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作品:《祐宦媚景

    李v温趁着还余几分力气,迅速将御笔抓在手中,径直向阴云霁的心口戳去,提了内力就算不是锐器也能将他扎透。

    可是就在电光火石间,李v温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过去无数的夜里,阴云霁恬静柔和的侧脸。

    这些回忆使她下手停了一瞬,这一瞬便错过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药力完全的涌了上来,李v温的内力溃散再聚不起,丹田处空空荡荡,如同寒风呼啸卷过,尘埃落定。

    狼毫御笔停在阴云霁胸口前,只陷进了毫厘,杀伤力甚至比不上幼童手里的弹弓。

    笔尖的朱砂成团的打湿了月白的常服,仿佛心口流出的鲜血,明晃晃的映着烛火,刺疼了两人的眼睛。

    情到此时,只余满目疮痍,满地狼藉。如此的难过和不堪。

    阴云霁垂眸,枯长的手指握上李v温冰冷的皓腕,轻易便将抵在自己心口的御笔卸下来,缓缓地放在了御案上。

    阴云霁并不清楚那一瞬的思虑万千,轻柔的低语道:“陛下要杀了我真是好狠的心。只是陛下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笑着站起身,伸手抵住椅背,一俯身面目姣然,“陛下昨天没有扼死我,我都替陛下可惜呢。”

    说罢,将李v温从椅子里抱起来,一步步走向门外。李v温在软筋散的作用下筋骨尽酥,本就轻盈的身体越发没多少重量。

    李v温被阴云霁抱着出门,登上銮驾,从轿帘里能看到宫道上,两列近侍军齐刷刷的跪了一排,甲胄光洁铮亮,刀鞘里隐着锋芒,一路蜿蜒到禁宫深处。

    李v温这时才知道,他经营十余年的力量不是轻易能动摇得了的。

    亏她自诩明君,最后竟成了纵容生变,姑息养奸的活生生的例子。

    李v温心里的茫然甚至盖过了滔天的愤怒,自己已经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究竟为什么,她和阴云霁之间,还是出现了最糟糕的局面

    李v温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或者这个局面对阴云霁来讲不是糟糕,而是绝佳。

    李v温自嘲的笑了笑,难道这本就是他想要的不惜以自己为饵,数度隐忍蛰伏,一朝终于大权在握,玩弄女帝于股掌之中,恐怕今日他才是夙愿得偿。

    这样阴狠凌厉的人怎么会有情呢自己竟然信了他。

    身为帝王识人不明,江山易主愧对先祖,贪一晌欢愉,以至于…迷恋宦官,李v温在心里恨不得立时死去才好。

    “陛下在后悔什么”阴云霁坐在銮轿里,仍旧不放开李v温,将她窝进自己的怀中,薄唇贴在她白皙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李v温不答,实际上也无法答话。

    “陛下惯会用言语拨撩人心,说过要娶我,也不过是玩笑罢了。我怕我再陷进陛下的谎言里,只好出此下策了。”阴云霁温柔的笑笑,伸手遮住了李v温的眼睛,“陛下的眼睛也像会说话一样,明明天家性情疏离,偏偏看谁都在含情,我要不要也想个办法,让陛下再也看不见呢”

    圈住自己的是莲花暖香,耳畔的声音低柔得像是呢喃情语,可是内容却让李v温不寒而栗。

    方才自己还在说他乖巧,还要他按本心活着,没想到全是假象。若是真按他的心意来了,自己还不要被剁零碎了。

    李v温接着听他说道:“所以陛下千万别再露出后悔的神色了,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说罢,一个略带薄凉的吻落在了李v温的额头上。

    眼前的黑暗随即被移开,命悬一线拿捏在旁人手里,李v温不敢妄动,隐匿了所有的想法,显露出一种流于表面的平和。

    阴云霁紧盯着李v温的眼眸,片刻后轻笑出声,将她抱得更紧,“陛下好乖。”

    銮驾平稳的落在了乾清宫,阴云霁将李v温抱到正殿卧房明黄的床上,李v温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睡了,这才是真正意义的龙榻。

    李v温瞳孔放大,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阴云霁胆敢染指这张床还有龙椅,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阴云霁将她放在榻里,弯腰替她摘了玉冠,理顺了头发,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陛下放心,陛下永远是唯一的皇帝。”

    说罢,拢好了明黄的薄衾,另唤宫人将偏殿的床褥搬过来,安在了龙榻边的脚踏上,离李v温不过上下三尺之距。

    吹熄了灯火,卧房里一片黑暗,李v温被心里的情绪焦灼着无法入睡,在药物的作用下,连摆动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听见阴云霁薄凉如水般的嗓音响起,“陛下之前用我作刀,我虽伤心也无怨尤。之后陛下准我入宫,我以为陛下是真心待我,没想到我只是由刀变作了盾罢了。”

    “我自小就知道,若吃不得苦,在这宫中是活不下去的。可是这一次真的太苦了,陛下,我熬不过。”

    “不论是刀是盾,俱是铁器,怎么能随意变换呢需得先鼓风吹了,烧得红了,化成铁水再浇铸,再用锤子敲个千百遍。”

    “陛下,即便我心如铁,也是会痛的。”

    “我不知道陛下还要这样折磨我多久,我只好改变了模具,将铁水铸成了锁链。陛下,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一字一句慢慢倾诉,声音颤抖破碎,期间或有些凝涩哽咽,呼吸艰难断续。李v温疑心他会哭出来,可到终了也只是沉沉黑夜中的一片静默。

    夜风轻拂着纱帘,一下下像是飘荡在李v温的心头。她的脑海中反复萦绕着那些充满苦涩的言语,无法消除。她想告诉自己那是他的哀兵之计,却总有几分恻隐。

    半晌,李v温在心里长叹一声,散了所有怜悯,自嘲的勾勾唇角,已经落到这般地步,给的再无可给,实在不能再相信了啊。

    他阴云霁想必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到此时还不忘演完全套。

    如果可以,李v温真想起身问问他,你何必这般冠冕堂皇

    天一亮,百姓出了家门都感到盛京有些不对劲,东厂的番役更多了。

    大抵是有缘故的,不过他们这些底层的人要得到消息,恐怕事情已经在官场传了一圈了。

    阴云霁逼宫,或者李v温不想上朝。

    不管哪个猜测都是有可能的,毕竟前些日子李v温才因为延误早朝被言官谏了,保不齐这次又不想上朝了。

    事情还不明朗,贺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告诉贺希夷一声。

    可是派去给贺希夷报信的人还没出京畿,就进了诏狱,如同人间蒸发。暗中放的飞鸽还没出神机营,就被朱厌一箭射下来做了烧烤。

    这一下,在贺峰眼中便是逼宫的证明了,朱厌却掏了张明黄圣旨,指明了要神机营不得擅动。

    贺峰焉能不知是假,但是自己区区五千人若要反抗三千营和近侍军,委实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只能静观其变,等着联络上其他各路兵马。

    冯鸣倒是没有贺峰机灵,在山上连着待了四五天,才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头。

    他带着禁卫军想要下山回宫,冷不防宫里传旨的天使官拦住了。待要硬闯,那天使官便将圣旨卷轴当做门栓,插在了门上。

    黄绢下过门,形同抗旨,罪同谋反。

    冯鸣想不明白究竟是真是假,也没脑子拨开重重迷雾,这一下算是被缚了神仙索,任凭七十二般变化,也挣脱不得。

    五城兵马司和兵部还有些兵权,平日和东厂也是走得近的。若是阴云霁邀他们共同起事,他们是万万没有这个胆量的,说不定还会暗中告发他。

    可是阴云霁没借助他们的力量就把事情办成了,那他们再跳出来岂不是与找死无异。

    朝中除了抓进诏狱的言官和几个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的皇党,剩下的官员家里都大摇大摆的住进了东厂的探子,这下全像锯了嘴的葫芦,埋头不语噤若寒蝉。

    三大营屯兵盛京城外,近侍军和大部分投靠的禁卫军宫内严防,五城兵马司迫于压力城门层层设卡许进不许出。

    只是每日递进宫中的折子还是照旧批下来,看字迹也是牵丝行楷,与李v温的御笔无异。

    霎时间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甚至连李v温究竟还在不在世都成了谜。

    当然大家也都只能在心里议论,若是说出来了转头就被抓走,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经了几次饮酒时忽然冒出番役将同桌人抓走的事,渐渐盛京也形成了新的风气,遇见熟悉的人都不敢打招呼,只能微微侧目示意。

    而这些李v温都不知道,她躺在龙榻上,心里反复在想,不论怎样,贺希夷和顾江离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被阴云霁杀掉。

    能撑几时撑几时,若是真到了大限,李v温的桃花眼里转动着森然的冷意,那就自己咬舌,身为帝王总不能死在别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