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十五、十六章和大结局
作品:《给渣受送终(快穿)》 第十五章
最近, 宿郢发现戎纪在空间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了,他就像个没什么事儿的闲职人员一样天天“留宿”在小木屋里, 跟宿郢一起守着这栋假的家,吃着假饭, 睡着假觉, 养着条假狗, 出去看一场没什么意思的假电影,在空无一人的假街上散着没什么作用的步。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是假的, 但两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没人戳破这个事实。
如果戳破,那爱人成了假人, 爱情也就成了假爱。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的话,那在这里度过的所有时光,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意义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即便是戎纪这样的人造人,也难逃其影响。
“今天想吃什么”宿郢兴致勃勃地问他。
戎纪对宿郢做出来的假饭很是捧场, 从来都是吃得碗底干净, 饶是面无表情也不影响他表现出对其手艺的赞美。
“面条。”戎纪说。
“哎又是小面吗你都连着吃了两三天了, 不腻吗”宿郢虽然嘴上那么说, 但还是挽着袖子准备去厨房和面。
戎纪向来秉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 不到必须回答的问题时他都不会说话, 这种腻不腻的问题在他看来是无意义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回答的。
刚开始宿郢还不习惯, 后来见他沉默多了, 也就不求他回应了,常常自顾自地问自顾自地回答。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戎纪给捧场了。
“真的是一点儿没变,喜欢吃的东西天天都要吃,非得吃伤了才”
“不腻。”
宿郢正说着,听到对方岔过来的话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只见戎纪笔直端正地坐着,不苟言笑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想吃面条,不腻。”
现在的戎纪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他说起话来却不再像曾经那样跟个机器人似的死气生硬了。
语言里的情绪丰富了起来,会开始使用“我想”“我不想”“我更倾向于”这样带有情感色彩的词了,也开始不断地有了个性化的要求。
比方说现在,他会在一堆选择中选一个“我想”,而不是“无所谓”“根据分析,我认为”。
宿郢笑着感慨道“我说错了,你可不是一点儿没变,而是变得太多了,想当初你小的时候,我每次问你想吃什么,你都说”
随便,反正都是假的。
“随便,反正都是假的。”戎纪道。
宿郢挑了挑眉“你还记得啊。”
戎纪说“我记得所有的事。”
“所有你确定”
戎纪点头。
“那我考考你。”宿郢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记得。”
“哦是怎么样的”
小白在外面溜了一圈儿后冲进了小木屋里,兴奋地在戎纪腿上爬上爬下,戎纪不仅纵容它撒泼,还把它抱上了腿。
“全是黑色,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戎纪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在他的指头上蹭来蹭去,蹭了两下又伸出舌头来舔,戎纪就伸着指头让他舔,“我那时候想,你很没用,我没有从你这里接受到任何有效的治疗,我只是因为答应了西斯理博士,所以才每天来这里。”
宿郢想了想,道“嗯,那时候的你确实很配合。”
每天都像应付作业一样来到一个黑暗的空间,见一个没有形状的数据人,回答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那时候的戎纪比个机器人还像机器人,无论什么样的情感在他这里都是石沉海底,激不起他内心的丝毫波澜。
到时间就来,到时间就走,丝毫不留恋,没有任何反馈。
一度宿郢是心灰意冷的,他以为他要跟戎纪就这样无趣地耗上十年。
“直到你在黑暗里出现。”戎纪把手伸到小白的嘴里,小白亲昵地含着他的指头跟他玩,生怕咬着他,“那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神,很冷漠。”
宿郢愣了愣“冷漠”
怎么可能。
戎纪没有再说话。
这个世界的宿郢不冷漠,是因为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这么多个的虚拟世界,而当初刚刚诞生的宿郢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最初的宿郢出现时,他也会关心他、安慰他、拥抱他,但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那双无情冷漠的双眼。热切的话语和冰冷的眼神让戎纪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是程序设定好的关心,写入数据的安慰,以及合乎计算的没有温度的拥抱。
那时候的戎纪就很清楚,西斯理做出来了一个失败的东西。什么治疗程序,狗屁都不是。
但是那时候的戎纪同时也很明白,除了这个失败的治疗软件,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会来聆听他的心声,会来关心他每日的饮食起居,会给他一个没意义的安慰,或者给他一个无条件的拥抱。
他太清楚了,所以就将就着用了它。
用到后来,就成了习惯,这个失败的治疗程序就成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几乎没什么情感需求的人造人,戎纪其实并不太需要一个治疗软件来给他带来什么情感安慰,他会留下宿郢,单纯只是因为无聊。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就像有些人会写日记来记录自己的一天一样,他选择向宿郢诉说自己每一天的点点滴滴,不会有人反驳他,也不会有人命令他,只要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他就觉得很舒服。
仿佛有人分享了他的无聊,这无聊就减少了。
仅此而已,也没什么别的作用。
所以后来因为伤人的事,宿郢被当着他的面销毁了,他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对于他来说,宿郢不过是一个记录他日常流水账的工具罢了,没什么别的作用。
他刚开始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一切有了变化是在大战发生后。
雷欧和戎先因为他的绝情而死去,无数人在战火中粉身碎骨飘洒在宇宙中,他挨了费璐亚的一记耳光,受尽无数人的唾骂。
大家骂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说他是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嘲讽他是个理智过头的机器。
他承受着伤亡者家属对他的所有指责辱骂,同时肩负着戎先交给他的守护华鹰的沉重责任,倾尽全力去保护那些将他视为恶魔对他避之不及的人民。
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想要说话了,可是又不知道要跟谁说。于是,他想起了那个被销毁的治疗程序。
戎纪让西斯理把治疗程序重新编出来,但重新编写出来的治疗程序失去了所有的功能,它连一开始的询问关心功能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安慰拥抱,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进入到那片黑色空间里,安安静静地与世隔绝地待着。
他把这个随机命名为“宿郢”的治疗程序做成吊坠随时携带在身边,闲了的时候就进入那片漆黑的空间里自言自语。
没日没夜的自言自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了很多很多,多到戎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就这样,在黑色空间中度过了几年后,戎纪终于把话说完了。
他又开始沉默。
而这个治疗程序,也永远不会对他多说一句。
沉默到了最后,他就病了,会时不时地晕过去,会不分场合地大脑空白、失去思考的能力。病得连白令这人造人之父都开始焦虑,生怕他突然死了华鹰没人接手。
于是白令找来了西斯理,两人开始给他治病。
西斯理看他这样依赖那个没什么用的治疗程序,便花了大把的时间去研究虚拟世界的构成,给他搭建了一套虚拟治疗程序。
虚拟治疗程序中分为九个单元,除了第九个单元是自由发挥自己搭建以外,其他的都是编写固定好的。
所有单元均模拟真实世界的人类和故事,可以让戎纪在虚拟世界中体验到不同人物的情感和生活,以此来刺激他本身的情绪,引导他体验正常人类的情绪反应,帮助他学会正常的情绪整理和表达,最后达到治疗的目的。
编写好的故事当然是机械又可笑的,编写好的情绪也令戎纪感到陌生。
他刚开始无法在虚假的故事里带入自己,总觉得格格不入,所以西斯理便在治疗期间将他的记忆锁定,治疗过程中,他想不起任何现实中的事,但治疗之后,他能够回忆起所有体验过的故事。
所以,当他第一次治疗结束后,回想起在虚拟世界中经历过的一切时,他的内心终于有了难得的波动。
他跟西斯理说“我想再见他一次。”
“谁”
“宿郢。”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沉溺于虚拟的感觉非常好,但回归现实后的空洞和失落又让戎纪感到难以忍受,尤其是后来,当他得知这个虚拟的人工智能程序拥有了自主意识后,那种巨大的荒谬感让他无所适从。
他觉得,自己就是戎先嘴里的懦夫。
这一切都是假的宿郢在拥有自主意识后,第一次见到真实世界时,对他发出了痛心的疑问。
是。
我是什么
治疗工具。
工具
是。
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宿郢的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神情,那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连他这样的人造人都没有能力表现出来。
宿郢明白一切后,含着泪问了他一句话“你爱我吗还是只拿我当工具”
戎纪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
他说“你本来就是工具。”
作为一个人类,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懦弱到需要跟一个虚拟程序发生情感联系的事实。
“我明白了。”
宿郢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当着他的面心灰意冷自毁了。
那一瞬间,戎纪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找来西斯理没日没夜地疯狂抢救后,终于千辛万苦地留下了宿郢的核心数据,将之重塑。
而宿郢恢复过来后,再一次问他“你爱我吗”
不过是多沉默一秒,他就眼见着那团人形数据在他眼前再次灰飞烟灭。
“好吃吗”宿郢笑着坐在桌旁,看着戎纪吃面。
戎纪点点头。
“喜欢吗”
戎纪再次点点头。
“我好不好”
戎纪顿了顿,点了一下头。
一般不表达情绪的人突然不寻常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和意愿,总是会让人在感动之余产生许多疑虑。
经历过一次次分离的宿郢对这些信息总是很敏感的,仿佛有这样的直觉,微笑过后一阵阵不安开始在心中此起彼伏地涌起。
看着戎纪那张日渐苍白憔悴的脸,他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换成了轻松的调笑“那我这么好,你爱你喜不喜欢我”
他本来想说“爱”,但是他总觉得戎纪不会懂这个词,于是换成了跟喜欢吃面一样等级的“喜欢”。
戎纪吃完面,把空碗推到桌子中央,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宿郢被他直直的眼神看得有点尴尬,缓和气氛地笑了笑,跟他开玩笑“你要不喜欢我,我就不给你做面吃,你可要慎重选择啊。”
戎纪的神情看起来是相当慎重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问他“如果我说了你想要的,你”
他抿了抿嘴。这样的小动作在这位向来沉着稳重的年轻领袖身上相当罕见。
“我怎么”
戎纪隔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什么。”
宿郢不满地凑过去“什么没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现在倒不太怕戎纪了,反而会时不时地逗他,想看看他这张死人脸上出现的一些有意思的波动。
“我已经回答了。”
“回答什么我怎么没听到”
“说了。”
“唔如果我说了你想要的,你是说这一句吗”宿郢跟戎纪挨得近近的,胳膊肘撑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伸出一根指头把这不苟言笑的机器人的下巴挑起来,“这明明是一句假设,不算数。”
但戎纪嘴抿得紧紧的,死活不再开口了。他正要把宿郢的手拉开时,听到宿郢继续说“行吧,你不说话也行,那就给我笑一个。”
戎纪睁大眼。
宿郢把手拿回来,伸出两个食指,在自己的两边嘴角向上划拉,然后嘴弯了上去,露出个露齿笑来“我说过,喜欢的时候会开心,开心就是,我看到你会想要笑。”
他在自己的脸上比划完,又把指头伸到戎纪嘴边“你要是喜欢我,就对我笑一下,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见你笑过。”
戎纪张了张嘴,眼神低了下去“我不会。”
“不会”宿郢笑了起来,“不会就学,来,跟我学怎么笑。”
说着,宿郢有对着他比划,给他示范怎么笑。只可惜戎纪是个不合格的徒弟,他绷着一张脸,越看越严肃。
宿郢教了一会儿没把人教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怪没意思,于是也恢复到不笑的样子。
“看我的脸,你现在就是这样的表情,你看看,我如果天天这个表情对着你,你会开心吗哦对了,你肯定不知道什么是开心换个例子,如果你说你想吃面的时候,我不给你做,你估计你也无所谓你可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反正你要么说喜欢我,要么对我笑,如果你都选不,那就从现在开始你永远都不能看到我”宿郢耍赖似的威胁对方,其实只是开玩笑,但开着开着就停下了。
他看到戎纪的眼里看到了波澜。
接着,他看到了对方缓缓地、僵硬地扬起的嘴角。
那种不像笑的笑,让他想起了杨非。
非常不巧,他刚刚的话,戳到了戎纪这个铁人唯一的痛点上了,戎纪的心脏,疼得一跳一跳的。
“笑了。”
第十六章
数据接收完毕,请将军及时离开虚拟世界。
正跟宿郢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戎纪选择性地忽视了这条外部世界传来的消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电影怎么样”电视里放的是楚门的世界,电影画面是从他记忆中提取出来的,不是特别完美,但是很完整地讲述了整个故事。宿郢带着戎纪看完后,试探性地问他的意见。
戎纪记得一切,他也清楚对方问出这话的目的。他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认为”
“如果你是楚门。”戎纪明知答案,还是又问出了口。
果不其然,他听到宿郢说“我会作出跟楚门一样的选择。”
是宿郢能做出来的选择。
本来只能在这个世界最多再停留五年,但是介于强烈的想跟宿郢待在一起的渴望,戎纪在这个世界足足停留了二十来个年头,其中十年是跟宿郢待在一起的,算上最开始的三年,再加上后来宿郢苏醒后的七年。
到最后的时候,连宿郢都看得出他的状态差到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了。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不睡觉,怕自己睡过去醒不来,怕醒来以后这场绮丽的梦彻底结束。
梦中二十来年,现实中就是二十多天。
原本每日十小时的治疗时间是跟现实同步的,而经过加速后,现实中的一天便成了虚拟世界中的一年。饶是这样,也熬不住现实时间的流逝。
这些年来,戎纪在虚拟世界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了,他的精神力越来越差,已经渐渐无法附和这样的消耗强度。
这已经不是治疗了,而是反过来拯救宿郢他要尽可能地拖延宿郢彻底想起一切清醒过来的时间,在对方想起一切开始自毁之前,保证宿郢的核心数据完整地传输出去。
好不容易破坏了对方的自毁系统,他不能让一切功亏一篑。
最后一天要离开的时候,戎纪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睁着眼睛瞪着窗外的明晃晃的日光。
“你还有多久离开这个世界”
“今天。”
“现在吗”
“随时。”
白令在他旁边,聪明得不像个虚拟出来的假人“我就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不属于,你的那个机器好吧,那个宿郢也不属于。”他伸了个懒腰,“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你是第一代人造人吗你可不是,在你之前还有一个。”
他指了指自己“把你制造出来之前,我就是那个实验品,我拿自己做过那么实验,还是你技术意义上的父亲,脑子可不比你这个小家伙笨。”
戎纪起身“我不想跟你多说,还要跟宿郢告别。”
白令撇了撇嘴“啧,真无情,就知道惦记你那个更无情的机器小情人。”
戎纪懒得跟他废话“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了解了,劳烦你进来提醒我,你出去后跟西斯理说,这是最后一天,让他做好一切准备。”
“我希望你这次说话算话,要知道你拖了可不止一天了”
话还没说完,戎纪就当着他的面晕了,直直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
昏迷中的睡梦里,戎纪去见了宿郢。
他出现在一片花海中,看到了花海中央抱着小白狗坐在小木屋门前等他的宿郢。
宿郢看到他来了,连忙起身,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看到戎纪的身影像旧了的电影,横向拉扯了起来。
这一天宿郢提心吊胆地等了很久,真到了这个时刻时,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看着身影逐渐模糊的戎纪朝他走过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脚下已经开始虚化了。
“没关系的,我们还会见面。”戎纪跟他说。
“你现在很了不起,还会这样安慰我了。”宿郢勉强笑了下,“好歹这回是提前通知了,也算不错下次见面”
他说不下去了,嗓子里哽着东西。
戎纪想说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一次了,但他又开不了口。什么都没想起来的宿郢还深深地爱着他,这样深切的爱让他说不出一个残忍的字眼来。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宿郢问他。
戎纪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最后僵硬地问出来一句不伦不类的话“你还想看我笑吗”
宿郢眼里一片朦胧,他笑了笑“好啊,你笑给我看。”
戎纪憋了一会儿,屁都没憋出来一个,反倒把脸憋得又僵又冷。
他抿抿嘴,伸手替宿郢擦掉眼泪,硬邦邦地说“这次笑不出来。”
“那怎么办”宿郢看到他的小腿已经消失在了半空中,分离在即。
戎纪的手被宿郢紧紧地攥着,攥着攥着就没了知觉,低头一看,手指也消失地没有了。
本来戎纪是想过的,如果是最后一次的分离的话,他一定要说点什么让宿郢记住他才行,但是事到关头,嘴里的话跟沉了深水潭底一样,什么都捞不出来。
眼看最后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你能不能再问我一次。”他说。
“问你什么”
腿已经彻底消失了,残缺蔓延到了上身的军装,胸口的勋章。
戎纪说“你可以问我,我爱你还是拿你当工具。”
这个话出来的瞬间,宿郢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一下子明白了戎纪的未尽之言,同时,也明白了很多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宿郢就思考了很多事。比方说这个世界没有任务期限也没有要求的送终任务,比方说戎纪平静地看着他被销毁的情景,比方说“楚门的世界”,比方说第三个世界中出现的那些跟他相貌类似的人,再比如送终任务的终端死亡。
他想了太多,甚至想到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他从未停止过猜想,却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他不是个傻子,猜到了太多的东西,但又不愿意去相信。
他忍着眼泪,说“我不问你是爱我还是拿我当工具,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他问。
直到完全消失,戎纪都没有明确回复他,但在消失前,他冲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从四散的光点中,微不可闻的声音传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像是“我爱你”,仔细想想,又像是“不可以”这三个字。
戎纪消失后,宿郢在小木屋里静坐了一整天,没有再等来戎纪,更没等来脑子里响起的任务结束提示音。
小白安静地趴在他的脚边,精神不太好。
第三天时,宿郢毁掉了他造出来的这个虚拟世界,将一切回归黑暗。
小白从他怀里消失的那天,宿郢知道他来到了新的世界,虽然新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在这样无边无尽的黑暗里,他度过了没有任务目标的十年。
大结局一
没有任务的十年是怎么过去的,宿郢自己也不清楚。
这片没有颜色的空间里仿佛也没有时间,他分不清早晨黑夜也弄不清东西南北,就像当初进入一片漆黑的治疗空间的戎纪,他刚开始还会漫无目的地走,后来发现走不到尽头,于是就停下了。
醒了睡,睡了醒。梦像没有尽头。
这不是他自己的程序空间,所以他没办法改变这里。
眼睛睁开和没睁开一个样,走路和不走路一个样,好像在动,又好像一直在原地。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不睡不眠也没有任何影响。
在这样极度安静又无聊的环境里,难免想起很多事。
他想起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生又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大人的过去,想起自己无休止的生命和穿越,想起那个贸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任务系统,还想起曾经控过的“动心”以及他那些似真似假的爱情。
宿郢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
可不是人类又是什么呢是人工智能吗
可能是吧。
人工智能的话,就能有无休止的生命,就能够在不同的虚拟世界中跳跃,有打游戏一样的任务发布,还可以操控的爱情
也许不止是人工智能,搞不好还是个跟上个世界一样的可以治疗病人的奉献型人工智能,功能则是无条件地爱别人,用那无止无尽的生命去爱。
爱到尽头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这个最荒谬的解释,却最像是真的。
“十年了。”
怕是等不到了。
“混蛋。”
叹息声落下后,耳边突然响起久违的机械电子音。
任务开启。
宿郢一下子睁大眼,身体紧绷起来。
此次世界的任务目标以及任务内容均由宿主自行选择,直至寿命自然终结,为确保任务正常进行,将消除宿主过往记忆,请宿主做好准备
自由选择
消除过往记忆
什么意思
不不等等
开始倒计时十、九
“不不等等,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你先告诉我,告诉我下个世界他叫什么名字”意识到什么的宿郢突然疯狂地吼叫起来,“不准消除我的记忆,听到没有,我说不行谁都不能消除我的记忆不能”
不行,他如果忘掉的话,那那他们要怎么见面
那个家伙的记性向来差得要命,从来都记不得他,从来都不会来主动找他,要是连他也忘了,要是他也忘了
“不可以,你告诉我,下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谁快告诉我”宿郢的吼声被淹没在黑色的空间之中,好像很大声又好像很微小。
反正系统是听不到他的祈求。
五、四、三
“求求你,告诉我,告诉”
为什么要我忘记
为什么
“一。”冷冰冰的机械音发出最后一声无情的通知。
在机械音落下的一霎,过往的记忆如同被一点点连根拔起的参天大树,一寸一寸地撕离地面。破碎的记忆,打乱的过往,在脑海中疯狂地拥挤扎堆接着又无法阻拦地四散。
被忘记等于不存在。
不,我非要爱他。
你的任务是什么是接近我吗你走吧,我不强迫你做任务。
你为什么要管我这么一个杀人犯,你图我什么
嗨。
我不想消失,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是楚门,你会怎么做,你会离开那座岛吗
脑中的声潮越发地嘈杂,砸得宿郢浑身发疼,尤其是胸口,好像有刀子在扎。
他抬起手试图抓住一星半点的回忆,但都失败了。
最后一丝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抽离出去后,他倒在了黑暗里。
一瞬间,世界安静得可怕。
他努力地睁开眼,但依旧什么都看不清,也无法控制自己逐渐变得空白的意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扯出了他的心脏,可他没有任何力气去阻止。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朝他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与黑夜交融的深色军装,有着比深海更沉静的眼眸,他踏着虚空一步步地走来,走到他的身边,停下。
宿郢眨了眨眼,看向那人,已经是一张陌生的脸,可他的嘴却不听使唤地说出三个字“你来了。”
我知道戎纪,我也想陪你一辈子,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陪着你爱着你,可是啊可是啊
我不想再当你的工具了,如果可以,我想忘记这一切,所有全部
忘记我自己,忘记回忆,忘记你。
那人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却并不看他。
宿郢虽然不认识这个人,可看着那张陌生的侧脸却不知怎么泪水一直流,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认识这个人,但他已经忘了,记忆消失了。
“你是谁”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好像怕他随时会消失。
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记住我。
良久。
那人低下头来,看向他,嘴角挂着一丝不太自然的向上的弧度。那是一个奇怪的笑,仿佛哭泣时被可恶的大人胁迫着要笑的孩童的笑容,又好像从未学习过怎样笑的人第一次生硬而滑稽的模仿。
“我是你不要的回忆。”
你总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未完待续
下面的部分就是番外惹
我叫花缙,曾是一个花花公子。因为一个女人,我几乎改变了所有我能改的毛病,但这个女人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
我还认识一个男人,叫历肃,我对他不太熟悉,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他是个礼貌端正但却略显刻板的男人。我熟悉的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化妆师李素素,一个女人,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离我而去的女人。
认识李素素是在三月份左右,我出差回来,一个人素了半个月,便去了小鱼的酒吧准备找点“荤腥”尝尝。从小鱼嘴里,我知道了这个新来的、在酒吧待了半个月的高冷女人。
她画着烟熏妆,媚眼红唇,黑长直发。一身黑色长裙,脖子上还系着黑色蕾丝花带,身条修长举止优雅。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个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我这边撩,看得我心里痒痒。
虽然据小鱼情报说,她挺冷的,不大好对付,不过对于我来说,最乐意干的,就是挑战不可能,于是我去搭讪了她,并且很意外地成功了。
她带我去了酒店,我们一起共度了一晚春宵,虽然醒来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我也因为喝了太多酒几乎记不清什么,但遗留下来的女人香气和她脖子上的黑色蕾丝带告诉我,这一晚应该很美好。
有了一次,就有了两次。第二次,是在停车场,我被她按在车门上,亲得喘不过气。她完全掌控着我的身体,压制住我的动作,不让我有丝毫反抗。
多么带劲儿的女人
我当时兴奋得不得了,难得碰到私下如此热情主动的冷美人,便任由她按着我,享受着被动的感觉。她并没有跟我来一场彻底的销魂蚀骨的美事,而是在我释放后便干脆地离开了,她的干脆让我一时觉得有些恋恋不舍。好在我们交换了手机号,我想,以后至少是有机会再联系的,便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没有想到的是,我后来给她试着发了几次短信,都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也被直接挂断。一时间,我大男人自尊心作祟,一气之下,也不再联系她。
可惜,我这点“骨气”并没有坚持太久。
我被小鱼的激将法激得去了相桀跟他男媳妇的酒席。相桀是我曾经最好的哥们,但因为他执迷不悟去搞同性恋的缘故,我看见他就是气。酒席上,他拿话逼我,人多眼杂,我只好假意祝福他跟他“媳妇”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实际上,我心里恨不得他俩赶紧分了,好好当回正常人。
后来我喝醉了,被酒席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送回了家,后来知道,他叫历肃。
历肃就是李素素的事,我一直不知道,因为我实在是没怎么机会碰到历肃,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是个颇有前途展望的政府官员,而我是个做生意的普通小老百姓,生活圈子不同,根本见不上面。
虽然我见历肃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我见李素素的次数可真是数不清了。
之前也说过,我因为坚持男人的“自尊心”,所以不再联系李素素。但没想到,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李素素发给我的一条短信,上边只有两个字“出来”。
当时已经是半夜,我被短信吵醒后本有些不愉,但看到信息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阵悸动和欣喜涌上心头,连头发都没梳,脸也没洗,随便穿了衣服就急急忙忙下了楼。开车刚到小区门口时,我看见了李素素。
她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打扮依旧如我心中预想的那般精致漂亮,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好似一个美人玉雕,找不到丁点的生气。
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她才像突然从梦中惊醒的梦游的人一般,呆呆地看向我,然后逐渐地,她那双冷淡的眼睛里开始如同缓缓溢出的温泉,泛滥出一点点又一点点的情绪,她笑了。
那是一种仿佛发现了希望一般的笑,专注得好似我是她眼里的唯一一般。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我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我知道,她也听到了。
李素素实在是个太有魅力的女人,太知道怎么吸引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仅仅见了她三次,连话都没跟她说上几句,就已经快要沦陷到底了,恨不得将她藏进玻璃瓶里,放到我的枕头边。好在我还尚存理智,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只是朝她笑了,然后像个纯情的小男生一样,连手都不敢拉她的,跟在她后边,去了彻夜灯火通明的酒吧。
每次与她见面,似乎都是在酒吧里。她好像很爱喝酒,喜欢一个人懒洋洋地蜷在沙发角落,端着杯子慢慢喝,慢慢抿;她好像还喜欢穿深色的衣服,最好能与夜色融为一体,让谁也认不出她来,也找不到她。
我坐在她对面,没敢喝什么,毕竟我的酒量实在不好。
“李小姐,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是有什么心事吗,如果你想说,我可以听你讲,绝对保密。”我对她说。
李素素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似乎是醉了,她微微摇了摇头,将手指放到嘴边轻轻摆了摆,然后摇了摇头,闭上眼将头埋在沙发窝里,像是累极了。
她的脸并不像普通女生那样柔和细致,相反,显得颇为英气。即便是这种齐刘海直长发的造型,也压不住她那一身锋利的气质。但这样的她,窝在沙发角落闭着眼的样子,却让我觉得心里一软,不由对她起了几分心疼的感觉。
她并没有睡多久,或者说,她应该是没有睡着。没几分钟她就睁开了眼睛,然后无神地盯着桌子的某一处,就这么过了一夜。我直觉她这会儿并不想跟人交流,于是没有叫她,就让她这样过了一夜,我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
最后,我没撑住睡了过去。醒来时,手里有一张纸条,是李素素留给我的,上边写着“谢谢”二字。
回家后,我有些担心她,于是给她发了短信询问,她难得地回复了我“我回家了,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回复我这么长的话,我很高兴,当天就约了她出来吃晚饭,她同意了。
万万没想到,她会同意要知道之前我给她发了那么多短信,她都当没看到,也不接我的电话,俨然一副将我当成419对象的样子。
大概这就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吧,哈哈
我快高兴疯了,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滚,蹦跶了几下,抱着枕头舞了半天,最后不小心跌到床下摔疼了,才消停下来。
兴奋劲儿过了后,我捂着依旧悸动着的心脏晕晕乎乎地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虽然离约会还有大半天,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草草吃完午饭便开始收拾自己,将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挑选,选来选去都觉得不太满意,总觉得这些衣服怎么看都不够稳重。我是开服装店的,平日里的着装自然是怎么时髦怎么来,怎么花哨怎么来,即便是西装,我都要穿时髦的时装版。
但李素素那样冷傲的女人,会喜欢花哨的男人吗
我有些不确定,最后挑来挑去,选了一件v领浅棕色毛衫,套了一件休闲衬衣,清清爽爽地去了约定好的餐厅。令人惊讶的是,李素素也穿了一件高领浅棕色的长毛衣裙这不是,情侣装吗
我心里暗暗窃喜,李素素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表情有些尴尬。
但我还是忍不住心里高兴,跟她开玩笑“我们看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李素素没应声。
李素素不说话这事儿,我疑惑了好久了,但不管我怎么逗她,她都不吭一声,顶多跟我比划两下。我不知道她是故作高冷,还是别的,总感觉她不像天生哑巴的样子,于是直接问了她。
她这次是有备而来,从包里拿了纸笔写道“我做过手术,不能讲话。”
我看了看她脖子上系着的丝带,毫不犹豫地就信了,并且有些担心她“那你以后还能讲话吗”
我看到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罪道歉,然后告诉她,我会一点手语,可以跟她用手语交流。但没想到,我会手语,可李素素不会。
我那时一心陷入这段美妙的相处之中,根本没想过不能说话的李素素为什么不会手语,只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又给我了一个新的接近她的借口。
我告诉她,我愿意教她手语。
和李素素相处的日子非常的单纯而轻松。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像回到了高中时期跟梦中的女神在一起一般,不敢对她有什么僭越过分的举动。
虽然我们两个的前两次见面已经足够奔放激情了,可那时候是因为我没想着跟李素素继续发展下去,所以也没什么顾忌,而如今,我改变主意想正式追求她,那么那一套流氓招数肯定是不能用到李素素身上来的,更不要说我也看得出李素素这样的女人也不吃那一套。
之后的日子,我们像普通的正处在暧昧阶段的男女一样,每天互发短信聊天,一周见一次面,最大的尺度,也不过就是拉拉手。
我们一起去喝咖啡,一起到河边散步,一起去玩夜场游乐园,一起去打电动,一起去买衣服,一起去拍大头贴。
李素素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我送她花的时候,她会惊讶得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半天才反应过来,红了耳朵;我带她打电动的时候,她明明是第一次上手,却比我打得还好;带她逛街时,她比我还懒,总是逛两步就走不动了,坐在休息区不起来。
她好像从来没去过游乐园,玩游戏的时候显得尴尬又拘谨,看得我笑得合不拢嘴。她好像也从来没拍过大头贴,选相框的时候,她兴致勃勃地翻了好几大本,最终才勉强选出来了几个“简陋”的框子。我洗了两版照片,一版送给她,一版自己留着。虽然她没说话,但我能看得出,她很高兴。
她还是个无法用一两个词定性的女人。
她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只比我矮个头顶,要是穿了高跟鞋的话,还要比我高个几公分。明明是个女人,却重得要死,我尝试着抱了她一次,就再也不想抱她第二次。她应该也是健身房常客,虽然遮得很严实,但我感觉她身上的肌肉不少,至少我俩扳手腕,我好像也搬不过她。
李素素长得不是那么温柔,她个子高,长相略显英气,身板也不纤细。我抱不动她,但她却抱得动我,虽然这当时让我有点恼羞成怒,但过后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竟也觉得这一点挺“可爱”的,金刚芭比说得大概就是她。
她从来不会跟我撒娇,也很少笑,但只要笑起来,我就觉得像仙女撒花一样,空气里都弥漫着粉甜的心形泡泡,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多数时候,她会听我的安排去约会,但有时候,我想趁着气氛好时机佳做点什么增进距离时,她就会强硬地推开我,让我一时心里不上不下的。我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她摇了摇头。
她用我教给她的手语比划着告诉我,因为喜欢,所以才需要保持距离。
跟一个花花公子说保持距离,大概只有李素素才会干这种事。我当时懵了一下,但瞬间就被狂潮般的欣喜淹没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李素素肯定是喜欢我了。
我以前总觉得,我这种大男人,喜欢的肯定是温柔可人的小女人,她应该是小巧可爱的,上得厅堂,还要下得厨房,至少在遇到李素素之前,我的女友都是这种类型。
李素素的出现是个意外,而喜欢上一个这个连“大鸟依人”都有点牵强的高个女人更是个意外,但却是个无怨无悔且令我感到心动不已的意外。
因为李素素不能说话的缘故,我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喝酒也废话一堆的话唠。每次我滔滔不绝地吹完牛以后去看李素素,都会发现她在认认真真地听我说,时不时还会点点头附议。我不自觉地越说越多,停不下来,直到我最后无话可说,无牛可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我才会不好意思地摸摸嘴角停下来。
然后,我看见她笑了。随着她的笑,我的心也飞了起来。
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好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琢磨我该怎么跟她表白,怎么表白会打动她,给她惊喜。但由于那段时间我周围的事情比较多,不小心就耽搁了下来。
不久,相桀说他男老婆沈君晰的朋友的妹妹要结婚了,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他老婆的朋友的妹妹是谁。
酒席上,我看见了那个两三个月以前在相桀喜酒上见过那个男人,历肃。这天结婚的,是历肃的妹妹,历莉。我也见过的,在相桀的喜酒上,只不过我那时以为这俩人是一对夫妇,毕竟他俩没那么相像却举动挺亲密。
历肃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很严肃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身着正统的高订西装,不苟言笑,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周身的气质实在太官场老套,跟我不是一路人,我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这是他妹妹和妹夫的喜宴,但他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只是闷头喝酒,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隐情八卦的样子。后来据说他还提前离席了,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想,不过我没兴趣猜,就只是随意跟着八卦了两句他的身份背景就没再管了。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历肃,短短一面,我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后边有一段时间,我出差去参加一个时装展销会,顺便去看了一些厂子,准备跟小鱼一起搞个投资项目。这一出去就是半个月,期间,我和李素素的联系一直没断过。
每天早上起床,我就能看到李素素给我发来的“早安”短信。我早上一向赖床,起不来,所以也一直没给李素素发过“早安”,这让我觉得有点惭愧。于我白天的时候,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给她发几句话“示爱”。
本来觉得我是不是会打扰到她,可她每次都是秒回,我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第三次见到历肃,是在出差回城的飞机上,他和我同在头等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我跟他随便客套了几句就没再说话了,累得要死,哪里来的精神跟个不熟的人唠嗑。
我的心还挂在李素素身上。她说今天会来接机的,所以在飞机上我抓紧每一秒休息,准备下了飞机好好跟李素素去吃个饭,约个会。
刚下飞机,我就打开了手机,准备给李素素去个电话,却在开机的时候收到了她的短信,上边说她突然有事,不能来接机了。我回复过去问她“怎么了”,但那边始终没有回复。我只好失落地拖着行李自己回了家。
之后好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李素素,她说她有事出国了,一时半会儿不在国内。
因为这个,我那一段时间都有点没精打采的。小鱼不知道怎么突然跑来旁击侧敲,问我跟李素素进展怎么样了,我当然告诉他我们非常好,进展喜人。
我注意到我说了这话以后,小鱼的表情有点纠结。我觉得奇怪,便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小鱼说“哥,你还是长点心吧,你不觉得,那个李素素有点奇怪吗”
我莫名其妙“哪里奇怪了”我想了想有点生气,说“你不会是看人家不能说话,歧视人残疾吧人家除了不能说话哪哪儿都好,我就喜欢她怎么了。”
小鱼被我噎得停了一下,但还是说“但是花哥,你对她,了解有多少呢”
了解有多少
我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
我知道李素素是化妆师,知道她家住在城东郊区的一个面积很大的小区里,知道她在网上开了化妆品网店,知道她毕业于著名的ch大学,学的产品设计。我知道她喜欢吃清淡素食,不喜甜食,喜欢暗色调纯色服饰。我还知道她怕冷,且因为做过手术,脖子不能受寒,所以总是穿着高领服装,围着围巾或者丝巾
“那你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吗”小鱼问。
我皱了皱眉,说“家庭背景怎么了,重要吗”
小鱼说“怎么不重要了,谈恋爱不需要了解这个吗”
“我也没告诉她我家里的事,她不告诉我也正常。”我说。
我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心里确实有点好奇,她是成长在怎样一个家庭,她有兄弟姐妹吗,她的父母怎么样,是不是个子都挺高,不然李素素怎么能长成这个身材。
等李素素回国,我再问问她吧,毕竟我是真的挺想跟她在一起的。
我们一直保持着短信联络。长时间的分离,让我越来越想念她,我之前出差半月,她这回又出国一个多月,加起来我们快两个月没见面了。即便天天发短信聊天,也不能满足我对她越来越重的思念。
我好几次想跟她视频,但是都被她拒绝了,说工作中,不太方便。等她方便的时候,我再发起视频聊天,她又说她太累了,要睡觉。
隐隐地,我有点不详的预感。
李素素,不会在国外喜欢上别的人了吧
因为突然感到李素素的冷淡,生日前几天,我忍不住跟她“撒娇”了,特意给她预告了我的生日,让她早点回来。果不其然,李素素屈服在了我的“撒娇”之下,说会按我的生日回来,并带给我礼物。
我高兴地给李素素发了一长串玫瑰花表情过去。
我发现李素素“吃软不吃硬”是我俩有一次去河边散步的时候。我趁着夜色想亲她,但却被她拒绝了,于是我假装作出一副有点尴尬、委委屈屈的样子,放开了她,没有再动作。不一会儿,我就接到了李素素主动献来的吻,她像女王一样,抬起我的头,然后亲吻了我。
那以后我就知道,李素素其实就是个面冷心软的人。
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丢人的,毕竟我喜欢李素素,使一点手段去抓她的心我不觉得有什么错,也没什么可耻的。谁强谁弱有什么重要的,只要能让她喜欢我,我无所谓。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低到尘埃里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我难得文艺地想。
生日的前一夜,我约好跟李素素在机场附近的一个宾馆内见面。我开了总统套房,并且布置了一房间的玫瑰花还有可爱的玩偶等待她,我打算今晚跟她表白。
但是我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直到她说的那班飞机里的人都走完了,我也没见到她。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有接。
最后,我心凉凉地回了宾馆,在回房的路上,我迎面碰到了历肃。
他好像是从我的房间的方向过来的,脸色不太好,很疲惫的样子,我以为他也是刚出差回来,于是上前打了招呼。毕竟在一桌敬过酒,算是认识,不招呼也不行。
谁料他却只是跟我敷衍地点点头,眼神都没对上便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莫名受到他的冷遇,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我也没多想,进了我的房间。看着一屋子玫瑰花,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毕竟布置了半天,谁知道李素素说话不算话。
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我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又冒出了这个念头,心里有点丧气,第一次想认认真真跟女人表白,却被对方放了鸽子,似乎从种种迹象来看,对方还有甩掉我的念头。
我叹了口气,有点难过。把摆在地上的玫瑰花一朵一朵地捡起来,准备放到另一个房间,不然香气逼人,我是睡不了觉了。当我最后把床上那两朵玫瑰花拿起来时,我看到了一个小盒子。
只是一秒,我就扔掉玫瑰,拿起了盒子打开了它。
里边是一只戒指。
肯定是李素素送我的我高兴极了,连忙坐到床上,拿起一个戒指就往我手上套,无名指刚刚好
我嘿嘿嘿地傻笑起来,觉得素素肯定是在屋里躲着呢,于是又是喊又是找地,翻箱倒柜地寻了半天。
没人。
我又打了她的手机。
依旧没人。
好吧,她可能想给我个惊喜。
我有些郁闷地躺回床上,拿起那个戒指盒看了看,心里又高兴了点,傻笑着研究起来。我翻来翻去看,盒子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我想了想电视剧里的一些狗血梗,里边的男主角都会在戒指盒里做点文章,写点什么感人的东西,一下子让女主感动地忍不住痛哭流涕,答应了对方的求婚之类的。
于是我也效仿狗血电视剧桥段,把戒指盒里的海绵抓起来,期待能看到让我感动到痛哭流涕的东西。
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另一个戒指,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纸条。
这李素素,还真会玩浪漫。她是不是想玩欲扬先抑这一招,先让我don到谷底,再跃到巅峰。
我拿起戒指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这个,竟然一模一样。说是情侣戒指吧,但这明明是男款不过倒确实是李素素手指的粗细,是她的戒指。
我满心疑惑地拿起纸条,打开看,是李素素的字迹。
“祝你生日快乐,历肃。”
额,今天这快乐得有点七上八下。
不过历肃
跟历肃有什么关系
我想起刚刚在外面与历肃的碰面,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脑子里无比地混乱。
这是什么意思戒指是历肃送的不可能啊,这明明是李素素的笔迹。
历肃李素素
两个人的面容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同样的字迹,谐音的名字,身高,身材
手里的盒子一下子掉到了床上,然后滚到了地上。
我冷静了好几秒,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相当荒谬的猜测。我感觉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空空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跳下床,鞋也没穿,拉开门准备去追历肃,但在拉开门的瞬间,我停下了。
找到历肃干什么呢
路过的服务员看我这幅样子,大概吓到了,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她服务的,我连勉强的笑容都做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便关了门。
我从地上捡起戒指盒,将手上的戒指脱下来,又把另一枚戒指也拿过来,仔细比对了一番。我看一会儿戒指,又看了一会儿纸条,脑子里一片混沌。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我收好戒指盒,从宾馆出来开车去了小鱼家里。
“你知道些什么”他一开门,我就问他。
“什么”小鱼糊里糊涂地揉着眼睛问。
“历肃和李素素。”
小鱼揉眼睛的手顿住了,缓缓放下,他说“你真是个瞎子。”
小鱼告诉我,李素素就是历肃这件事,两个月前我们一起去参加历肃的妹妹,历莉的婚礼的时候就发现了。
历莉的婚礼是在她家东城的别墅里举行的,因为到场的都是些亲朋好友,所以也没那么多约束。婚礼开场前,他和女朋友到别墅后边,正压着女朋友玩亲亲的时候,不小心都过窗帘缝隙看到了历肃。
而那时候,历肃正在对着化妆台,专注地涂着口红。他的神情是那样地痴迷,明明应该是个西装革履、浑身冷硬、淡漠端正的男人,此时却对着镜子,一点点地用小指摸着下嘴唇,然后左看看右照照,最后抿着嘴笑了。
简直简直就是个变态。
当场他就懵了,因为怕被发现,连忙拉着还准备跟他嬉闹的女朋友离开了。
后来,因为这件事,他开始逐渐注意起历肃,想象着他如果化了女妆会是怎么样。不想不知道,一想把他自己都吓得腿软。
他在人群混乱的时候偷偷给历肃拍了张正脸照,然后婚宴散后,回了家,他下了几个美图软件,一点一点地给历肃的照片上妆。上好妆后,他哑口无言地看着照片,手有些发抖。
因为照片上这个人,已经从历肃变成了酒吧常客,李素素。
“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小鱼手里乱捏着一团卫生纸,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啊,他怎么开口。
我这么厌恶同性恋,他是知道的。这会儿告诉我,我喜欢了快半年的女人,让我难得动了真心、准备稳定下来的女人,是个男人
别说他,连我自己都不想相信。
“你有什么证据吗”我问他。
真希望他告诉我,没有证据,那么我肯定果断地推翻我心里荒唐的怀疑。
“有。”他拿出偷拍的李素素的照片,还有历肃的照片,说“你看好。”然后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给历肃的照片化了妆。
我敢说,这会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用愤怒已经无法表达我的内心了。回到家后,我删了李素素的手机号,扔了所有为李素素精心准备的小礼物,烧了所有的照片,以及我们出去玩买的纪念品,然后独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咒骂了一整天。
我骂历肃是个狗日的畜生,连畜生也不如,是个该被人千万遍的变态,他出门就该被车撞死,喝口水都该呛死,活着都是浪费了氧气,早日去见阎王才是正道。
我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好长一段时间,我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时时刻刻脑子里心里都被怒气和怨恨包裹着,想怒吼,想大叫,想毁灭一切。
我甚至打印了一摞历肃的女装照片,在上面挨个儿标上变态的字样,准备贴到市政府门口去。
我提着打印出来的文件袋在市政府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来了好几拨人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历主任在吗”
“在,您有预约吗”
感谢了那位引我上楼的姑娘后,我来到了历肃的办公室门口。
我知道历肃就在里面,李素素也在里面。
嗓子里仿佛哽着什么,脚步沉重极了,我连手也抬不起来,敲门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