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放不下(2)
作品:《云胡不喜》 秋薇面前的这个玻璃罩中,是对绣的很好看的枕套。水绿色的绸子上,绣的是摆尾的金鱼,十分灵动。静漪看了便觉得喜欢,听秋薇道:“是梅小姐吧我看一旁那两件,也是梅家小姐的。”
静漪留意下面的标牌,果然写着“梅艳春”三个字。名牌上另作了标记。她哦了一声,明白过来。这个标记是显示这件拍品参与拍买出价最高的男士,可获得与这位女士共舞一曲的机会。她笑一笑,说:“还是要支持一下的。”
她又抽了一张支票投下去,被秋薇拉着去找她们的。
杜家九太太说过,她们的东西是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果然她们毫不费力地便在大厅中央处看到了。此时客人还不算多,静漪和秋薇可以静静观赏。
“我说,秋薇啊。”静漪看着玻璃罩中冠着自己名字的这件拍品,眯了眯眼,“这是作弊,知道么”
“嘘”秋薇忙比着唇,要静漪小声些。见静漪嘴角一弯,她笑道:“也不算作弊啊!”
“这还不算作弊”静漪抬了抬下巴。玻璃罩中也是一幅绣品,双面绣山水插屏,针脚细密,用色淡雅,甚是精致。“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交待的是幅字,怎么变成了这个难道是被施了法术不成”
也是她忙的晕头转向。杜家九太太同她再三地说,并不需要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只要是亲手制作的就可以。她翻出一叠早前的习作来,挑了张能看得过去的斗方交给秋薇让她送去裱起来。她倒是还记得是简单的山水画,题跋也简单,落款和印记还都是现加的此时看这插屏上,被灯光映的朱砂色的印子红艳艳的呢。
“这不是一样的么就是小姐的画啊!”秋薇掩了口,声音极细。
“这还一样你干脆把你绣的鸳鸯枕头给我摆在这里头好了。”静漪哼了一声。
“小姐画的这么好不是也说,先前太太就不爱那些俗气的样子,总是自己画了山水、花草、人像来做绣样子,你很喜欢的这幅画线条这样简单,正好替小姐试试。再说人家都要求了,最好是手工制品小姐又不是不知道,您那女红,哪里是拿得出手来的”秋薇低声说。
静漪恨的牙痒,皱了眉正要说这不成、我非得把这东西要回来转念一想,秋薇未必有这个胆子擅自做主,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秋薇忙道:“本来是早想和小姐说的。其实是老太太不小心把画弄湿了一点点她懊悔的不得了,是我出的主意,这不就小姐生气啦”
“难道我是那么小器的再挑一幅送来就好啦,还这么麻烦,又额外费这些工夫。”静漪微微皱眉。想想又要笑,“不过这么看来,是比画要好看的多了让人知道了可不要笑话我么”
“谁会知道嘛再说我这叫锦上添花。不是小姐画的好,我如何能绣的好是不是”秋薇见静漪不生气,笑着说。
静漪再哼了一声,说:“你总有理。”
秋薇挽着静漪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有些撒娇的意思了。静漪看她,抬手戳了戳她的额角,又看了这绣屏。刚刚因了意外,她没仔细瞧。此时看起来,这的确称得上是艺术品。且她瞧着瞧着,竟觉得从整体风格到细密针脚,异常熟悉她看的入神,半晌才说:“我娘的手艺,竟是你还得了些真传。”
“我也后悔,从前年纪小,总是贪玩,不晓得守着大师,多学些技艺。如今后悔也晚了,幸好多少保存了点太太的东西,自己个儿琢磨着,慢慢儿摸着点儿门路,不过学个意思不然如何配得上小姐的画”秋薇轻声说。
静漪微笑,轻声说:“亏得你有心。”她说着,往一旁挪着步子。紧邻着她的展位,是秋薇的,但不是她擅长的绣品,而是一套婴儿服,蕾丝编的小帽子、小手套和小裙子。淡淡的粉色,很小巧精致,真是给小女孩儿准备的最美的礼物。她叹了一句,问:“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那时候住眷村,邻居里有位上尉的太太是意大利人,跟她学了半年呢。做不好就是囡囡小时候,给她做过一些。小姐回头看囡囡小时候的相片吧,可好看了。”秋薇笑着,也叹了口气,“这是新做的,怕是用不上了,不如拿来看看谁喜欢,收了去也好。”
静漪拿起笔来,在簿子上写了一行字,把支票投进箱子里,低声道:“自个儿留着多好,迟早会有个漂亮的女儿嘛。”
秋薇低了头看着这小衣服,不语。
静漪怕她伤心,拉了她去参观别的拍品。陶夫人嘱咐她留意的那几样,多是此时享有盛誉的几位女子书画家的作品。她照着陶夫人的意思,替她捐款,顺便欣赏画作此时人也多了起来,她边和秋薇低声交谈,边往一旁走动,以避开人群密集处。待她们上了楼,更觉得僻静些。静漪看看四周,有侍应托了香槟和果汁过来,她正要问秋薇想喝什么,听到有人轻声叫了句陶太太。
静漪回身。</p>
<strong></strong> 她的裙摆轻柔起舞,人也仿佛是被一团会发光的云雾托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令人炫目秋薇在她身后,转过身来时,也不禁吸了口气,同时也看到对面站着的两人眼中那惊艳的神色。但是她并不认得这两人。习惯地,她走近了静漪,站在她身侧。
静漪转脸对秋薇说了句:“去给我拿杯香槟。”
秋薇怔了怔,看看那两人,答应着去了。
静漪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
站在面前的这两位,的确是好久不见。十余年并不是段很短的时光,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人和事,模糊许多曾经在记忆中打下烙印的影像但是这两人的出现,立时令她觉得时间也可以是走的极慢的。她从未忘记过这样两张脸但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或许他们已经改名换姓,并不是她记得的譬如,这位女士丁晓玲,这位先生曾经叫做顾鹤。看他们的装扮,与先前亦不可同日而语。虽远称不上是富贵逼人,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度,与今晚的舞会,倒是相得益彰。
“难得二位还认得我。”静漪说。她目光清澈。这是一种很平静甚至很温柔的目光,但落在谁身上,都觉得在短短几秒钟内,便已经被看了个透彻。
“有谁会不认得陶太太呢何况我们虽很久不见,也都还是老样子呢。刚刚看到陶太太,忙过来打招呼。还请陶太太不要见怪。”丁晓玲轻声说。她过来,以一种很熟稔地要同静漪攀谈的态度,看着静漪的眼睛。
静漪看她伸过来的手上,亮晶晶的钻石戒子戴在无名指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了她,又转眼望着顾鹤,道:“顾先生和顾太太是什么时候结的婚我这些年人在国外,没有能够道贺,也请二位不要见怪。”
“今年是第七年了。”丁晓玲似乎是被问到她同顾鹤的婚姻十分的幸福,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声音都比刚才还愉快了。
“恭喜二位了。”静漪也配合地笑着,“顾先生如今在哪里高就从前圣约翰医科毕业的同学们,不管在国内还是出国的,都很不错呢。”
丁晓玲看看顾鹤,笑道:“或许陶太太听说过新报”
“哦难道新报是顾先生创办的”静漪着实有点意外。新报是家不大不小的报馆,出版的报纸内容也是不左不右,有时甚至有些低俗。如果不是被告知,她很难将这样一份报纸与顾鹤联系起来。不过她转念一想,以顾鹤的身份,越是不像,反而越好吧她与丁晓玲交谈着,得知她也是妇救会的一员,今晚是特地来参加舞会的。
“看到陶太太的拍品,忍不住过来打个招呼。我也知道冒昧,但是,还是要向陶太太表示敬意。”丁晓玲说。
“哪里。”静漪客气地说。
秋薇过来,将香槟酒递给她,轻声说:“小姐,有位杜先生问起您。”
“哦”静漪抬头,立即看到远处有位先生,对她举杯致意,竟是杜了。杜了正与几位朋友在一处,身旁并没有黄珍妮的影子。静漪一笑。今晚还真是故人似云来呢。
顾鹤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到这时才说:“陶太太忙,我们不打扰您了。日后有机会再拜访陶太太。”
静漪看他,与十年前想比,他样貌身材显得臃肿迟钝了好些,唯有一对小眼睛中露出来的光芒,依旧锐利。且他这句日后拜访,听在耳中,未免有些令她觉得异样。但她笑着点点头,道:“哪里谈得上打扰。”
“凯瑟琳,让我好找!”有人高声叫着静漪的英文名字,楼下大厅里人声鼎沸,这一层人也不少,这声音竟似有穿透力,还带了回音。
静漪立即听出是梅季康的声音,一看,果然是他。一身黑色燕尾礼服的梅季康,正从楼梯口处走过来。一路走一路微笑着,只看着静漪,顺手拿了杯香槟酒,过来还没站定,便碰了下静漪的酒杯,说:“真让我好找!咦,顾先生也在这里顾太太也来了,晚上好,您今晚真是美极了。”
静漪看着梅季康与顾鹤夫妇寒暄,心想梅季康果真是风度极佳,但顾氏夫妇也不是等闲人物,几人谈笑风生间,从报纸发行到时事新闻连今晚都有哪几位重要客人来都说到了等顾氏夫妇及时离开,静漪看了梅季康。
“怎么同他们说起话来了呢”梅季康低声问道。
梅季康这么问着,静漪微笑,道:“密斯特顾是我的校友。念书时便认得的。多年不见,难得还能认出来。”
“我倒忘了,他也曾经念过医科。圣约翰医科出身,转行做了报业的,也并不多见。”梅季康轻笑,手中水晶杯碰了碰静漪的。
静漪看了杯中浅浅的蜜色液体,啜了口,道:“人各有志,譬如我有心医治人的身体,便有人意在挽救人的精神,这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