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第 52 章

作品:《明宫小食光

    宫人试结束, 张羡龄又闲下来。隔五日去给老娘娘们请一次安,午睡起来理一理宫务,其他时间倒是很松散。

    趁着天晴, 她连着几日去西苑练习骑马。

    练了几个月的马术, 她与马儿踏雪也算得上是很熟悉了, 在马鞍上坐得稳稳当当的,就是跃过一个小障碍,也不用担心掉下来。

    如今, 她策马绕着绕一圈,所耗费的辰光比初学时少了一半。

    张羡龄渐渐喜欢上这种驰骋于马背上的感觉,哒哒的马蹄声里,东风浩荡,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有些乱, 人却是高兴的,什么也不用想,只顾着往前冲,如同飘在晴空中一般。

    疯跑一阵, 累了,张羡龄就牵着踏雪遛遛、走走, 给它刷毛、喂食, 像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这日雨下得很大,出不去, 却凉爽了一些, 张羡龄便叫宫人在坤宁宫明间檐下摆了把木胎镶牙交椅,支一张小方桌, 一盏白玛瑙茶盏, 飘散着茉莉花茶的香气、朱红漆盘上有荷花酥、云片糕、小麻花, 吃腻了甜点,就用些咸味的点心。

    她就坐在檐下,观赏雨中的紫禁城。

    听了一会儿雨,张羡龄向着身旁的周姑姑道“这样大的雨,也不知诸位老娘娘在做什么”

    “抄经、焚香、刺绣之类的吧。”周姑姑道。

    “这不嫌无聊么”

    “也没别的可做呀。”

    张羡龄忽然想起一事来“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得想着给老娘娘们办些活动才好。”

    如今这些老娘娘,除了一些膝下有儿女的,基本上相当于退休了,长日无聊,也不是个办法。

    张羡龄想了想,道“要不,让尚仪局准备准备,教些女红、诗书之类的,让老娘娘们上课。”

    “娘娘心意是好的。”周姑姑道,“但这么说吧,到如今奴婢这个年纪,什么上课呀,上进呀,压根不愿意想。”

    也是这个理,到了这个年纪,有不少人都想着歇一歇,玩一玩,还学个什么劲儿。

    张羡龄手托腮,问“那依老太所言,闲暇时晚些什么好”

    “这奴婢一时也想不出来。”

    周姑姑指着两旁侍立的梅香与秋菊,笑道“她们年轻,才知道玩呢。”

    梅香笑起来“老太又拿我们打趣,整日伺候娘娘,哪有时间玩。”

    “总有玩的东西罢。”张羡龄摸了块荷花酥吃,这荷花酥做得小小巧巧,一口一个,吃完了,她道“秋菊,你来说。”

    秋菊思索片刻,道“我们宫女也有玩升官图的,也有解九连环的,也有玩骰子的。”

    “升官图那是什么”

    秋菊道“我一时也说不清,要不我给娘娘找一幅来”

    “好呀,你快去。”

    不多时,秋菊将一副升官图呈上“娘娘请看,就是这个。”

    一张大纸,上头绘着六部九卿各色官名,还标注着正九品、正八品之类的字样,最中心的部分用粗一些的笔墨画了一个圈,里头写着正一品太傅、太师、太保。

    张羡龄看了一会儿,问“这个该怎么玩”

    秋菊拿出一枚骰子来,一边解释,一边演示。

    “就是掷骰子,什么点数就走几步,看谁升官快,最早升至正一品太傅、太师、太保,则胜出。”

    张羡龄恍然大悟,这不古代版的大富翁么原来这游戏这么古老啊。

    她与梅香、秋菊玩了两把升官图,第一局险胜,第二局赢得很痛快,游戏体验极佳。虽然明知道两人有意让着自己,张羡龄还是玩得很痛快。

    玩罢升官图,张羡龄忽然想起后世风靡一时的牌中王者麻将。她从前不会打麻将,还是上学以后,室友们三缺一拉着她在手机上打麻将,这才学会的。当时她颇为沉迷了一阵,后来入坑其他手游,这才玩得少了。

    倒不知这个时候,有没有麻将。

    “你们听说过打麻将没有”张羡龄将麻将的模样和玩法简略的说了一遍,梅香和秋菊都道没听过。

    周姑姑道“听着似乎跟叶子戏、马吊有点像。”

    马吊牌其实就是麻将的前身,不过形式上还是纸牌,里也有一万、二万、三万的花色。

    “是有点像,但还是有一点点差别。”张羡龄想了想,打算把麻将给造出来。

    因下着雨,不好让宫人冒着雨去传消息。张羡龄便进了蒹葭堂,用笔墨将麻将的模样、玩法大致写出来,她其实不太懂现代麻将牌用得是什么材料,便打算用竹骨为料,先造出一套一百三十六张的麻将牌来。

    等到雨渐渐停歇,张羡龄的麻将示意图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便吩咐梅香“你给御用监的蔡衡送去,要他按着图纸,造一套麻将牌出来。”

    麻将牌还没造好,沈琼莲那边已经将嫔妃年薪的初步章程拟定好了,前来坤宁宫回禀。

    时间掐得刚刚好,见沈琼莲之前,张羡龄心想,可以把麻将和年俸之制一同说给老娘娘们听,让她们好好高兴高兴。

    “启禀娘娘,这是初步拟定的章程。”

    说着,沈琼莲奉上一叠宫笺。

    张羡龄一张一张细看,这一份草拟章程已经很详细了,而且深得后世节假日调休之精髓,几乎是将娘娘侍长们逢年过节所得的赏银取了个整,统一为年俸。原本张羡龄是想以月俸发放的,后来考虑到如果按月发放,管帐宫人的麻烦会大大增加,每月光是分发银子就有不少事,便还是按年来算。

    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后皆有三宫子粒银,因此年俸并不是特别重要,章程的重点就放在了妃嫔的年俸上。

    贵太妃一年八百两白银,太妃一年六百两白银,这是单到手的现银,其他膳食银、衣料银等份例照旧。

    “会不会有些少”张羡龄问。

    “回娘娘的话,这已不算少了。何况其他一切份例都没有变动,等于衣食住行仍是按原来的老办法,不需要娘娘侍长们额外出。所以这些银两几乎可以算作是零用钱。”

    沈琼莲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数目刚刚好,若是多了,怕引起前朝非议。”

    “这种事前朝也管”张羡龄有些惊讶。

    “怎么不管”沈琼莲笑道,“新春那会儿,万岁爷教娘娘骑马,听说前朝就有上奏疏的,劝告万岁爷不要沉迷于用武之事。”

    也许是英庙老爷御驾亲征的举动带来的后遗症,如今朝臣们根本听不得皇帝尚武这件事。听说万岁爷数日在西苑骑马,便由骑马联想到了万岁爷好武,进而联想到御驾亲征,想到土木堡,想到大明江山不保,便纷纷上书,苦口婆心的劝告。

    张羡龄把十指搅在一起,缓缓道“怎么偏偏我一句也没听人说过。”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春假之后,朱祐樘的确很少陪她骑马,多半是让御马监的内侍教她。她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朱祐樘太忙了,没空陪她。

    结果,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

    沈琼莲道“其实也是小事,万岁爷不想娘娘担心而已。”

    见张羡龄情绪有些低落,沈琼莲忙换了一个话题“娘娘可知,宫中的开销是如何走账的么”

    “不太清楚。”

    “咱们宫中的支出,走账有两条路子,一是宫中的内库。”

    张羡龄接话道“内库我清楚,是宫中的内藏库,不过依祖制都是万岁爷亲自掌管,和我没什么关系。”

    沈琼莲点点头“内库说白了就是万岁爷的私库,每年都有百万两金花银入账,具体多少,臣也不清楚。再有就是户部银、工部银,也叫太仓银库。内库还好,毕竟是万岁爷一手管着,怎么花也不干前朝的事。可是倘若从户部、工部取银,便免不了要听六部给事中的闲话。像成化年间建庙以奉佛祈福,先后从工部取银四、五万两,听说前朝就有上奏疏请求裁减的,不过宪庙老爷不从。”

    张羡龄听明白了,宪庙老爷可以不管朝臣非议,但显然初登基的万岁爷不行,他也不是这个性子。

    “可是万岁爷之前说过,这一部分银子是从内库出。”

    “虽是如此,但既要成定例,又涉及所有后妃,总是要在前朝过明路的。”沈琼莲道。

    张羡龄蹙着眉头,静静想了一会儿,才道“知道了,我之后问一问万岁爷的意思,若无不妥,就先按照这章程来吧。”

    沈琼莲退下,张羡龄将宫笺随手搁在案上,扯了张白纸,手握毛笔,漫无目的画着一个又一个墨团。等到墨汁几乎将整张纸都盖住了,她才停下,呆呆地坐着。

    万岁爷为何不将这些烦心事同她说呢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争吵,一个在说“他是爱重你,怕你烦心。有这样肯为你遮风避雨的夫君,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另一个声音的腔调带了点尖酸刻薄“凭什么和你说后宫不得干政,说了也是白说。”

    吵得她头疼。

    张羡龄索性将画满墨迹的纸揉成一团,丢进竹制纸篓里。

    朱祐樘回来,张羡龄将那一份宫笺拿出来,给他看。

    他端坐在紫檀松竹梅花纹宝座上,低头凝神看宫笺。张羡龄则一心一意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章程怎样,可有疏漏”

    “不错,就这样办吧。”

    除了这两句,再没说别的什么话。张羡龄笑一笑,伺候朱祐樘换衣裳,进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