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第68章

作品:《投喂病弱男配

    陆云初已经昏睡了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 闻湛日日夜夜守着她,生怕她醒来时看不见自己。

    岳父女婿是天生的仇敌,但陆竟对这个白捡来的女婿却无法做出仇视的态度。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闻湛, 以前就对这个小太子挺有好感的,没想到自家闺女这么会拐人,一拐拐个这儿。

    抛开旧事不提,陆竟觉得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婿了。

    他劝道“阿初醒来下人自会提醒, 你这样没日没夜的熬,像什么话, 这么久了,饭都没好好吃过一顿。”

    闻湛在纸上写道不碍事的, 这不叫熬, 认识她之前的日子比这儿难熬多了。

    他的嗓子其实已经恢复了,但不够熟练,只能断断续续挤出一些字眼, 所以他还是习惯在纸上写字。

    陆竟无奈, 只好作罢。

    那日天地崩塌, 桎梏破碎,但所有人都记不得了,只有闻湛记得。

    他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还是话本的世界,也不确定陆云初还会不会醒来,但只要心中有期盼, 等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天下平定后, 已是秋日。

    柳知许忽然悄悄出现在陆府门口,吓了陆竟一跳。

    柳父身上伤痛太多, 大战后便将位子传给了柳知许, 她现在精贵得很, 哪能到处乱跑。

    她摘下头蓬,露出一张难得的笑脸“伯父,我能见见云初吗”

    陆竟点头,将她引到陆云初房间。

    路上他忍不住瞟了好几眼柳知许身边的男人,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这几个月里在战场上声名鹊起的将军了。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一身黑衣,功夫高深莫测。

    有人说他以前是柳家的奴隶,也有人说是柳知许的男宠,还有人说他是能行走在日头下的厉鬼反正传言一个比一个离谱。

    陆竟在房门外止住脚步,影也停了下来。

    这下他可以好好偷看影了。

    身材高大,肌肉遒劲,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身上带着血气,不是战场上厮杀喂养出的血气,更像是从暗无天人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血气。

    这传言难道还有几分真,他当真曾是奴隶

    陆竟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了还是自家女婿最好看。

    柳知许进屋时,闻湛正在为陆云初用水蘸唇,见到她并没有多少惊讶,礼貌地点头。

    柳知许看了一眼闻湛,不能说他憔悴,他看上去依旧清风明月,但她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枯萎的气质,像一具行尸走肉。

    闻湛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屋外走去,给她留出空间让她与陆云初好生说一会儿话。

    柳知许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陆云初,想要说话,却先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云初此病实在是古怪,她躺了这么久,不吃不喝的,依旧气血十足,看上去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大家都不太相信她会醒来,但又不敢当面对闻湛说。

    “云初,你当初说的,我都在努力地做。”她在床边坐下,打开木盒,“你瞧,这是我收集到的种子种出来的作物,名字还没取,等你醒来取。”

    她笑道“这些蒸煮出来都无毒,可食用。不过有些不太好吃,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才美味。”

    陆云初躺在床上,面容平和。

    柳知许看着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难过“你快点醒来吧,醒来后来我的地方玩儿,我等着你呢。”

    柳知许走了,陆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临近年关时,陆府又来了个奇怪的和尚,长得一脸招摇撞骗,非说和陆云初认识。

    陆竟让人把他拎进来,送到闻湛面前一瞧,竟是晦机和尚。

    晦机一看闻湛,吓了一跳“你瘦了好多。”

    陆竟无奈“不好好吃饭睡觉,可不得瘦嘛。”

    晦机摸摸佛珠,神神叨叨道“施主,这样可不行。以前你不吃不喝没事儿,命数既定,死不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喝茶,“都不一样了,贫僧现在已经看不清别人的命数了,只是感觉命不由天,得自己去争。”

    闻湛心中一动,在纸上写道主持法力高深,可知云初何时会醒来

    晦机讪讪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其实就是感觉得来劝劝你,免得你把自己给熬死了,到时候她醒来见不着人怎么办”

    闻湛抿紧了嘴角,沉默地垂下头。

    晦机看他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好吧,其实贫僧能勉强窥见一些天机。我感觉她好像把你忘了,所以醒不来。”

    闻湛心里一颤,但他的神情并没有晦机想象中那般难过,反而无奈地笑着。

    她记性一向很差。

    晦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人生这么长,慢慢等呗,她总能醒来。”晦机劝道,“你看这秋日,日光和煦,有花开,有鸟叫,果实硕硕,人间正好,何必苦着自己死守”这里面传递着闻珏的关心,只是闻珏现在刚刚掌权,不能随便离开主城。

    闻湛摇头,在纸上写道鸟、花、星辰斗转,它们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一是一个模样。只有她来了,世界才会活过来。

    晦机好不容易等他写这么大一段话,一看,哑了,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他只好再泄露一点天机“她醒来与否,似乎与你有关。”

    闻湛迅速抬眸看他,日日漠然冷清,难得如此精神。

    晦机道“若是有一日,你什么都忘了,只会记住一事,这事会是什么”

    闻湛摇头,他也不知道。

    晦机道“若是她在混沌中与你相遇,你唯一记住的事或许能唤醒她。”

    闻湛笑了笑,终于张嘴说话“多谢”谢谢你给我希望。

    年关一过,元宵到了,闻湛终于出了门,抱着陆云初去了灯会。

    陆竟没阻拦,他觉得这样挺好,不然整日守在屋子里,迟早得疯。

    闻湛不会让陆云初吹冷风,所以只是在马车上同她赏灯。

    他掀起车帘,不管陆云初能不能看见,在她手上写道我们秋日相遇,元宵第一次出府,你带我看遍美景,想必也是喜欢的,以后我也带你来看,可好

    陆云初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嘶”她的头跟在装修似的,电钻嗡嗡地钻太阳穴。

    昨天她干什么了

    陆云初从枕头下面找到手机,早晨七点半,她反应了半拍才忽然弹起来“靠迟了迟了”

    她从床上翻起来,被子一掀,一本厚厚的书被掀飞,重重落到地面。

    她连收拾也来不及了,随便抹了抹脸,套上衣服就往外冲。

    直到踩点赶到公司才松了口气,捂住疼得不行的脑袋,喃喃道“怎么什么也记不得了,跟宿醉了似的。昨天喝多了不会吧。”

    副导演见她在原地碎碎念发呆,过来叫了她一声“小陆赶紧过来”

    陆云初一个激灵“好”

    她跟着这个美食纪录片导演组三年了,虽然始终没混出个名头,但怎么也是颗不可缺少的螺丝钉。

    忙碌的一上午过去,中午吃盒饭的时候,陆云初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刨饭。

    “对了,你知道最近官宣要拍的那本古早小说吗”旁边有女生在聊天。

    “啊,我知道,男女双强,我初中看过,特爽。”

    陆云初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她连忙抱着资料挪了块儿地,呼吸新鲜空气。

    下午出发启程去隔壁城市拍素材,大巴上播放着一部催泪励志片,大概就是贫民窟的孤儿考上名校的故事。

    副导演看了一眼陆云初,让人把片子换了。

    “注意点儿,小陆她不是那个啥嘛。”他声音很小,陆云初还是听到了。

    哪个啥

    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个孤儿,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有一个很爱她的父亲。

    到了隔壁城市后,节目组准备往偏僻一点儿的地方取材,前两季城里的东西都拍腻了,这季打算拍点儿乡村的朴素美食。

    一路折腾到了小县城,下车后工作人员和当地居民沟通,找到了合适的拍摄地点。

    陆云初扛着包跟在他们后面,忽然见导演似乎和人沟通不顺的样子。

    她长得讨喜,笑起来很甜,一般语言不通的时候她都会顶上去帮忙沟通,缓解缓解气氛。

    她赶紧凑过去,却发现不是沟通不顺,而是对方是个哑巴。

    老爷子挥着手,比划着想要说什么。

    “您在这儿手机上打字。”有人把手机递给他。

    陆云初却下意识伸出手“您在我手心写字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一起笑了出声。

    “小陆啊,你可真逗。”

    陆云初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讪讪收回手。

    夜里睡觉时,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着这个事儿。

    哪里不对呢,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累了一天了,到了半夜,陆云初终于昏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一向怕黑的她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屋里没人,灯也没有,更瘆人了。

    陆云初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准备跑出去,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影子。

    “啊”她尖叫一声,差点没吓得心脏骤停。

    半晌,眼睛适应黑暗,她发现那道黑影居然是个被吊起来的人。

    她连忙走过去把那人放下来。这人死沉死沉的,她撑不住,被他压倒在地上。

    陆云初觉得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什么,把这人推开,坐起来,撩开他的头发,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这个梦做得古怪,第二天她投入工作,很快就忘了,到了晚上,居然又梦见了这个古怪的梦境。

    这个被救的人不会说话,没有反应,像个痴傻的人。陆云初怕黑,但有他在,她竟然觉得黑暗也不可怕了。

    梦里的陆云初可怜他,给他做饭吃,他却像听不懂人话一样,不做任何反应,一口也不吃。

    陆云初跟他说话他不理,碰他他也不动弹,就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一般。

    但她并未觉得不耐烦,每晚入梦都要给他做点吃的。他没反应,那她就一勺一勺喂他。

    这个梦做了很久,久到节目组一路向南来到四川,赶上当地的花灯节。

    导演没放过这个绝佳的视觉素材,美食美景相得益彰。陆云初和同事凑一起,忙完后并且回酒店,而是在这里欣赏了一圈。

    “真美啊。”同事感叹道,转头却见陆云初盯着古朴样式的手提花灯发呆。

    “你咋啦”她用手肘推推陆云初。

    陆云初回神,摇摇头“没事儿,刚才心脏有点不舒服。”

    “唉,咱们这行就是休息不足,行了,别看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云初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花灯。回到酒店,她又做起了这个奇怪的梦。

    过去的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木偶人的麻木,也不跟他说话,每天就是做饭喂饭醒来。

    但今天她看着脸部模糊的男人,想着今天看到的花灯,忽然脱口而出“我是不是认识你”

    那人不回答,就和他以前一样。

    她走近,看着这人身上累累伤痕,每一次都感觉无比心痛“可是我记不得你是谁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男人保持着木呆的姿势,垂头不语。

    陆云初说完这句话,忽然掉下泪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这句话就像铁鞭抽打她的心脏一样,疼得她浑身难受。

    忽然,她的脸颊感受到柔软的温暖。

    面前这个面容模糊毫无思想的男子,居然抬手擦去了她的泪。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就像一座雕像一般,好像世间万物都不能唤醒他的意识。

    可是当她哭了,这个木偶却会机械地抬手擦去她的眼泪,这是刻在骨血身处的意识,即使化作了无知无觉的人偶,他也会永远记得。

    陆云初终于崩溃大哭起来“对不起。”

    在清醒与梦境的混沌间,她忽然听到远方有人在喊着她。

    “云初”

    嘶哑难听,无比着急,音调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含着磨砺血骨的痛。

    陆云初感觉自己身的体在下坠,陷入了长长久久的黑暗,她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这次她不再是去异世界冒险,而是回家。

    陆云初想过自己醒来的画面,或许第一眼看到的是床顶,也或许是闻湛哭得红彤彤的双眼,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一睁眼,眼前是一大片花海。

    微风拂过无边无际的花海,泛起层层叠叠色彩缤纷的花浪,艳丽如霞,与天际被虹光染红的云彩连成一片,像是夺走了世间所有色彩才能诞生出面前的场景,是触手可及的幻境。

    耳边有人的吼声“瞎折腾早知道老夫就不掺和了”这人喘着粗气,“有啥好看的”

    陆云初从马车里站起来,探出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叉着腰,把马上的东西往下搬。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身姿颀长,衣摆纷飞,像要融入万千霞光了一般。

    他手里搬着一大堆东西,不发一言。

    陆竟走在前面,嘀嘀咕咕道“说什么万一她醒来了,所以不能不带吃的喝的,真是”

    他的目光落在陆云初身上,虎目圆睁,瞬间落下泪来。

    “啪”手上的包裹掉落在地,压塌一片花丛。

    闻湛皱眉上前,正想替他腿脚不利索的老岳父捡起包裹,余光却瞟见了从马车里探头的陆云初。

    不像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的陆竟,他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就弯起了眉眼,笑出一口白牙,如同这融融春日一般温暖。

    他是如此笃信陆云初会回来,所以当她真的回来时,他的第一反应只会是灿烂而温柔的笑容。

    陆云初也笑了,实在是这画面太搞笑了,一个笑得比花海霞光还美,另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五官扭曲。

    她憋住,从马车里钻出来,看到了闻湛手里抱着的桑葚酒。

    陆云初歪歪头,又笑了“看来我醒来的正是时候,春光大好,正是品果酒的时候。”

    “小陆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唉,你说她孤家寡人一个,失踪了也只有咱们这些同事帮忙。”

    陆云初的同事随警察进屋,在她卧室里找线索时,脚踢到了地下一本摊开的厚书。

    她捡起来,这本书封皮已经模糊,只能看见最后写着“天下”二字。

    另一个同事凑过来“什么天下,诶不会是最近很火的那本古早小说,就是女主叫柳知许的那本。”

    拿着小说的同事擦擦封皮的灰,结果后两字被轻而易举的擦掉了。

    这下书名也没了,她翻开书,随便扫了一眼“不是,这本男主叫闻湛,没听过。”

    这本书也不重要,没人追问,大家散开找其他线索去了。

    捡着书的人凭着阅读习惯下意识翻到最后一页,笑道“这书女主居然和小陆一个名儿。”

    她用手指划过书上最后一段话陆云初歪歪头,又笑了“看来我醒来的正是时候,春光大好,正是品果酒的时候。”

    不过这最后一段话后还写着一行大字。

    “故事未完待续。”她念出声,“啧,原来还没结局呀。”

    她将书合上,放到陆云初书柜上,却不知转身时,这本书渐渐消失,所有的字句都变成了白纸,唯有最后一行字留下。

    故事未完待续。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