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第27章

作品:《投喂病弱男配

    闻湛已经记不太清他在这世间活了多久了。他人生被撕裂成了两段, 前半段是混沌模糊,细节全无,只用几句话就能概括, 像苍白只语片言, 毫无实感。

    后半段是漫长黑暗, 从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真实性以后, 他便陷入了痛苦清醒中。昼夜交替,不知尽头,好似有好几个轮回那般漫长,人间有且仅有他一人, 孤独死寂。

    渐渐地,他开始分不清真实与虚假, 期盼着消亡到来同时, 无数次挣扎着不要再次陷入混沌。

    唯有觉醒那日回忆带来撕裂般痛苦能够提醒他。明明父皇治国有方,可皇朝还是眨眼间分崩离析, 他实在是不懂,在被闻将军护送出宫逃亡时, 挣扎着跑了回去。

    一切都是荒谬, 本来固若金汤宫城变成了纸做一般,本来爱戴帝王宫人们纷纷咒骂着皇帝昏庸无能,本来慈爱明理母后成为了同叛贼串通妖后。

    他们像是戏台上戏子, 麻木地扮演着自己戏份。

    直到闻湛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狂妄大笑母后眼里流露出了茫然和恐慌, 她举着手里剑, 迟迟没有朝皇帝刺下去。

    她身体颤抖, 眼泪从眼眶中滚出来, 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快走。”

    仿佛一道闪电劈中了自己, 闻湛全身剧烈地疼痛,脑里白雾散去,一切痛苦与荒唐成了一座钟,敲得他灵台清明。

    他想要大喊,空中忽然多了一双无形手,扼制住他咽喉,他便无法再发声;他想朝父皇母后奔去,空中那手就化成了一把铁锤,一寸寸打碎他骨头,让他虚弱地在地上蜷缩,寸步难行。

    母后哭着将剑甩到地上,举起身旁火把,将宫殿付之一炬。

    闻将军及时赶到,将他从大火中拽了出来。

    他从尸山火海中把他护送出城,身负重伤,只能让自己儿子闻珏接受自己职责。

    闻珏是他伴读,也是他幼年好友,尚未长大成人,但已有其父神勇之姿。

    他看着闻湛,恨铁不成钢地为他寻来无数大夫,向大夫解释着他伤情“家逢大变,急火攻心成了哑巴,身上也闷出了一身病,成了个病秧子。”

    行至半路,闻珏打听到了消息,闻湛偷听别人对他说“前朝彻底亡了,皇帝和那个妖后一起死了,被叛军乱刀砍死。”

    不是这样,他们明明葬身于那场大火。

    忽然,闻湛浑身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痛倒在地,无数无形刀剑砍在他身上,刀刀入骨,却全无伤痕。

    乱刀砍死

    至此,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不安分棋子,一出话本里角。因为他不该清醒,所以他变成了病弱哑巴。因为他清醒改变了父皇母后结局,所以乱刀砍死痛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无数次想要就此放弃,想要陷入混沌里麻木地扮演着自己戏份,可他终究是咬牙抗住,努力地提醒自己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或许是因为想要看命运要赋予天下苍生怎样结局,或许是因为若他也忘了这世界便再无真实,或许他是在等一个人来。

    在一个黑夜,这个人闯了进来,将他从绳子上放下来,抱在怀里,怜惜地看着他。

    她说“我和之前那个人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

    然后她将他空白过去填满,用真实回忆和感受替换。

    她赐予他太多情感上第一次,第一次无措、第一次惊喜、第一次感动;也赐予他太多经历上第一次,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被拽出黑暗,第一次守岁,第一次庆祝生辰

    他因痛苦觉醒,却以快乐感受到真实。

    他早就猜到了结局,自己未来,闻珏未来,还有天下局势未来。

    他用悲悯心态,麻木地旁观着世间一切按照命运安排运转。

    直到她到来改变了一切,一次一次地将他从黑暗里拽起,让他变得贪心,不想再旁观 ,而想同她一起去体验人世繁华。

    闻湛提着大堆花灯,站在桥上,心里沉甸甸,又酸又涩,却又十分高兴雀跃。

    他想,这或许是一种叫做心动情绪。

    陆云初见他僵着身子傻站着太久,提醒道 “把花灯放下,我们去吃好吃吧”

    闻湛立刻握紧花灯,很不舍。

    他今天表现得格外幼稚,就好像得到了糖不愿意撒手小童。

    陆云初笑道“可是拿着这么一大堆怎么穿街过巷呢”

    闻湛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

    陆云初见他这样珍惜花灯,替他出主意道“那将花灯送人吧,你是寿星,你送出花灯也会给别人带来好运。”

    闻湛错愕地抬眸看她,有些慌乱,又无端期待。

    他这样人,能有什么好运

    但是她语气这般笃定,他轻易地被说服了,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她拽着闻湛,站在桥头,将漂亮花灯送给来往小童们。

    花灯不算难以负担,但平民百姓很少花钱买给自家小孩儿,有这钱买点吃不好吗

    所以对于元宵节也穿着补丁花袄衣服小童,花灯真是极其珍贵礼物。

    他们围住一团,还没有闻湛一半高,眼巴巴地仰着脖子看他。

    闻湛在陆云初示意下,将花灯拆下,一个一个送给他们。

    “谢谢哥哥。”稚嫩童音此起彼伏。

    他们摸着花灯,细致地描绘着它精致形状,用手感受着散发出来柔和光晕,眼里映满了浓浓惊喜和欢欣。

    越来越多小童朝这边跑来,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爹娘。

    他们看着闻湛仙人似长相,猜测他一定是城里权贵,瑟缩地拽着小孩,低声斥道“别去那位公子面前讨嫌。”

    小孩不依,虽然看着闻湛模样打扮确实有些胆怯,但难以抵抗花灯诱惑,还是从爹娘手里挣脱,像鱼入水般,钻到了闻湛面前。

    他要努力仰着脖子才能看清这位特别好看哥哥。

    似乎感受到他目光,这位哥哥侧过身来,笑着,弯腰,递给他一盏花灯。

    小童看到了他手上疤痕,闻到了他身上传来清冷药香,呆呆地接过花灯,愣愣地想着,原来天上神仙也会受伤啊。

    他听到声音,爹娘追来了,像是要提起他打屁股以惩罚他顽皮。

    他抱着花灯,连忙蹿走,蹿到一半,又忽然折返冲到闻湛面前。

    他举起花灯,笑得无比幸福“哥哥,我会好好保护它。”

    闻湛看着他认真恳切模样,愣了一下,忽然轻笑,如春风化雪,朝他微微颔首。

    小童看呆了,红着脸,落荒而逃。

    直到很多年后,顽皮小童长成大人,家里还放着这盏花灯。花灯早已被岁月侵蚀得破破烂烂,留下脆脆竹架,好似一碰就散。

    他也有了顽皮孩子,不过他不像自己爹娘那般,要用买花灯钱买糖。每年上元节,他都会给自己孩子买一盏花灯,带他路过那座雕花桥,给他讲述那年上元节,这里出现神仙般哥哥。

    花灯派完后,陆云初牵着闻湛走下雕花桥,一路一路买。

    他们在糖人摊子前停留,看老人用糖稀捏成条状,插到模子里,鼓起腮帮子一吹,糖稀像气球般胀大,变成两个憨态可掬人偶。

    陆云初付了银子,举着糖人和闻湛对比,哈哈大笑“一点儿都不像。”

    闻湛抿着嘴笑,怕摊主听到,匆忙将她拽走。

    “诶,糖葫芦”陆云初走到一半,又被糖葫芦吸引,买了好几串。

    红彤彤山楂外面裹着透明糖衣,其中一片是平展糖片,咬下去嘎嘣脆,山楂很新鲜,甜里裹着酸,酸里萦绕着清新果味儿,唇颊留香。

    她把糖葫芦递到闻湛嘴边,闻湛伸手想接,被身后人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糖葫芦喂他嘴里了。

    闻湛僵硬地咬下一颗糖葫芦,脆硬糖衣在口里爆开,酸甜轮番交错,夹杂着山泉般清凉甘甜,滋味清新,让人脑海里浮现出农人在天未亮清晨将滴着露水山楂摘下画面。

    “好吃。”陆云初夸赞道,“原来野生山楂也这般甜,果儿还大。”

    闻湛赞同地点头,真甜。

    酸回味泛起,陆云初又呲牙“也好酸。”

    闻湛咽下糖葫芦,还没从她喂食动作缓过神来,茫然地眨着眼睛,酸

    陆云初转头看他,他连忙点头。

    酸应当是酸吧。

    红糖饼、粘豆包、驴肉烧饼两人一路走一路吃,直把肚皮吃得鼓鼓,实在是吃不下了才作罢。

    上元节热闹就跟绚烂灯火一般,似乎永远不会散。

    两人不知道在灯会里逛了多久,直到夜深了才乘车回府。

    陆云初还喝了街市贩卖果酒,度数不高,但是很甜,甜得她晕乎乎。

    她觉得自己走路不稳,理所应当地牵着闻湛手。

    他手很大,足够将她整张手包裹住。

    他带着她往院里走。今夜连晚风都是温柔,没有寒意,只能吹来他身上药香。

    她不停偷瞄着他侧脸,没有看路,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闻湛把自己领到了高楼下。

    他指指高楼。

    陆云初不解,上去干嘛

    但她还是跟随闻湛脚步爬上了楼阁。

    这里视角清晰,无高树遮挡,眼前是无边无际夜空,似一卷墨蓝色绸缎,最下面染上了城里热闹长街灯火,连皎洁流光月色也无法与其争妍。

    她侧头望向闻湛“来这里干嘛,赏灯吗”总不能是赏月吧,那般残缺月亮,看着就叫人恼火。

    闻湛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握着她手,带她向前迈了几步。

    他望着天空,似在等待什么,待到时辰一到,忽然摇摇她手示意她抬头看。

    陆云初将疑惑目光从远方灯火移到了空中皎月。

    轻云散去,如雾消弭,残月从中露出。

    忽然,光影流转,残月变换,轻而柔,如墨滴入水,逐渐圆融,化作了一轮无比皎洁完美满月。

    像是烟火绽放那般,月色倾斜而下,比灯火比星光耀眼,刹那间照亮世间万物。

    她看痴了。

    闻湛转头看她,笑意更胜。

    这个世间荒谬、苍白,你却始终如一清醒温柔。

    我从未曾想过留住你,可我却想不到赠你离别礼。

    我没什么好送你,混沌秩序、悲哀残月、绝望日落

    我只能送你一轮皎洁无暇满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长长久久望着夜空,发现会在此日此时出现满月。

    像你一样满月。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