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 戚宴不是第一次问了，上一次还是在看星星的那天。

    师乐那会儿说快了，这会儿却是没那么快回答。

    戚宴给她把雨衣整理好, 也没先转过头，而是在等她回答, 月朗星稀的晚上, 两个穿着雨衣的人在这月色下显得格外怪异。

    偏偏两人还不自知。

    没听师乐回答, 戚宴接着道“怎么，姐姐说请我吃饭不算数了吗”

    师乐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说过，离开前要请他吃顿饭，好好谢谢他。

    她无端的松了口气, 像是觉得自己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 笑道“算数, 结束了我来找你。”

    戚宴嗯了声，才转过去“那说好了。”

    回到学校, 操场上的人已经散了，不过戚宴还是把车停在了原来那个隐蔽的地方。

    师乐从雨衣里钻出来, 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路上小心。”

    戚宴点了下头, 浅浅笑道“谢谢姐姐的礼物。”

    师乐无声弯了下唇，挥挥手走了。

    等她走进学校，才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师乐没急着上楼, 而是在操场上留下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童琳洗完澡出来场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看到是师乐才缓过神，走过去问“去哪了去这么久”

    也没问她为什么出去，那会儿因为林采气氛本来就有些尴尬, 师乐走了正好也给他一个台阶下。

    师乐说“四处逛了下。”

    她离开前给大家发了消息报平安。

    童琳擦着头发坐在她旁边，嘀咕道“最近老是大晚上往外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小心些。”

    师乐没接话。

    她突然有些想笑，有个猝不及防冒出来的念头，好像她跟戚宴偷偷去的这些地方，只有两人知道的这件事，让她觉得有些愉悦。

    微信上多了个好友申请，申请备注是“师满满”。

    师乐点了同意后，那边很快发来了一串号码“我电话，记一下。”

    师乐顺从地把这串号码存了起来，打备注时顿了下，备注了师圆圆。

    师珒又发来消息“这么晚了还不睡”

    师乐“还早着。”

    师珒很快回复“不早，快睡。”

    师乐看着这几个字，微微出神，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回复，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这样一天很快就过了。”

    师乐猛地怔了下。

    从接到师珒那通电话开始，师乐就觉得他表现得很平静，但这个时候才明白，他也不那么游刃有余。

    原来他也在等着，那天的到来。

    她指尖一动，回复“好。”

    因为是最后几天，学生们也知道，所以这几天办公室里陆陆续续都来了很多人，每个团员桌上都堆上了学生们送的礼物。

    师乐的最多，三年级都给了她，六年级有刘水阳几个人带头，也给她送了不少，加上艺术节那天那首歌，她几乎成了孩子们眼里的名人。

    每天放学，每条路上的孩子都想让她送。

    有了团里规定的前提，送来的多半都是些书信。

    师乐很久没收到信了，跟那些初高中收到的情书不同，这种用纸笔写下的，最普通的字句最普通的热烈让她很喜欢。

    坐在办公室里写回信的时候，她想，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回完最后一封信，师乐想到戚宴那天说的，没留下什么，于是又重新抽了张纸出来，这个或许也算礼物吧。

    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在艺术节那天都爆发了，这几天所有人都很平静。

    离开的时间越近，大家也都提得越少。

    师乐记得答应戚宴的那顿饭，师珒要来接她去江州，她自然也不会跟着团队走，所以吃顿饭是可以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顿饭也没吃上。

    周四那天，虎子没来上学。

    是戚宴打来的电话请假。

    他妈妈一直身体不好师乐是知道的，只是这次应该很严重，他们一家都去了青城。

    戚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放心虎子一个人在家。

    但村子里什么都传得开，师乐送孩子回家时，听到村民议论。

    “怕是撑不过去，把这两个孩子叫过去，随时准备见最后一面。”

    周五送完孩子们回来，大家都在整理行李，周六跟校长开完会，中午吃顿饭，下午就要走了。

    来时也没多少东西，师乐没那么急，她坐在三年级的班里看着黑板发呆。

    离开前孩子们都做了大扫除，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这会儿这黑板上却写满了字。

    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都是乐乐老师。

    很久后，师乐才伏在桌上，很低地抽噎了一声。

    手机响起时，她意识还没完全回来，只是那一瞬间的振动就沉寂下去。

    师乐拿起来，看到是戚宴打来的语音电话，不知怎么又给挂了。

    她回拨过去，那边却一直没接起来。

    他在医院，需要照顾妈妈，应该是很忙的，可能又遇到什么事了。

    师乐顿了下，给他发消息“怎么了阿姨好些了没”

    那边到晚上一直没回复。

    青城医院。

    虎子爬上床躺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小声问“哥你不睡吗”

    戚宴抬头“嗯，你先睡。”

    虎子很体贴地问“哥，你今天一直在看手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戚宴给他把被子拉上，“嘘，别吵到妈。”

    虎子乖乖点头，闭着眼睛就要睡觉了。

    戚宴拉着旁边的凳子坐下来，在安静的夜里看着手机上那条消息，手指都泛了白。

    虎子躺下后又闭着眼睛用气音问“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戚宴“过几天。”

    虎子抿抿嘴，摸索着扯了扯他的衣服“那我能不能先回去，明天乐乐老师就要走了，我想送她。”

    戚宴怔了下，转过头，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声“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戚宴这次却没回答，为什么不行

    因为知道，差得太远了，他够不到她的，既然够不到，那就不见了。

    他不敢见。

    虎子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我好想见她。”

    戚宴离他近了点，柔声问他“很想吗”

    也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嗯。”虎子点点头，睁开眼睛，“如果不见，以后就见不到了。”

    戚宴微怔。

    师乐一直等到第二天都没能等来戚宴的回复。

    大家开完了会，吃完了饭，她拿出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沉默了下打过去，那边依旧没接。

    “乐乐，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林采背着包走过来，他以为是那天他喝了酒以后的话让她介意，于是道，“那天我喝多了，也不是让你表态，你别往心里去。”

    师乐这会儿心情不是很好，嗯了声“没往心里去。”

    “那你”

    他话没说完，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校门口，团里有人站在校门口跟来送行的学生道别，看到这车是眼睛都直了。

    “迈巴赫”

    师乐站在操场的旗杆下，似有所感，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眼望去，副驾驶上下来了一个人。

    许婧踩着小高跟，笑得一脸明艳，冲她挥了挥手“师满满”

    师乐微微直起身，只见驾驶位上下来了一个人，很高，穿了件黑色衬衫半袖，里面套了件白色的t恤，戴着副眼镜，远远看着还很斯文。

    师乐张了张嘴。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径直就走了过来。

    一旁的林采看到，脸色变了下“乐乐，你认识”

    师乐没回话，她定定地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手脚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直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

    近了就能看清他的眉眼了，确实是斯文的，但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意，过往忘掉的回忆好像一下子全都窜了出来。

    师乐瘪了下嘴。

    师珒看到她这个小动作，一下笑了出来“怎么不喊人”

    师乐问“喊什么”

    “啧。”师珒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下，“你说喊什么还想不认”

    师乐下意识想要躲开，已经很久没有人可以在她头上动土了，可是这会儿却强忍住没有动。

    她吸了口气，抬眼看他“你怎么才来”

    师珒顿了下，收回手，摘下自己的眼镜，微微俯身“是，我来晚了，给你道歉行不行”

    师乐看他半晌，才嗯了声。

    师珒好像没有把过去的十年放在心里，好像只是真的来接一个准备回来的妹妹。

    不跟她客套，也不跟她煽情，这让师乐很庆幸，这让她放纵了自己的这点小脾气。

    师珒这才把眼镜戴上，直起身来。

    然后听到了一声很小的“哥”。

    他动作滞了下，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手又抬起来，在她头发上轻轻搭着“嗯。”

    团员们都还没走，师珒的车虽然大，但也坐不下这么多人，明白这是师乐的哥哥，众人也没说要一起走。

    师珒没多客气，直接把师乐的行李都放到了后备箱。

    来送行的学生很多，师乐坐在副驾驶打开车窗跟他们道别，许婧坐到了后面，终于过了这段路，她扒着车椅“看得我都有些感动了。”

    师乐低头看着手机，没说话。

    师珒开着车，问一旁的师乐“先去吃晚饭再走”

    师乐抬起头“都行。”

    许婧提议“这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吃饭，先去青城吧。”

    师乐听到这话，看着微信界面，打了几个字发过去“阿姨在哪个医院”

    这段路全是灰尘，师珒没把车窗打开，师乐专注地看着手机，也没察觉到路边，有个少年骑着摩托车与她们擦肩而过。

    戚宴赶到余坪时，学校已经空了，只有几个学生在操场上玩。

    看到他来了，都停下来打招呼“宴哥”

    戚宴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喉咙滚了滚“老师们呢”

    有个人回他“走啦刚走不久”

    戚宴还骑在车上，他轻喘了口气，从青城坐车回来，又去乡里舅舅家骑车，他花了快四个小时。

    他想回来见她一面，虎子说的对，现在不见，以后就见不到了。

    那为什么不能见呢，他很想见她。

    拿出手机，看到那个消息，戚宴手抖了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姐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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