。”

    也不知是谁如此狠毒，竟给母后投了断肠草这种毒物，要至其于死地, 若不是霏霏

    想到霏霏, 月兮的心又闷闷地疼，她站起身来，“母后, 月兮先去了, 晚些再回来陪伴母后。”

    放下袁后的手，月兮走出屋子，天边的曦光透过瀔云，染上了金黄的琉璃瓦, 天色已大亮了。

    月兮离了永巷，小跑着往乾和宫去，还未跑几步，就在甬道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人。

    她吃痛，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待疼痛散了些，才抬头看向前方。

    甬道上两个身形肥硕的嬷嬷，像两堵肉墙横亘在道路前，她们脸横肉，眼眸像是淬了毒般，射出来的目光尖利，似要在她的身子上戳出几个洞来。

    “可算逮住你了。”两个婆子语气不善，朝她步步逼近，“今天，我看你往哪儿跑。”

    月兮只觉着二人有些眼熟，却又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她拢起黛眉，道“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要为难于我。”

    “无冤无仇老身是二殿下的乳母，你害死了二殿下，还敢说与我们无冤无仇”其中个蓝衣嬷嬷疾言厉色，高声道。

    二殿下

    月兮讶了讶，心下了然，她们是为姜肌讨公道来了。那夜姜肌身死百花苑，颈上插着她的只步摇，罪证指向于她，当时李浥尘说会查清真相，可之后陆哥哥救走阿霂，他又误以为她要逃走而迫她侍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阖宫上

    下，怕都认为是她为做皇后，而刺死了姜肌吧，更何况，她与姜肌本就不睦。

    “我没有杀姜肌，若我真要杀她，又怎会用自己的步摇去刺她，留下罪证呢”月兮镇定下来，她眼泓清澈，不亢不卑道。

    “你别狡辩”个嬷嬷伸手推搡了她把，“自小你就与我家殿下不对付如今陛下消了立你为后的心思，想必是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让陛下知晓了，才贬你为奴为婢，可怜我家殿下，才年岁十九，就遭你毒手”

    原本她们这些老嬷嬷，还盼望着二公主成了皇后，她们好在这深宫中好吃好喝，安享晚年。

    却不料都被姜肹毁了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月兮见二人胡搅蛮缠，冥顽不灵，想着若回乾和宫晚了，李浥尘怕是又要借题发挥，转身便想尽快离去。

    “想跑”

    两个婆子见她想走，飞快上前拽住她的肩膀，抬起肥手，就往月兮白净的脸上挥去。

    月兮避之不及，两臂被她们箍得发疼，怎么挣也挣脱不了，粗掌眼前着就要挥下，她想这次是躲不过了，只得紧闭双眼，咬紧牙关默默受下这掌。

    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恐怕是比这沉重百倍的羞辱。

    掌风袭来，她下意识瑟缩了下，耳边忽闻个嬷嬷“嗷嗷”的惨叫声，紧接着抓住她臂的铁手也骤然松开下去。

    “老，老奴参见陛下”

    声惊恐地呼唤，让月兮心中凛，她缓缓睁开眼，果然看到了身金边墨色衮服的李浥尘，神色冷峻，立在她身侧。

    他只手攥住那个嬷嬷的手腕，稍稍使力，便将她掀翻在地，那嬷嬷猝不及防，以背着地，重重摔在地上，灰土扬起。

    她大声哀嚎“我的腰，哎呦呦，腰嘞是那个杀千刀的”

    另个嬷嬷松开月兮后，惧怕地跪在李浥尘脚下，见她的同伴还在叫骂，慌忙咳嗽，使眼色提醒她。

    被摔的嬷嬷仰头，望见笔直而立，如同神祗的帝王，吓得浑身乱抖，连滚带爬摸到李浥尘跟前。

    “陛下恕罪老奴不知，原是陛下，才犯下这等口忌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李浥尘无视二人，挪动脚步，朝那个正揉着臂膀，受了惊的娇莺行去。

    少女衣妆朴素，长发绾成小髻，仅用只玉竹簪别着，穿着最素净的宫装和布鞋，未染丝花纹。

    眼圈泛红，袖中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栗，他想起从前她还是嫡公主时，虽然喜爱玩闹，却无日不是鬓簪玉篦，身着锦衣，将自己打扮的光鲜可人，才愿出宫见人，时不时都要偷溜出宫，和姜肌抢订贮珍阁最新推出的衣衫首饰。

    而如今

    李浥尘紧紧注视着思慕了二十余年的人儿，愈朝她走近，颗心便愈在心腔中搐动不止。

    好在，天道垂怜，让他回到了南巡前，切都还来得及，这辈子，他必倾尽所有，偿还她，好好待她。

    她若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疑，双手奉上刀刃。

    见他步步走来，月兮心生讶异并掺和着隐隐担忧。

    他怎会出现在此莫不是，他不满她没能及时赶回乾和宫伺候，而追到此处兴师问罪来了

    月兮忐忑不已，只盼他不要迁怒母后，她屈膝欲跪，身前骤然移过来道黑影，腰间缠上只臂，随即脚下悬空，视野中的景物都旋了起来，晕眩也随即涌入脑海。

    他抱起了她。

    她轻呼声，手臂不由得勾住他的颈，待视野清明后，又巍巍收回手臂，垂头轻轻道了声“陛下。”

    怀中的少女，玉容花面微白，红唇轻张浅浅喘息，她的身子整个抱在他怀中，轻如鸿羽。

    鸦色长睫轻颤，两手蜷紧，昭示着她的不安。

    她的体温隔着衣物，熨烫着他的肌理，李浥尘眼眶微热，想起失去她后，他抱着她冰冷的尸身，心痛欲裂的滋味。

    现下，怀中的少女呼吸纤纤，身子温软，与他紧紧相贴，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月兮”他尝试唤了她声，声音沙哑至极。

    月兮头未抬，方要开口，就被李浥尘身后哭喊的两个嬷嬷打断。

    李浥尘面上温情褪去，转身看向两个婆子，道“来人，砍

    去她二人的双臂。”

    下完这残酷的旨意，他紧紧抱住怀中少女，往乾和宫行去。

    方才看到月兮险些被打的那幕，他终于能明白当初兄长要折断姜朊手臂的心境，然另个想法挤入脑中，今生他是重生，赶来救下了月兮，若是换做上世，月兮是不是就如此被她们欺负了

    难怪月兮身上，还有如此多他寻不出缘由的疤痕。

    李浥尘喉间甜，气血在胸腔间翻涌。

    都是他的错。

    是他该死。

    到了乾和宫附近，李浥尘远远便望见江妘候在宫门外，他面色沉，大步走去。

    江妘见他怀中的月兮，敛起蛾眉，做出副极尽关怀的模样。

    “参见陛下，陛下，姜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来做甚。”

    李浥尘睨了她眼，沉声问道。

    江妘笑靥僵住，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偷瞧了眼冰冷如铁的李浥尘，心下疑惑不解。

    平日里陛下待她温和，何曾像今日这般冷言冷语

    她看了眼李浥尘怀中的月兮，笑道“阿妘是来问问陛下，何时启程，阿妘已备好了行装，就等陛下开口了。”

    李浥尘侧头，觑向她，双眸如深不可测的幽谷，毫无光亮。

    空气瞬间冷凝下来，巨大的气压迫人，江妘暗暗绞了绞裙上的明珠，心下没了底。

    今日陛下怎么了，为何与昨日判若两人，难不曾是她和陆洵的计划被他知晓了

    不应该啊。

    正想向月兮投去询问的目光，却闻他说了句。

    “南巡推迟，容后再议。”

    玄色衣角自眼前掠过，不等她回应，就迈过高槛，进了宫内，江妘心中咯噔跳，瞪大了眼看着李浥尘愈行愈远的背影。

    “对不住贵妃娘娘，这门，咱们要关了。”门外的太监赔笑道。

    江妘收起讶色，柔柔笑，春风不及。

    “本宫这便回了，不为难公公。”

    她说着转身欲走，身后便传来了道闭门声，带动凉风扬起了她的裙角。

    这是连乾和宫都不让她进了

    江妘回头看了眼紧

    闭的朱漆铆钉宫门，袖中暗暗攥拳。

    乾和宫内。

    李浥尘抱着月兮，直往寝殿内行去，月兮任由他抱着，下下掐着自己的指腹。

    他说南巡延后时，她的心亦微滞了瞬，明明已万事俱备，只消南巡或许就能带着母后逃出生天。

    却不想，他竟突然不去了

    如此来，阿霂和陆哥哥那边，该如何是好。在京中多待日，便多份危险。

    莫不是江妘那边露了马脚，让李浥尘看破了

    万千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呀”

    正想着，臀下触及柔软的被衾，李浥尘将她抱到榻上，伸手就开始褪她的衣。

    作者有话要说月兮这人今天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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