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6、96

作品:《外室

    出了正月, 天气便热起来,陆赜在甲板上打了一套拳,便浑身出汗起来。他走进船舱里边, 在净室内一桶冷水淋下来,无比惬意。身上套了件褚色云纹圆领袍, 一边系腰带, 一边走出门口,端起一旁侍立的丫鬟托盘上的茶, 喝了一口,问“夫人醒了没有”

    那丫头声音跟蚊子一样小, 低头缩肩,并不敢抬头瞧陆赜“回大人, 夫人还不曾醒,午间端了清粥进去,夫人说待会儿起了再用。”

    陆赜听了便皱眉“糊涂, 主子不肯用, 你们倒也不知道劝”

    这丫头是这船上的, 见过陆赜前些日子把人拷打得血淋淋的模样,当下吓得跪下请罪“奴婢知罪, 奴婢知罪”

    陆赜挥挥手“自个儿下去领罚”他拨开一串粉色珍珠的帘子, 进了里间, 地上是猩红长毛地毯, 描着大幅盛开的牡丹, 踩上去一丁点声音也无。一旁的窗户大开着,吹来微微的带着腥味的海风,一抹残阳斜斜地打在石榴浮雕的窗格子上,整个船舱都染了些暖橘色。

    地上散落的衣衫已经被丫鬟抱了出去, 一旁黄花梨龙首架上垂着一套暗绿织金纱祥云短衫,葱绿妆花缎马面裙。

    架子床一旁的小柜处放着中衣、小衣,层层叠叠的秋香色碧纱帐包得严严实实,只床边垂着美人一节赛雪皓腕。

    陆赜悄声走过去,把幔帐用镂空龙凤金钩挂起来,边见秦舒侧着身子睡得正香,青丝散落在一边,肩头胸口有些微微的红痕。她一身皮肉生得极嫩,陆赜自问并未怎么用蛮力,反而自己时时忍耐,处处顾着她的感受,不过多要了一会儿,身上便青青紫紫,看着颇为吓人。

    陆赜从袖子里拿出一瓶碧玉膏子,中指上沾了一点,轻轻往她肩头探去,不过一会儿便见秦舒睁开眼睛,道“起来用过饭再睡吧”

    秦舒眼下一片青黑,脸上依旧是倦色,她把被子拉到脸上盖住,吐出三个字“我不饿。”

    陆赜把被子拉下去“不是前日里嫌热不透气,这才换了碧纱帐么,现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你倒不嫌热了”

    他把小衣、中衣拿过来,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卷了

    一缕头发。秦舒不管他,偏着头继续眯了一会儿,便见他一只手掀开被子一角摸了进来,凉凉的干燥的手掌从腰间滑过,往下而去。

    秦舒皱眉,踢他一脚,反而叫他捉住脚踝,倒打一耙“我替你擦药,你反倒动手动脚起来。盖因你平日不用心进食,这才不过略动一动,就这样没精神。”

    陆赜见她坐起来,气得脸色发青,不敢再逗她,替她掩了被子“你睡吧,我不闹你了。我也不吃了,等你睡够了,晚上陪你用。”

    秦舒压根不搭理他,从一旁拿了小衣、中衣穿上,就见陆赜把横架上的短衫、马面裙递过来,穿戴好,便对外面候着的丫头“小莲”

    进来的不是小莲,是另外一个丫头,端了热水进来“夫人”

    秦舒走去净室洗漱过了,等这丫头给自己梳头的时候,这才认出来“小莲去哪儿了”

    那丫头低着头“小莲没当好差,管事罚她在甲板上跪三个时辰。”

    秦舒不过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随手插了一支木兰白玉簪,回头问“小莲犯什么错了”

    陆赜寻常虽不打骂下人,却也十分严苛,但有不妥当之处,这些人便要受罚,又知秦舒心软,并不肯说原因,秦舒见状道“叫她起来吧,甲板上那么大的风,没得叫吹坏了。”

    那丫头见陆赜并不反对,当下屈膝,高兴地出了船舱。

    秦舒坐在莲花方凳上,手上抹着润手的膏子,道“也不必跟这些小姑娘计较,倘若差事办错了,说几句就得了。”

    陆赜走过去,见铜镜里的她眉弯如新柳,敷了一层薄薄的珍珠粉盖住眼睛的青黑,脸颊上上了丁点儿胭脂,显出淡淡的粉色来,气色好了许多。觉得她头上太单调,往台上匣子里捡了镶红宝石璎珞金钗插在秦舒云鬓上,微微偏头,便见珠翠轻颤。

    秦舒脸色未变,推开他的手,往外间来,见丫头们捧饭安著,一道道的菜鱼贯而上。陆赜跟出来,替她舀了半碗鱼头豆腐汤“饭前先喝半碗汤,才是养生之道。”

    那汤乳白色,极鲜美,秦舒慢悠悠喝了,又添了一勺,这才问“上船已经七八日了,按理说早就应

    该到了,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陆赜夹了一块儿鸽子肉放在秦舒面前的青碟子里“你多吃点,多长点儿肉,我便告诉你。”

    秦舒冷冷瞧了他一眼,放了筷子,吃了口茶漱口,便往里间去。书案旁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大樽桃花,开得极艳,她坐了会儿,往砚台里倒茶磨墨,提笔写字起来。

    陆赜讨了个没趣,用过饭,度量她脸色好看了些,这才往里头来。已经点了灯笼,秦舒正在灯下写字,他走过去,见那纸上的字,骨架神韵已经与自己一般无二了。他笑笑,忽然想起在桂云楼见珩儿的第一面,他指着一个字道大叔这个字同我娘亲写得很像。

    秦舒坐着的椅子很宽大,陆赜挤了过去,见纸上写着的是小额银票发行概述,问“你既不再管票号的事情,做什么还写这个白费精神,还累得手腕疼。”

    秦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那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解闷呗,不然我还能干什么,整天陪着你纵欲胡闹吗”

    陆赜无可辩驳,却也不打算改,叫一个男人憋了五年,不知肉味儿便也罢了,如今食髓知味,哪里肯节制呢他打横拦腰抱起秦舒,便听她一声惊呼,即便是埋怨也觉得听起来顺耳“陆赜,你发什么疯,我可比不得你,我还疼着呢”

    陆赜闷笑一声,问“你什么地方疼,我亲自服侍你,给你上药”

    秦舒立刻闭嘴,见他往杨妃榻而去,拿了棋盘过来,道“你既然嫌闷,我来陪你下棋,记得从前连温陵那老”

    老匹夫

    陆赜顿了顿“从前连温陵也赞你棋艺了得,本想问问你同谁学的棋,可后来一忙,便忘了。”

    秦舒愣了愣,并不想下棋,却还是捏起一粒白子,按下,缓缓道“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学棋,十五六岁便弃了,不算太认真”

    这话在陆赜听来自然不算是实话,奴婢出身的董凭儿,去哪里学棋呢

    这天夜里,陆赜体恤她,只安安静静抱着,到了半夜,便见他起身穿衣。秦舒根本没有睡着,见此坐起来,问“你到哪儿去”

    陆赜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去见一个老朋友

    ,你安心睡一觉,明儿傍晚我就回来了。”

    茫茫大海之上,哪里是去探访老友的呢,不过是早就约定好的罢了。秦舒尽量叫自己的神情显得柔和起来“什么时候回京城,我想珩儿了。”

    陆赜只觉得她此刻十分恋恋不舍,倒仿佛全心全意依靠着自己一般,他低头轻轻啄了一下樱桃小口“我回来之后,就立刻改舵回京城。”

    秦舒望着他怔怔发愣,只说了四个字“早去早回”

    陆赜点点头,出了船舱,另乘了一艘鹰船往五十海里外的驶去。本就是在闽浙时的交情,又身家性命相托过,陆赜只身去见这位闻名四海的老船主,并不担心。

    二人相谈盛欢,又敲定了来事,他喝了点酒,乘船返回,站在小船的夹板上远眺,天高云阔,风和日丽。

    他正想叫丁谓加快航速,便听丁谓声音发抖,指着前面道“爷,船船要开过来了”

    陆赜抬头,见前面一艘十七八丈的宝船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他脸色大骇,连忙吩咐“转舵、转舵”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一艘小小的鹰船,这样大的宝船驶过来,只怕是海浪都能将它彻底掀翻。他话音落下,便见那宝船撞了上来,陆赜整个人被甩在桅杆上,吐出一大口血,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整个鹰船的龙骨都叫撞成了两半,陆赜顿时落入海水里,连一块儿碎落的夹板都未抓住,他慢慢往下沉去,心里却还在想“这么大的宝船,民间是绝对不会有的,倘若是军舰假扮,那这个地方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又到底是谁的人呢”

    第二天傍晚,秦舒端茶靠着灯坐了半晌,直等到天亮,也并未听见陆赜回来的消息。第二日,陆赜留下的一位心腹便上前来禀告“夫人,爷同我们说好,昨晚便会回来,即便是有什么耽误了,也会叫人回来报信。属下想,咱们还是去瞧瞧才是。”

    秦舒端着茶,隔着帘子笑“我看不必,爷是什么性子我们都知道,叫我们在这儿等,我们便在这儿等便是。外头风和日丽,哪里会有什么事呢再则,爷去的可是机密之地,只怕我们贸然寻去并不好。”

    那人听了,心下诧异,也并不反驳,只第二天一大早便遣了一艘小船沿途寻过去。直寻到三十海里开外,这才见飘得远远地一两块儿残破的夹板,赶忙回去禀报。

    那人大惊,也不管秦舒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当下叫了改了方向,又走了一日,这才见茫茫海面上丁谓抱着一块儿木板慢慢飘着。

    丁谓是习武之人,在水里泡了两三日,本不算什么,只是船被撞翻的时候,肩膀上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失血过多,叫人救上来的时候,喝了一大袋水,这才说得出一两个字“快去前边寻爷快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