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得意门生

作品:《当重生PK伪重生

    这些天,齐放人在局外,又在局中。但他清楚知道,随着一个个电话讯号以光速传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强大的暗流开始涌动。就像高手之间的决斗,片刻之间已经过了无数招,其剑气纵横,非执剑人不可感知。

    最终,事情仿佛风过无痕。

    齐放心里很不好受。

    他以为自己足够独立足够成熟,却从没有想过,他最擅长的还是心无旁骛的学习、钻研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以为自己足够懂得济世处事之道,其实于官场最黑暗的东西还远远没有接触过。

    以为飞出了一片天空,还是在父母羽翼之下啊。

    事情尘埃落定那天,他问父亲为什么

    父亲反问他:这段时间省里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经开区的建设,这是全省瞩目的大事,煎熬的都是父亲的心血,却也让父亲遭遇了许多明明暗暗的阻力。

    齐放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串数据,产业聚集区40平方公里,城市建设面积60平方公里,两办八局机构设置,已建成高等级市政道路80公里,第一批100万平米标准厂房已经建成,水电气排水等市政设施完成70%。目前已经引进世界五百强企业5家,大型央企落户7家。规划在下一个五年计划内形成以汽车产业、快速消费品、电子科技、医药、新材料、装备制造等为支柱产业的工业体系。省里制定的目标是经开区生产总值、工业总产值、外贸出口、财政收入等主要经济指标要以年均30%的速度增长……

    他立刻反应过来。钟宸!钟宸竟然与这些大事件有关!

    父亲推给他一份资料,齐放看完久久不语。

    那个看起来并不耀眼的钟宸竟然是这样的彪悍和野心勃勃: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合股的、控股的,国际的、国内的,他的王国,已然如此之庞大。省城疯传此人如何富豪新贵,现在看来,这人已经是极为低调了。

    “钟宸的主业,其实是那家投资公司,外资弯弯绕多,国内难以穿透核查。别说吴仲良不知,赵长江也小觑他。我知道一些,所以倚重他。”

    齐一帆神色淡淡:“经开区的建设项目和招商项目,钟宸多有参与和穿针引线,我自然要护着他,倒不全是为你。此事本是小事,只是别人从你着手,倒让我始料未及。”

    “我从来都教育你处事低调。你虽是我儿子,然而在权力世界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时候,一块马蹄铁也能左右一场战争。从查钟宸的那些做法,到现在动用了哪些人,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否妥当。居然还想到去查他的税呵呵,今后做事,不能这么没脑子……”

    父亲走了,一贯冷清的母亲却在他身边坐下来,身上檀香的味道将他包裹,使他莫名感到安稳。

    “跟我说说那个女孩子吧。能让你这么失态,她一定非常可爱。”

    母亲难得柔和,齐放再也忍不住倾吐心声的欲望。他从撞伤幼年的颜缘说起,小小年纪的她是多么勇敢和大气;她是余鲤的同学,他常常听余鲤说起她,是多么地聪颖好学;她是向伯伯的关门弟子,向伯伯对她有多么偏疼;那次一起野外考察,他怎么砰然心动,第一次感受到爱意的降临;颜缘救下余鲤身中蛇毒,他怎么忧急如焚。生日那天,颜缘为他布置房间打扫做饭,他是多么幸福,希望着能携手过一辈子……

    讲到后来,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坠落下来:“妈妈,我以为,我们是有缘分的,我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缘分……”

    母亲搂着他的肩膀,让他尽情发泄。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充满希冀地问她:“妈妈,我不想放弃,我能争过钟宸吗”

    母亲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妈妈心里,没有人比你更优秀。”

    齐放眼里顿时放出光芒。

    然而母亲又接着道:“你父亲也是极其出色的。这世上人才辈出,比他强的自然也有不少,然而,没有人能争得过他。”

    齐放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是的,只因为母亲的心在父亲身上,所以,天王老子,也不能强过他父亲去。

    “可是母亲如何知道,颜缘和钟宸一定不可分割呢”他不解地抬头。

    “钟宸是我的学生。”母亲似乎明白他的疑惑,微微狭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我学生中最出众的那一个。”

    母亲从容开口,和他讲了很多关于钟宸的事情,念书的、留学的、创业的、奋斗的,他的勤奋,他的才华,他的自信,他的敏锐,他的超前创意,他的雷霆手段。他和父亲如何倾盖如故,父亲如何对他的青眼有加。

    母亲讲得很杂,除了客观评价,还有很多主观感受。“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不像是20来岁的年轻人,倒像阅尽世事一样成熟沧桑。”

    “一个女孩子,很难不爱上这样的男子。更何况,这样的男子还倾心爱着她。”母亲终于讲到了颜缘,那是她唯一一次从钟宸口中听到颜缘这个名字。

    却从此,深深记住。

    那是钟宸学成归国后不久,系里一群同学为他庆祝,也邀请了包括江飞雁在内的几名教授,济济满堂。

    酒过三巡,人已微熏,有人问起钟宸有没有交女朋友。

    几个女生眼神灼灼,一齐看过来,神态竟然有些紧张。看得江飞雁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这一幕何其眼熟二十多年前她也这么紧张过,生怕齐一帆说出“有”字来。

    结果齐一帆真说:“有啊。”

    他看向她,淡淡一笑:“昨天我们还坐在山坡上唱歌呢。”

    那一刹那,千树万树花开。

    如今,偶尔两人有空,他还会与她手拉手,找个郊区的山坡,坐下来唱歌、晒太阳,彼此靠着,微笑着,也不用说什么话。

    想到这里,她好奇地看向这个得意门生,猜测钟宸的眼睛会看向在座哪一位女生。是留校的小章还是在省设计院的小吴这两位对钟宸倾心已久,人所共知,且人品样貌家世才华样样出众,在c大有不少追求者。

    钟宸久久不语,低头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左手尾指,似在回味,神情温柔动人之极。

    “有啊。”

    小章和小吴脸色一白,彼此对视一眼,又侧过头去。

    “有一个女孩,我一直在等她长大。”

    “她叫颜缘,她会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我生命的终极意义。”

    齐放清楚地记得,母亲复述出这句话后,就低头饮茶,不看自己。

    他忽然懂得了母亲的意思,快步回到房间,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

    没有那位母亲愿意看到儿子伤心失望。

    一周后,三人再次相见。

    看着颜缘与钟宸并肩而来,齐放百味并呈。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位父亲的忘年交,母亲的得意门生,以及,颜缘深爱的男子。

    无论怎样看,他的五官并不出众,身量也是中等偏上而已,不胖不瘦。麦色皮肤,眼睛不大,瞳孔幽黑,细一看只觉广袤深邃。然而钟宸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舒服,就像一杯氤氲着白气的西湖龙井,无论把它放餐桌上、断木上、草地上、石头,你都会觉得有意境。

    他非常有气质,而且是收放自如的那种。齐放还记得他骤然冒出的凌厉杀机,面对维护他的颜缘时的宠溺和无奈,还有此刻的内敛沉稳柔和,细一看,还有母亲反复形容过的磅礴大气。

    更刺激他的是颜缘和他的默契从容,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又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又像父亲和母亲那般老夫老妻,好像两个人之间,已经彼此相伴了半辈子。

    从前,他老觉得颜缘只是豆蔻少女,而现在,她竟然有种模糊了年龄的从容坚定、雅致高华。

    钟宸向他伸出了手:“闻名已久,今天算是正式拜会,谢谢你见义出手帮我脱困,感激不尽。”

    他的眼神再坦荡诚恳不过,就好像那天的误会和尴尬完全不值一提。

    自幼的修养让齐放也应对如仪:“不敢,以你对父亲的支持,自当守望相助。”

    如今三人都明白,钟宸能脱困,所谓的清白自持只是部分作用。

    闲谈了一个多钟头,齐放发现,钟宸真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人,只要一有冷场的迹象,他立刻就能勾起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话题与话题之间极富跳跃性,切换起来却不露痕迹,无论哲学金融军事历史建筑民俗,样样都能聊到一处,且能巧妙地引起在座人的谈兴。

    明明是一场个人外交,却谈出了老友重逢的感觉。原本只打算坐坐就走的齐放,续了两杯咖啡。

    他理解父亲为何如此欣赏这人了。

    然而他越发不能释怀。他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你们是如何认识”

    一直侃侃而谈的钟宸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向颜缘,露出复杂的神色,最终说的是:“她,中暑晕倒,被我遇到。”

    颜缘回之以深眸,目光缠绕良久,方才回答齐放:“我们相识有些晚……”

    齐放不再说话。

    他自视再高,也已知两人之间,绝无他人的位置。

    然而知是一回事,行又是一回事。

    回到家,齐放忍不住给余鲤打了个电话。

    余叔叔已经调任省城常务副市长,余鲤本也要转学来省城,不知何故却被她母亲安排在江城继续读书,齐放觉得此举不明智,却也不好说什么。

    接到他电话,余鲤非常高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

    齐放忍不住打断她:“你,联系过颜缘没有”

    电话那头,余鲤默了一阵,又叽叽喳喳起来:“怎么没有颜缘说军训瘦了一圈,哎呀,她本来就瘦,这下她的宸哥哥岂不心疼死。”

    “宸哥哥”齐放下意识重复。果然,余鲤也认识钟宸。

    余鲤似乎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

    “是颜缘的干哥哥呀。初一那年暑假,我和颜缘到向小美家玩,你来了我就提前回来啦。颜缘随后离开,不知怎么竟然迷路,在钟宸家附近中暑晕倒,被钟宸救了。钟宸认了她做干妹妹,对她好得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如果,如果自己那时没有到江城,或是晚两天到江城,事情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我悄悄跟你说哦,钟宸好喜欢好喜欢颜缘的,宠得不得了,给颜缘的零花钱恐怕都够买一栋楼了。为了让颜缘有个睡午觉的地方,他在学校旁边开了个宾馆,你还住过的。怕颜缘在学校吃不好,开了家很有情调的餐馆,嗯,说不定你也吃过,就在一中门口。颜缘一毕业,餐馆就关门了,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厨师居然是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怪不得做的菜都按颜缘的口味来。”

    难怪,钟宸在c大周边快速布局了那么多小商业,手熟尔。

    “钟宸那时每个月回来看颜缘,颜缘害羞,老叫上我们当灯泡,我们还坐过几次飞船,钟宸亲自开船,亲手做饭给我们做饭吃。结果你猜怎么上次我去江边,看到那游艇新刷的名字,就叫宸缘号!哇!童话一样!”

    “不过也很奇怪,钟宸给颜缘写信打电话,都一本正经的,从来不说一句好听的话。还嗦,不许早恋专心学习,营养要足早点睡觉,真跟大哥哥没两样。”

    齐放听到自己干干的声音:“那颜缘呢”

    余鲤嘻嘻哈哈笑声穿了过来:“她当然也跟钟宸一样啦。钟宸一说回来,小丫头就魂不守舍,一天换三遍衣服,照八十遍镜子。《一棵开花的树》,她写了起码上千遍。”

    “《一棵开花的树》”齐放不明白。

    “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宸缘呀。”余鲤大笑:“你说两个人互相喜欢,用得着求佛祖吗只要颜缘给句话,钟宸掏心掏肺也肯呀!”

    “颜缘提前高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钟宸在省城。”

    齐放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是为这个”

    “人同此心呀!我本来也想……”余鲤话说了半句,突然住口。

    齐放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第一次在余鲤面前手足无措,讷讷地寒暄两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