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西北的军营里展开了每三个月最受欢迎的活动。

    逛窑子。

    当然了, 这不是指整个军营一蜂窝全都跑去城里的窑子, 而是将那里的姑娘们请了过来。

    李雁行的军中不许畜养军妓, 这些姑娘们每三个月来一次, 只挑自愿的，更是不能用强。

    若是发现违背了其中一项，那便只能军法处置了。

    她每次给的银子都是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掏出来的，给得十分丰厚。

    这些姑娘们也都不容易。

    这一次李知非作为重点照顾对象, 李雁行还专门为他花了一番心思。

    窑子的妈妈问她要不要准备一个未经人事的，却被李雁行一口否决了“这不好，两个人都没有办过事儿, 到时候大眼瞪小眼, 多尴尬。要找就找最有经验的，胸大腰细屁股翘, 最好说话嗲一点，胆子大一点儿。”

    她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审美给李知非开荤。

    李雁行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肤浅的人。

    况且那小崽子的脾气那么差, 必须得找一个脸皮厚一点的, 这样才克的住他。

    嗯, 就这么办。

    “哦, 对了，”她叫住了兴高采烈下去准备的妈妈，“那个什么，再带两个相公过来，要干净点儿的。”

    李雁行这次也是有私心的。

    她活了二十年, 荤腥一点儿都没沾过，免不了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这次为了犒劳李知非，她顺便把自己和翠翠也算了进去，准备这个晚上快活一把。

    妈妈一脸暧昧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将军想要什么样的”

    李雁行想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采用自己的梦中情人的模样“脸要小，眼睛要漂亮，皮肤要嫩，一掐能掐出水，最好是那种美少年，又软又甜又爱撒娇。”

    那样多可爱啊。

    她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克制。

    毕竟就是这个晚上了嘛。

    妈妈满脸都是“我懂你”的意会，看起来像是要摩拳擦掌地大干一场。

    李雁行激动了。

    是夜，众将士围坐在一堆堆的篝火旁边，翘首以盼。

    李雁行的左右两边坐着的分别是翠翠和李知非。她已经告诉翠翠那两个相公的事了，此时翠翠的眼睛里面亮着狼光，就差竖起一根尾巴摇来摇去了。

    李知非这两年来向来不参与这件事，总是一脸漠然地看着，眼睛里全是“尔等凡人不懂我”的鄙视，每次都惹起众怒，却奈何不了他的拳头硬，最后大伙儿只能忍气吞声。

    此时他坐在篝火旁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火焰里面冒出来的火星子在他的脸庞飘着，映着他的眼珠，就像是他眼里包含着的光芒。

    夜幕很黑，篝火很亮，“噼里啪啦”地烧着，他的脸在橙色的火光中看起来十分漂亮，带着一种没有被驯服的野性。

    李雁行拿过树枝，翻了翻火焰里的木块，捅了捅他的腰窝子，却没想到李知非浑身一颤，过了一会儿才怒气汹汹地瞪了她一眼“干什么”

    她依旧嬉皮笑脸，没有个正经“哎，今天晚上有个惊喜给你。”

    听到这句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李知非看着她含笑的眉眼，有点儿烦躁，自己却不知道这种躁动从何而来“什么惊喜”

    李雁行朝他眨了眨眼睛“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他满心警惕，正想追问下去，就看到她的眼睛猛地一亮，朝他身后看去。

    李知非转身，发现一众莺莺燕燕朝这里走了过来。

    此时不光李雁行的眼睛里放光，所有的将士都闪烁着饥渴难耐的绿光。

    哼，一群野蛮人。

    李知非不屑地撇了撇嘴。

    谁愿意像他们一样。

    李雁行看到了他的眼神，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小样儿，到时候看你招不招架的住。

    姑娘们一个个下场，依偎在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将士身边，抛着媚眼，惹得他们一阵晕头转向。

    妈妈悄悄来到李雁行的身边，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两个少年“就是他们了。”

    李知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不知道李雁行又在作什么妖。

    借着篝火的明亮，李雁行和翠翠好好打量了他们一番。

    李雁行中意的是左边的那个少年。

    他的身形有点瘦弱，可是长得完全就是照着李雁行梦中情人的模样出来的，又白又软，眼神羞涩，就像是一只小鹿，偷偷抬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她顿时觉得心花怒放。

    翠翠知道她的德行，要走了右边的那个少年，将左边的那个留给了她，自己喝花酒去了。

    李雁行朝他招了招手，在李知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那个少年一把搂了过来。

    李知非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少年是来干什么的，脸蓦地一黑，看起来十分难看。

    众多将士看见了李雁行娴熟的动作，纷纷调笑起来“将军真是好福气啊，瞧这架势多熟练。”

    李知非忍住心中的怒火，抬头一看，发现她的动作真的很老练。

    李雁行一手勾着少年纤弱的腰身，嬉笑道“也就一般熟练，也就一般熟练，关键得靠多多练习。”

    主要是在长安干多了。

    唉，一想到她那些留在那里的三千面首，她就忍不住捶胸顿足。

    被勾起伤心事后，她就坚决不理这些糙老爷们儿，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少年，决定把失去的时光弥补回来“宝贝儿，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年羞红了脸颊，微微低下了头，声音轻若蚊蝇“小意。”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好名字。这不，知道我想你，风儿可不就是把我的小意给送过来了，”李雁行搔首弄姿，显摆了一下自己还是可以糊弄人的文学功底，笑道，“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小意看了一眼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眉眼，脸红得更厉害了“所有西北人自是知道将军的名讳的”

    “那就叫一声我听听。”她得寸进尺，脸皮极厚。

    小意喏喏了两声，颤颤巍巍地叫到“雁行”

    李知非的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他都还没有叫过她“雁行”，这个陌生人是从哪儿窜出来的

    李知非觉得自己要掀桌子了。

    不过首先他得先找到一张桌子。

    李雁行与小意在那里你侬我侬，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了还有李知非这么一个人。

    她拿了一个酒杯，眉开眼笑地看着小意红着脸喝了下去，随后亲了亲他的脸颊。

    李知非终于忍不住了，“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连看都没看李雁行的反应，虽然她也没什么反应，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跑远了。

    西北的夜里很凉，他跑出去了一会儿，却没穿够衣服，坐在一条小水沟旁边瑟瑟发抖，一边横眉竖眼地瞪着自己水里的倒影。

    哼，都是她的错。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勾勒出李雁行的身影，然后指着它骂了起来。

    “你就这么忍不住吗，找那么一个货色。”

    “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找的人那么丑，还叫什么小意好好的一个男人，叫这么怪的名字。”

    “你还敢喝开花酒了谁允许的，谁同意的你有问过我吗”

    最后他再怎么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骂什么了，反而委屈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盯着地上的“李雁行”。

    “你凭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平时揍我不是揍得挺起劲儿的吗”

    “我长得那么好看，你怎么就那么没有眼光”

    “哼，你那种性格，除了我谁受的了”他主动忘记了翠翠的存在。

    “到现在还不来追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砸了一颗石子进水里，站了起来。

    不行，他要回去

    如果她被那个男妖精迷惑了怎么办，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她今天晚上想要干什么。

    等李知非看似冷静了一些回到军营的时候，他便看到的是一个醉醺醺的李雁行。

    她醉得十分没有心理压力，毕竟今天晚上顾笙守城，她放假。

    那个叫小意的少年看上去更加不怎么清醒，窝在她的怀中，趴在她的胸膛上，喃喃自语“小意最佩服将军了。”

    李雁行就算醉了也知道有人在夸她，十分洋洋得意，尾巴都已经开始摇起来了“那是当然，我可是李雁行。”

    李知非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顾及着她醉了酒，轻轻摇了摇李雁行的肩头“喂，我带你回房睡觉。”

    李雁行比平时的反应慢了半拍，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嗯睡觉不睡。我要和小意玩。”

    她醉后就像一个小孩儿，十分不讲道理。

    李知非的心中本就够冒火的了，此时那个小意还软绵绵地附和道“对，将军要和小意玩。”

    他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发现在场的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于是放心地一个手刀将小意打昏了过去。

    李知非手忙脚乱地将两个人撕开，然后架起了胡言乱语的李雁行“小意小意在哪里你把小意还给我，我们还要喝酒。”

    “喝什么喝喝个鬼，你醉后是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吗”他嘴里嘟嘟囔囔，将李雁行拖走了。

    谁知道李雁行十分不安分，一碰到他就对他“投怀送抱”起来。不过说起来是投怀送抱，其实就是她八爪鱼一般粘在了他的身上，死活不肯撒手“你是小意吗”

    “什么狗屁小意，你看看我是谁”李知非恨不得一手掐在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一点儿。

    可是一听到不是小意，她便开始闹了起来，左扭右扭，一定要溜出去“我要小意，我们要一起睡觉的你给老子让开。”

    李知非到底不敢真的用力气，无可奈何，只能委委屈屈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心中牙痒痒“好好好，我是小意，我带你回房间睡觉。”

    一听到这句话，李雁行的一颗醉了却依旧捣乱的色心这才心满意足，任由他把自己带走了。

    李知非一手夹着李雁行，来到主营面前，一手掀开了帘子，随后将她扔到了她的床上。

    他本来以为李雁行沾着枕头就会睡过去，也不打算多管她，就当是惩罚，而她也的确安静了下来。

    李知非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心里想，若是她一直能像现在乖巧能有多好，不说话，嘴也不发贱，人也不讨嫌，那她得可爱多少倍。

    外面的月光越来越幽静，沸腾的人声像是离他们越来越远，像是忽然一下子照明白了他隐晦的心思。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嗓音低沉“你说你就是一个混蛋，可我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你呢”

    “你一脾气不好，二不温柔贤淑，三老是喜欢折磨我，四又花心好色，怎么就让我喜欢呢”

    李知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微弱的苦笑“喜欢你就是受罪。”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谁知道他刚到帘子那里的时候，便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很小的声音。

    李知非本来不打算去理会，却又听见了一声，而这一次是一声呜咽“爹”

    他心尖一动，回到了床边，却发现李雁行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李知非没有见过李雁行哭过的样子。

    他见过她的很多模样，有她冷笑着用马鞭抽他的时候，有她面无表情地上战场的时候，有她嘻嘻哈哈没正经的时候，可他就是没有见过她掉眼泪。

    在他的心中，李雁行近乎强大到无所不能。

    可是现在她哭了。

    在李知非心中最隐蔽的一个角落里，那里瞬间塌陷，流出一股酸涩的热流。

    他是不想看见她哭的。

    一点都不想。

    说得自虐一点，他宁愿看她抽自己时的放肆。

    李知非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别哭了”

    别哭了。

    你这样会让我也难受的。

    李雁行感觉到了有人在身边，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抱住了他“爹，不要离开我。”

    那个人像是迟疑了一会儿，也犹豫地抱住了她“我不会走的。”

    两个人就这么寂静地互相靠了一会儿，外面好像都没有了声音。

    他们就像是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外面的一切离他们越来越模糊。

    最后还是李雁行哭够了，先出了声，可是她一说话就打破了满室的气氛，让人忍不住手心发痒，在他的耳边有些得意忘形“爹，你知道吗，我今晚要睡了小意。”

    “爹”一下跳了起来，暴怒道“你说什么”

    李雁行被吓了一跳，勉强地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又换了一个称呼“小意”

    “小意”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走，却被她捉住了胳膊，一用力，扯到了床上。随后她一运力，压在了“小意”的身上，笑到“我看你哪里跑。”

    身下的“小意”猛烈地挣扎起来，却被她捂住了嘴，猛地扯下了衣服，换来了他更激烈的反抗。

    李知非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李雁行，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李雁行酒量一般，早已经醉得分不清了，只是“嘘”了他一声“安静，安静。”

    李知非“”

    她将双唇轻轻地印在他的嘴唇上，而李知非非常没有出息地顿时浑身软了下来，停止了反抗，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像是见了鬼一样。

    原来她的嘴唇那么软。

    他忽然一下子就不想反抗了。

    可是他还是要做做样子，维护一下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

    他朝她说了一句“放开我”，却说得没有任何信服力。

    最后李知非近乎是自暴自弃地倒在了床上，任由李雁行再一次亲上了他的嘴唇。

    床帐放了下来。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的吻技还挺好的。

    然后就没有精力想这个了。

    第二天的李雁行是头痛欲裂地醒过来的。

    她坐起身来，想到了昨晚那个荒唐的梦。

    虽然有点凌乱，可是滋味还是不错的。

    她一转身，却顿时如遭雷劈，目瞪口呆，看着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难道梦里的那些都是真的

    她真的睡了小意

    可是这个少年看着也不像小意啊。

    她心里有了一个人选，却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因此只能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叫了出声“小意”

    那个少年马上翻过了身，怒目圆睁地看着她，深邃漂亮的眉眼满带气忿，像一只凶狠而愤怒的小狼崽子“你说什么”

    李雁行感觉一阵昏天黑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梦中情人去哪儿了

    怎么变成这个欠揍的小东西了

    她到底都干了什么

    李知非看了她一会儿，觉得李雁行已经彻底蔫头蔫尾地说不出话来，这才满意地瞪了她一眼“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李雁行看着他，满眼不可置信。

    她是不是耳朵也坏了

    李知非难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李雁行这个时候才找回了一点她平时的能说会道“这个、这个嘛你有所不知，在大唐，成亲是一件非常耗时间的工程，一时半会儿完不成的，不可以这么急促。来，我们下来谈，下来谈，我给你倒杯水。”

    她披上了衣服，迈下了床，却看见李知非依旧半坐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你怎么不出来”

    “你说为什么”他怒吼出声，却又怕别人听到，于是降低了不少声响，“我我腰疼”

    作者有话要说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佚名西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