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作品:《祐宦媚景

    初一的早朝散后,顾江离求见。李v温想了片刻,仍是要海棠把他带到怡华阁,只是密谈,并没有带旁人。

    阁内炭火供得很旺,熏得人暖洋洋的,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季节。这让李v温想起了顾嘉身上的温度,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的内心就像现在外面的空气一样寒冷,最后被顾嘉的温柔熨烫得妥帖,一直到如今。

    不管自己本性究竟怎么样,至少顾嘉教给了她一个出口,使得她可以安然走过这一世帝王的登天路。

    李v温陷在椅子里,听着阁外朔风呼啸。她曾经的愤怒与悲伤已经变成了疲累,如果顾嘉还在,他一定能够再次像多年以前那样,如同春风化雨,渡她再无迷茫。

    可惜,医者不自医,他终究没能渡得了自己。

    李v温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听闻顾嘉是这几百年来最聪明的人,自己的父皇能够在夺嫡之中登上皇位,其中几乎全是顾嘉的算计,也许今日局面他早已在多年前料到。

    这块玉佩就是他留给自己的方法。

    不知道今日,顾江离会不会再予她另一个出口,使她在这条寒彻入骨的路上,可以有人相伴携手,不必再踽踽独行。

    不管顾江离如何选择,李v温都在感谢顾嘉,他给了她一瞬希望。

    顾江离身着獬豸官服进入阁中,李v温心里微微一沉,他并没有配那支玉笛。

    他仍旧是温润柔和的容貌,这样看来其实和李v温的表情有几分相似。肖似其父的眸子几乎让李v温晃了神,仿佛回到旧年顾嘉带着笑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顾江离径直来到李v温的面前,双膝跪地,将刻着御笔的玉片双手呈上。

    顾江离低着头,平静的说道:“皇上手书,臣今日奉还。”

    李v温听闻这个结果,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开口说道:“朕告诉你母亲玉笛里有字,她必然是会去找你。朕原指望你能劝阻她,看来果真是孝大于忠。”

    顾江离仍旧跪着,他心里也十分难过,可是他本来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顾江离说道:“臣有负皇上期望,还请皇上降罪。”

    李v温接过玉片,放在手里摩挲,淡淡一笑道:“起来吧,朕罚你做什么。”

    顾江离闻言坐到李v温对面,两人隔着一张圆桌,半晌房中无话,各想各的心事。

    李v温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朕跟你说过在此地遇见你父亲顾嘉的事吗”

    闻听先父名讳,顾江离说道:“臣记得。”

    李v温用手捻着那片玉的边缘,参差不齐的裂纹有些划手。她慢慢摸着,就着阁中的暖意,陷到回忆里,“当年顾嘉答应朕,一定会有人不顾一切的入宫来陪朕,请朕不要拒绝。朕听了这话,虽不知那人会是谁,但也将这个虚构的身影放在了心里。

    恰好那时先帝赐了朕这玉笛,先帝很少和朕亲近,因此朕将这支玉笛视若珍宝。想着日后若真有这个人,朕就当爱他,敬他,答应他所有朕能办到的事。朕将这个誓言刻在玉笛里,连着心意将来一并送给他。

    这个念头从未改变,到如今已经十二年了。可以说朕这么多年一直在等那个可以将朕心里的影子化为实质的人,却没想到顾嘉把你送给了朕。

    朕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有顾嘉的风度,温柔得体清雅方正,足以做后宫的表率。不像朕,是跟你父亲学的,再怎么仁爱宽缓,骨子里其实恨不得颠倒乾坤的乖戾。

    朕想过,若是能和你共度余生,朕一定压下所有使你不满的想法,琴瑟和鸣鹤侣鸾俦,此意神仙眷属。也劳你辛苦,同朕立高寒孤寂处互为依挡。

    可惜,造化弄人,终究不给朕这个机会。如今既然碎玉而还,朕诸多心意,只得罢了。”

    顾江离心里仿佛撕扯般的痛,他也有诸多的话未曾说出口,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对李v温是有爱的,可是这爱抵不过世俗礼教,抵不过高堂白发,也同样只得罢了。

    李v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在越宁楼遇见你时,朕说过,爱卿不负朕,朕必不负爱卿。朕说到做到没有负你,倒是江离先负了朕。”

    顾江离无言以对,心里诸般留恋不舍,也只是哀戚的看着李v温。

    李v温解下腰间的玉佩,推到了桌面上,说道:“将这个还给老夫人吧,也让她安心。”

    顾江离接过玉佩,紧紧的合在掌中,上面还带着李v温的体温。顾江离徒劳的想要它暖得再久一点,可是温度仍旧慢慢降了下来。

    同样的地点,相似的面容,带给李v温的却是不一样的结果。她不清楚为何是这样的走向,她有些颓然,心里只有对命途的敬畏。

    可是李v温也只是消沉了片刻,帝王心术自来都是深藏如海,到此时此刻,她也不能松懈半分。

    李v温缓缓开口道:“江离应该知道,御赐之物若是损毁该是什么罪名。其实此字用纸墨拓下来即可,顾老夫人真是果决刚烈,竟将玉笛直接摔了。”

    顾江离也知道此事是自己母亲做的过头,因此只得垂首说道:“损毁御赐之物当是死罪,臣愿代母受过,还请皇上降罪。”

    李v温淡淡说道:“降罪就不必了,只是朕明年秋选,还望言官不要干涉了。”

    顾江离心里一痛,明白李v温已经是另有打算了,说道:“臣明白。”

    顾江离曾以为自己和李v温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剖白心意,可是平地起波澜,如今那些心里话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顾江离勉强一笑,知道自己是争不过的,无力的说道:“皇上多珍重,臣告退。”

    李v温静静的看着他,眉目清贵丰神俊玉,忽然明白了,即便外表看着相似,他终究不是顾嘉的性子。

    李v温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缘,又断了一根。

    接下来几天,不管谁忧谁喜,正月里热热闹闹的氛围还是不变的。

    顾江离自打碎玉归还,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没几天人就消瘦了一圈,瘦骨伶仃看着令人心疼。

    阿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奉了阴云霁的令监视顾江离,本不应该节外生枝。可是她心里有顾江离,他难过,她心里比他难过百倍千倍。

    阿杞自幼没得过多少温暖,她下定决心,就算违背命令,她也要顾江离得到幸福。

    这天阿杞找到顾江离说道:“公子,过几日便是上元花灯节了。顾府的河道应要疏通,公子何不借此机会,入宫和皇上再谈谈呢”

    顾江离心里感激她的好意,怅然笑道:“我还能和她谈什么,纵然我心里如何难过仰慕,都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阿杞笑得娇俏,柳叶眉一扬,说道:“公子真是个呆板的人,老夫人说了不让公子入宫,那公子不入宫也可以和皇上在一起啊。”

    顾江离讶然,慌忙说道:“不可,这样和…面首何异,恐怕于礼不符。”

    阿杞是苗疆人,做事全凭心意,并没有中原那么诸多规矩,一跺脚道:“恁的说得这般难听,你情我愿何必管那么多。人生在世能有几年快活,更何况公子要是怕人诟病,发乎情止乎礼即可。”

    顾江离迟疑道:“你是说…”

    阿杞说道:“不错,公子应该和皇上说清楚,你心里是有她的,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妨碍你们两情相证。书上不是说了么,同心而离居,虽则离居,但好歹也贵在同心。”

    顾江离听了这话,心头瞬间豁然开朗。如果李v温心里也有他,那么就算人不能在一起,心也是在一起的。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顾江离打定主意,正月十五花灯节,他要入宫将自己的心意清清楚楚的都讲给李v温,再也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