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作品:《人间更值得》 小女孩被赤天诛抱着,在黑暗的丛林深处,自微光中一点点走近,江言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孔,但他看到那两条空荡荡的裤腿,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立刻就知道,那是姜杏若。
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无数爆炸的念头在他心现,最终却定格在这一个问题上。
为什么姜杏若会在这里会被赤天诛抱着
他朝着赤天诛冲过去。
冯璋
冯璋正在喝酒,和几个同袍,在流萤坊市二层的一家酒楼。
人常常为许多不同的原因喝酒。冯璋不一样,他只为了发牢骚而喝酒。
发牢骚是因为烦躁。
冯璋今天很烦躁。
今天是他为数不多的有时间可以烦躁的日子。
“鬼知道那些流浪汉去哪了,”他喝了一杯,开始对同袍发牢骚,“他们怕死、跑了、躲起来了,这不很正常吗让我们去查,我们去查什么”
一个同袍说了些什么。
冯璋又喝了一杯。
“守城的兄弟们没看见他们出去”他说,吐了一口吐沫,“我呸高仙芝的兵都是瞎子,他妈的”
一个同袍说了些什么。
这次冯璋没喝酒,他似乎被吓住了,清醒了一点,接着说“好,不是瞎子,那流浪汉去哪了他们不在街上,他们躲起来了。是,他们躲起来了,那又怎么样了我们为什么要去管一群流浪汉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
冯璋端起杯子,准备再来一杯。
这时候,被杨凤打的那个摊主找来了,开始陈述自己的遭遇。
冯璋重重的放下酒杯,酒水顺着杯延洒了出来。
“啪”的一声响,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摊主脸上。
“狗niang养的,没看见长官在喝酒吗”
他反手准备抽第二巴掌。
同袍们赶忙拉住他。
“老冯,你疯啦”
“喝醉了,老冯喝醉了。”
冯璋一点也没醉。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摊主“走,今天我要是讹不到五百块,我就扒了你的皮。”
同袍们又来拉他。
冯璋甩开他们“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冯璋走后,同袍们开始议论。
“原来他妈的是想吃独食。”
“滚他妈的,就凭自己有个好舅舅”
“让他去吧,最好闯出天大的祸事来,看他舅舅还怎么想办法让他高升。”
在一片静默中,杨凤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苍青色的东西。
其实他认出来那是狼,但他不敢相信这世上有高近一丈的狼。
巨狼的毛皮很有光泽,它张着流口水的大嘴,舌头上的倒刺若隐若现。绿灯笼似的狼眼盯着周围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谁都知道它在想什么,所以才变得这么安静。
何文远轻声细语“图腾契约,好像今年就要到期了”
陈翔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冯璋骑着狼来了。
摊主把手一指“就是他们”
巨狼停下脚步,碧绿幽深的眸子扫过三人。
冯璋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钱。
他又将目光扫过桌上坐的三人,最后停留在何文远定制的长袍上绣的极为精致的一尾阴阳鱼。
“尔等便是搅乱坊市经营秩序之人”冯璋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概只有伏都城的狼廷使,才敢如此简单粗暴的给人定罪。
陈翔正要说话,杨凤却站了起来“人是我打的,你想怎么样”
何文远面皮抽动了一下。
冯璋也惊住了,没想到这小孩竟会如此直白的承认,但他旋即目光闪烁,看向何文远“打人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何文远笑道“没关系。”
冯璋摇头“我看他跟你长得挺像,该不是你弟弟”
何文远道“你这么想把事情往我身上扯”
冯璋道“我要的不多。”
陈翔忽然接话“你要多少钱”
冯璋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何文远起身欲走。
“刷”
冯璋抽出腰间长剑,在灯火下青光闪烁,挡在何文远身前“想走先把事情说清楚”
剑光映射在何文远脸上,映衬的他的目光越发平静“冯大人是盯上我了”
冯璋冷笑一声,正要说话。
杨凤忍不住,来到何文远身旁,照那剑上一拍“我说了,人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他有什么关系”
何文远面皮又抽动了一下。
冯璋眼皮直跳,真想一剑把这小屁孩杀了。
他忍住了。
“这小子与你如此亲近,定然与你关系匪浅,你还敢说你们不是伙同作案”冯璋说,他再次强调,“我要的也不太多。”
何文远指着摊主道“你问问他,当时我在不在。”
冯璋看了摊主一眼。
摊主立刻疾声“他们是一伙的”
何文远大怒“狗东西,你睁大了眼睛看看我是谁”
摊主讥笑道“你是谁你爸是织布工人何千秋,走了狗屎运,有几个臭钱。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在这坊市的最外层晃悠嘛德行”
冯璋嘿嘿一笑,看向何文远“看来你名头不小,上次把你放了,让你老子回去教育你。他就是这样教育的”
何文远深深看了那摊主一眼,收起怒色,平静道“说说吧,你想要多少。”
冯璋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百”
“五千。”
“什么”
何文远吃了一惊。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数字“你想要五千块你想要五千块你疯了吗五千块是多大的一笔钱”
“打住”冯璋打断他,“我接到消息,就往这边赶,一路上这畜生跑了老远,跑的又快,浪费了不少灵液。”
“浪费了多少你能舍得给它喝灵液”
“浪费了许多。我说了,跑了老远。跑的很快。浪费了许多。不正常么”
“足足浪费了五千块钱的灵液五十桶灵液”
冯璋笑了“差不多吧。”
何文远不说话了,看向陈翔。
杨凤听他们说话半懂半不懂的,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冯璋伸手,向桌上的钱抓去,目露精光“本使先收个定金”
陈翔忽然一拍桌子。
冯璋没理他,兀自把钱拿了,解开上衣口子,放进了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变了脸色,看向陈翔“大胆刁民,竟敢与我放肆我问你,你拍桌子是什么意思说不上来,治你个目无王法之罪,叫你血溅当场”
他跟陈翔说话时的语气,比起跟何文远说话时的语气强硬的多,还带着一种鄙夷。
陈翔咳了两声,将自己那锈迹斑斑的嗓子润滑了一下,又指了指杨凤与那摊主开口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们都在胡说八道。”
冯璋愕然“什么”
陈翔道“他们都在胡说八道,都在耍你玩,我们其实是一伙的,伙起来耍你玩而已。”
冯璋的面容扭曲起来。
摊主慌忙解释“不是的长官”
冯璋看着陈翔咬牙切齿“你、想、死、吗”
陈翔大笑,摇摇头,道“我不想,只是你既然能胡说八道,乱扣帽子,我怎么就不能了”
看着冯璋渐渐狰狞的面孔,陈翔毫无惧色“你胡说,我也胡说,最后的结果,不过是看谁拳头硬而已。”
此话一出,何文远大惊失色,怔怔的看着陈翔“喂,你不会是”
陈翔没理他。
何文远转身欲走,却被杨凤一把拉住。
杨凤道“你去哪”
何文远深吸一口气,想到这孩子方才拍开冯璋长剑的样子,定了定神,住了脚步。
冯璋也吃了一惊,他眨眨眼,再度上下打量了陈翔一遍,着重观察了他手腕处,却只看见了层层的棉布。
冯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露惊恐“你姓什么”
陈翔道“我姓陈。”
冯璋身形一颤,打着哆嗦道“你就是陈陈蕃”
陈翔摇头道“我不是。”
冯璋越发惊恐“你”
陈翔撸起袖子,露出了手腕,道“我真不是。”
冯璋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刻,他的表情再度狰狞起来“竟敢戏耍本使便是陈蕃在此,本使也不怕他”
他变戏法似但摸出一副镣铐,冷笑道“本来只打算要钱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看你不像好人,要把你带回去审问啊”
陈翔自怀中摸出一块黑乎乎的铁牌子,狠狠的砸在冯璋的脸上。
这一砸好重,砸的冯璋鼻口冒血。
冯璋震怒“竟敢袭击狼使”
捏住那块令牌,借助灯光仔细一看,不由得呆住“狼王令狼王令”
他豁然抬头,血水令他的面庞有些吓人,他却只是声音颤抖道“你怎么会有狼王令”
何文远也是满脸震惊,但又带着释然,他早猜到了这种可能。
陈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冷笑道“我还有比这个这个更大的,你想不想看”
冯璋闻言,吓得一哆嗦,手中的令牌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叮铃”一声。
此乃玄铁特有的声音,令牌的真伪已然无虞。
冯璋的心却沉了下去,仿佛万丈深渊一脚踩空。
陈翔看着地上的狼王令,目露厌恶,好似是什么垃圾一般,冷然道“接了狼王令,你却将它扔出去,是不将西城区狼王的意志放在眼里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呀”
冯璋立刻滚下狼背,自土灰尘埃里捡起那令牌,双手捧了,恭恭敬敬的送到陈翔面前“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驾,还望大驾大人不记小人过”
“掏出来”
陈翔打断他,伸出一只手,往高处斜刺里那么一放。
冯璋又是身形一颤,满脸痛惜的自怀中摸出那两千块,就要递到陈翔手里。
陈翔把手往上一伸,冯璋便递了个空。
冯璋强做笑颜“尊驾莫与小的开玩笑了。”
陈翔“哼”了一声,接过那两千块,道“滚吧。”
冯璋如蒙大赦,又是恭敬一礼,急忙翻身上了巨狼,拨转狼头,只听何文远在后面淡然道“扔了狼王令可不是小事,冯大人,有时间不妨来我家一叙,尽有好酒菜。”
冯璋身形一僵,正欲当做没听见,却又听陈翔道“你聋了吗”
冯璋转过头来,满嘴苦涩“一定打扰,一定打扰。”
何文远心情很好,他走到那吓得跌坐在地的摊主面前,踢了他一脚,道“怎么,怂了刚刚不是咬的挺厉害么”
摊主都要吓哭了“对不住,我哪里知道”
何文远又踢了一脚,还要说什么,只听陈翔道“好了,一个可怜人,与他多说什么。”
摊主闻言,如蒙大赦,就差对陈翔叩头了“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陈翔将那八十块钱捡起来,再度拍在桌上“一桌子好菜,快些上来。”
摊主一溜烟的去忙活酒菜了。
何文远向二人辞行“陈兄,事关重大,在下这就告辞了。”
陈翔看了杨凤一眼,道“你不是还有话要与他说么”
何文远摇头笑道“事关重大,一刻也耽误不得。”
陈翔正色道“我从前只道像你这样的人都是纨绔子弟,如今看来,倒也不是。”
何文远喜道“回见”
杨凤
那人听了这话,挥手将罗明哲扔在泥水中,拍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开口道“今年三月,”
只说了四个字,便顿住了,似乎在组织语言。
杨化眉头一皱,微微沉吟。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对面那人说话时情绪有些不对,语气有些发抖,好像是心中埋藏了什么极为深重、汹涌的情绪一般。
然而对方那么高的武功,又凭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情绪
他说今年三月,今年三月怎么了今年三月我干了什么
后方的周雁回竖起耳朵,此时求生的欲望已经被好奇心暂时取代。
她也不禁在想“杨化这个狗贼话里话外全是不认识对方,既然如此,人家何以要盯住他不放必是这狗贼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如今有人来找他报仇了”
又听那人道“今年三月,我在海安道上,杀了回龙府金鞭门门主。”
“什么就是他”
“金鞭门门主竟是命丧他手”
“此乃悬案,我听说金鞭们门主被人一招毙命”
蛟王会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杨化眉头一皱,将手一挥。
待众人静下来,杨化才呵呵笑道“不知阁下与金门主什么仇什么怨,竟将他杀了”
他说话滴水不漏,心中却在暗暗嘀咕。
金鞭门乃是海安道上的门派,远在浙地,与蛟王会八竿子打不着,对方说这个是何用意
那人道“金鞭门门主有个情人,颇有几分姿色,得他宠爱,他为了扶她上位,竟不惜将自己结发妻子鸠杀。”
杨化眉头一皱,旋即拍手大笑道“我一向听说金鞭门门主武功高强,人品贤良。谁曾想他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阁下明察秋毫,替天行道,杀得好,杀得好呀”
后面众人听了这话,心中虽也称好,但却不禁有些膈应,那是因为杨化话语中的夸赞之意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几乎可算的上是谄媚。
对面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接着道“今年五月,我又在天台山,杀了观止宗掌门人素一禅师。”
杨化瞳孔一缩。
观止宗掌门人素一禅师是成名人物,多年来坐镇天台山,海安道上的强梁人物没有不怕他的。
然,今年五月,忽然传出来素一禅师身死的消息,一时间武林震动,纷纷猜测此事是何人所为。
难道正主便在眼前
杨化脸上不自禁的露出愤慨的神色“阁下杀心未免太重,素一禅师仁慈敦厚之名传遍武林,何以竟遭阁下如此毒手”
那人轻轻嘲笑道“素一那贼秃本是观止宗老掌门的二弟子,当年为了掌门之位,非但设计死了自己的大师兄,还偷袭杀了自己的授业恩师。这样的人,也能算仁慈敦厚”
杨化轻轻的“哦”了一声,神色震惊无比,旋即抱拳道“不知阁下何以知晓如此隐秘之事”
后方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了探寻的神色。
对面那人却不回答,只道“杨总镇觉得,这样残害同门、弑杀恩师、谋权篡位之人,可是该杀”
他说这话时,语气已然平淡下来,但“残害”、“弑杀”、“谋权”六个字却咬的很重,似乎有意突出些什么。
杨化执掌蛟王会多年,头脑精明的很,刹那间便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不由的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神色间却并不表露出来。
只见他毫不犹疑道“自然是该杀不过杨某还是那句话,此等隐秘之事,阁下何以知道的如此清楚肯定若是冤枉了好人,岂不是罪过”
后方周雁回听不出这两人一问一答间的弦外之音,只是十分好奇。
对面那人却不管杨化言语中的机锋,竟尔哈哈大笑道“杨总镇既然认为此等人该杀,那为何还不自刎,以谢蛟王会座下众人”
此言一出,不亚于晴天霹雳,震惊四野。
图穷匕见,杨化端坐马背上的身躯微微一颤。
蛟王会众人一脸震惊,看了看前方的总镇大人,又看了看对面的蒙面人,忽然明白了对方拦路之意,不少人都微微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原来如此”
然,即便如此,众人眼中的疑惑却丝毫不减,回想起那人先前所说的两件事,都不禁去猜,难道总镇大人真的做过什么不义之事,叫人抓住了把柄
杨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知道今日之事已然不能善了。
当此形格势禁之时,他却毫不慌乱,只拱手向右,道“杨化的为人,诸位兄弟心中知道的最清楚,阁下在此颠倒黑白、乱泼脏水,那是无用。阁下拦住我等在此,究竟是何用意,不妨划下道来我杨化自然接着,用不着搞这些藏头露尾的下作伎俩”
那人闻言,哼哼冷笑两声,大喝道“这么说来,弑杀兄长以谋权之事,你是不会承认的了”
弑杀兄长
果然如此
杨化心中虽然直打鼓,但却一脸淡然道“你这样栽赃杨某,杨某再如何辩解,也是无用,你可有证据”
他前面说话都还是淡然处之、不慌不忙,说到“证据”二字,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瞄了一眼对面躺在泥水中的罗明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对面那人冷笑道“证据嘿嘿”
将手中方天画戟一挥,寒光一闪,冰冷的戟刃已然割破了泥水中罗明哲的脖颈肌肤,流出血来。
罗明哲吓的肝胆俱裂,口中一味大呼“饶命饶命”
那人道“狗贼你快将七年前”
话没说完,杨化这边已然绷不住了,立时高喝一声“狗贼,安敢对我蛟王会副总镇屈打成招当我蛟王会无人不成”
顿了一顿,又将左手一扬,呼喊道“蛟王会众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罗副总”
话毕,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后面的蛟王会众人微微一愣,心中都有些嘀咕,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但杨化御下极严,积威已久,此时一马在前,众人谁敢抗命俱是策马抢上,刀兵直指对面那人。
一时间人喧马嘶,梅花岩下一片混乱。
那人见状,高喝一声“谁敢上前,吾立取此贼狗命”
众人都是一惊,慌忙勒马,却听杨化道“好胆我蛟王会纵横江东百年,岂能受你这贼子胁迫给我杀”
却又冷冷的一回头道“事关我蛟王会生死存亡,敢有懈怠者,杀”
众人被他眼神中的冷光一扫,都悚然一惊。
杨化见状,微微点头,手中红缨枪一指,似欲带头冲锋,左手挥手间却弹出了一根细小的毒针。
“嗖”
毒针穿破雨幕,直奔躺在地上的罗明哲喉咙而去。
对面那人大戟一横,只听得“叮”的一声,毒针已被拦了下来。
杨化耳听得“叮”的一声响,端坐马背上的身躯不由得一颤。
他这毒针极其细小,发射的手法又细腻、隐秘,加上此时在黑暗中发出,峡谷中的山风又急,怎会被人发现
难道对面那人早已超出凡人的境界,达到了武林中故老相传的“妙境”不成
想到这儿,杨化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
但现实已容不得他慌乱了。
躺在泥水之中的罗明哲,耳听得一声脆响,立时瞪大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不顾一切的高喝道“杨化老贼你弑杀兄长,欲强占大嫂”
“呼呼呼”
“哗啦啦”
罗明哲的声音淹没在风雨声中。
时间慢了下来,画面在此定格。
“踏踏踏”
马踏泥水之中渐渐的近了。
杨化面露狰狞,看着前面那张冰冷的铁面具,已经在想着待会砍下这个脑袋之后,要如何好好的炮制成酒壶。
一直关注着场上局势的周雁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
蒙面之人左手一扬
“嗖嗖嗖”
破空之声,突兀的自梅花岩峡谷两旁传来。
几十只劲矢,穿破重重雨幕,撕裂风声,狠狠的扎进蛟王会冲在最前面一排人骑乘的骏马之上
“嘶”
“有埋伏”
“混蛋”
在蓬蓬溅起的血花中,骏马的哀鸣与蛟王会众人的惊呼混在一起,在黑暗的雨夜中无比的渗人。
一时间人仰马翻,前面的人扑跌在地,后面的人慌忙勒马。
众人仰头看去,但见峡谷之上人影幢幢,一个个张弓搭箭,原来便在这梅花岩峡谷两旁,还暗藏着许多弓箭手。
这些弓箭手是什么人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众人受了鹰王会相召来此,这些人还能是什么人
一时间惊怒叫骂声不绝于耳。
杨化的坐骑被埋伏的弓箭手特殊关照,虽是精心挑选的好马,但踏前两步之后,终于四蹄一软,悲鸣一声,趴伏在地,眼见是死了。
杨化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杵,一个漂亮的腾越,稳稳当当的落地,看向对面那人,眸子里满是怒火与不甘。
“鹰王会这么多弓箭果然势大”
到了这时,他焉能不知道自己栽了
对面那人好不悠闲,淡然道“杨化,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闻言,杨化目光闪烁,双手微微颤抖,却依旧嘴硬道“你逼迫罗明哲来泼我脏水”
他话音未落,罗明哲立刻打断了他“杨化老贼,我对你忠心不二,你却为何将那毒针来打我当年你怕你兄长势大,设下计谋将他调离,暗中却派人下毒手,当时参与的除了我,还有你又爱慕自己嫂嫂貌美,在兄长丧葬之期,在百味楼设宴,欲强行霸占,却将她活活逼死”
这一段话说的好不利落,显然是胸中构思已久,罗明哲一通说完,在泥水里挣扎着向马背上端坐的蒙面人道“大侠这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人证俱在你要惩治不义之人,尽管将杨化杀了,我却是被他逼的”
那马背上的人听到这里,身形竟颤了一颤。
杨化默默站立,冷然望去,若是眼神能杀人,罗明哲便早死了无数次。
他知道自己辩解也没用,因罗明哲将参与之人一个个都说了出来,灭口也来不及了,抵赖也不会有人信。
但他还不甘心。
看向两旁的高坡,杨化厉声悲喝道“到底是什么人与杨某过不去,竟使用这等卑鄙手段可敢光明正大与杨某决一死战”
“哼哼,你这不义贼子,决一死战又如何鹰王会鹰王左使在此”
杨化悚然一惊,抬头一看,但见一个黑衣人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那蒙面人身旁,恭敬侍立。
彼时天已微明,借着稀薄的晨光,杨化打量一下那人的面部轮廓,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登时去了。
但见那人大鼻子,长耳朵,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正是此前与自己交接的鹰王会左使腾彪。
鹰王会左使尚且如此恭敬,那蒙面之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杨化心如死灰的向那人道“小鹰王”
此言一出,身后乱哄哄的蛟王会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
后方的周雁回一惊,旋即极力的挣扎,想要看一看那个“小鹰王”长什么样。
那蒙面之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杨化,你可知罪”
杨化惨然一笑道“知罪你凭什么治我的罪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颤抖道“死到临头,证据确凿,你还如此嘴硬,真不愧是我的好叔叔”
杨化本以为这一晚上下来,自己吃惊已吃够了,但闻听此言,还是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不可思议的望着那蒙面人,哆哆嗦嗦的开口道“你你”
言语间竟已不成字句。
蒙面人“嘿嘿”冷笑两声,将头盔一摘,头盔下顿时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星目中冷光慑人,看向杨化道“杨凤在此叔叔不认识我了么”
杨化瞪大了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后方众人也惊呆了。
“是凤少主”
“是凤少主”
“不是畏罪潜逃了么”
“原来如此”
短暂的安静后,此地真如狂风浪潮一般喧嚣起来。
杨蛟也惊呆了,梦呓一样的开口“大哥”
便在这一声声惊呼之中,蛟王会众人立身处的丛林中也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堂哥”
其声中气十足,清脆响亮,掷地有声,竟尔盖压过一众男子。
杨凤自头盔一卸下,鹰视狼顾之间,顾盼自雄,丝毫不将眼前这几百号人放在眼里,此时却不禁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情,想了想,向那黑暗处开口道“妹子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哗啦啦”
众人都回过头去。
然而那黑暗中的人却并不现身,且再没有说一句话。
杨凤也不管她,复又咬牙切齿的向浑身发抖的杨化道“我的好叔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母之仇百世不忘七年以来,杨凤日夜不为此恨咬牙切齿不知可有治你死罪的资格”
杨化呆呆的站在原地,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当年漏掉的一个小孩子,如今竟成了鹰王会的总瓢把子、江淮闻名的小鹰王了
刹那间,一切都连贯了起来,只听他悲愤道“两年前放出元磁仙光消息的人,就是你从那时起,你就在谋划这一切”
顿了一顿,他面色狰狞道“小畜生,当年饶你不死”
杨凤屈指一弹,一道劲风激射而出,打在杨化胸口之处,立时将他打的身形一晃,说不出话来。
“父亲”
一旁的杨蛟惊呼一声,扑将上去,扶住杨化,转而向杨凤道“大哥你”
一个“你”字连续说了几声,最后竟没说出来什么。
杨凤满脸悲痛复杂深沉之色,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堂弟的面庞,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凄凉,旋即静心凝神,向杨化冷冷道“你饶了我你让罗明哲这贼子前来拿我,若不是唐叔拼死相救,世间哪里还有杨凤”
说到这里,杨凤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激荡情怀,信手一挥,将泥水中罗明哲一戟断头
在此诸人虽都是见惯了杀伐,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此刻也不禁一阵惊呼
杨凤复又指着杨化道“老贼你可知罪”
彼时杨化在杨蛟搀扶之下,已缓过气来,高呼道“蛟王会子弟听我号令”
他话没说完,杨凤已经打断了他“把人带上来”
蛟王会众人正自惊疑,忽听得脚步声响,其中夹杂着妇孺的哭声,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但见晨光之下,自梅花岩后,一群骑马甲士驱赶着千把号人,缓缓行来。
“母亲”
“我儿”
“媳妇儿”
蛟王会众人立刻惊呼,而后对杨凤怒目而视,看那情形,只要对方一句话说错,立刻就要鱼死网破。
杨化却面露死灰之色,知道自己输了个彻底,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果然,杨凤使个眼色,下站的鹰王左使腾彪开口道“我等将各位的家眷,客客气气的自江东请来,是想要诸位知道我们的诚意。”
蛟王会一人厉声道“放屁的诚意哪有兵马未动,刀兵未接,先将别人的家眷掳来的道理”
腾彪目露冷光,右手一扬,打个手势,顿时,只听得不绝呼喊之声,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传来。
蛟王会众人一惊,只见两旁高坡之上,人影幢幢之中,约莫有几千人,一个个手执弓箭,对着下方。
而峡谷尽头,以至丛林后方,都呼哨之声,夹杂着混乱的蹄声,显然人数不少。
这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形式。
先前说话那人见了,脸色一变,却无惧色,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腾彪哈哈大笑“尔等已被我鹰王会五千子弟包围,快马大刀、强弓劲矢之下,鱼必死,网必不破”
那人脸色变了再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向前方闭目不语的杨化,不由得“哎”了一声。
腾彪点头笑道“好我家鹰王说了他自幼在蛟王会长大,与在座诸位有香火之情。今日之事,只为报仇,只诛贼首其余人等,只要降我鹰王会,一概不杀,放还江东”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明白那所谓的“诚意”是什么意思。
生死、家眷尽操于人手,对方还能好言劝降,这自然是“诚意”,只是这个“诚意”,未免叫人心里憋屈。
杨蛟豁然转身,大喝道“尔等膝盖难道如此之软”
无人答话,众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峡谷中的家眷,现场静默一会儿,旋即,有两人率先跪下道“我等愿降”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刹那间,地上呼啦啦跪了一片。
顷刻间,江东大名鼎鼎的蛟王会就改弦更张,大权易主。
还有几个人“鹤立鸡群”,杨化、杨蛟自不足说,其余三人是杨化心腹中的心腹,知道自己降了也没用,俱是看向峡谷中的家眷,而后向小鹰王杨凤悲喝道“鹰王会贼子手段肮脏,可敢决一死战”
小鹰王杨凤看也不看他一眼。
旁面的鹰王左使腾彪冷然看着跪地众人道“尔等既降,需取投名状来”
“嗖”
破空声响,有人暴起突袭,刀锋冲着三人头颅劈下
“你们敢”
三人方悟出那“投名状”的涵义,大好头颅已然冲天而起,热血在雨水中沸腾出白烟
端坐马背上的杨凤微微颔首,鹰王左使腾彪道“做的好将不义贼人杨化押来”
杨化闻言,终于有了动静,虽知难以逃走,却依旧向左迈出一步。
但头都砍了,想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又有了“不义贼人”的由头,杨化积威再久,此时也吓不倒众人,众人一拥而上,将杨化、杨蛟二人扑倒在地,押送过来。
晨光渐重,天色渐明,雨却依旧不停,杨化跪倒在泥水中,头脸触地,几乎能闻到泥水的腥臭味。
杨凤为了报仇已等了七年,此时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杨化,喜悦之情充溢心中,不由得仰天大笑“狗贼七年来,某无日不待今日”
杨化呼一口气,终于有了动静,惨笑道“杨凤小鹰王乖侄子,你好大的本事呀”
杨凤停了笑,再不多言,手中画戟一挥,便欲砍下杨化头颅。
“住手”
便在此时,后方的丛林中传来一声厉喝
大鳄鱼
他踏着破空古兽的背脊,穿过一片浩瀚的星空,前方忽然出现十几颗连成一排的大星。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到大星上的建筑,宫殿楼阁穿过云雾,将整颗大星都布满,就像是天然生成的一样。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