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作品:《祐宦媚景

    近来几日,天气是越来越寒了。盛京都穿上了夹衣,边关更是滴水成冰。

    贺希夷身穿鹿皮大袄,腰悬着窄长的陌刀,掀开主帐的油毡帘,手搭凉棚向高远晴朗的天空眺去。

    连天长云绕雪山,高城百尺镇边关。

    自古北咽就一条道,多经战火动乱。北大营西面是雪崖山群,千里叠嶂终年积雪,后面就是易守难攻的雪崖城关。

    雪崖城关是裕朝北方第一要关,也是北方最繁荣商业之城。从这里北出便能到达戎夷、h诸部、渤海国等地,那里皮毛奶品黄金等丰富,很多投机的商人都在雪崖城做交易。

    地处民风开放之处,胡女热辣奔放,商人通常一掷千金,故而雪崖城里赌场酒肆、秦楼楚馆处处林立,豪放的开骰声和幽怨的羌笛声奇异的交织,弥漫着整座城纸醉金迷和粗粝放荡。

    能在城里做守军自然是边军人人向往的美事,贺希夷身为将军却自愿在城外大营中驻扎,而将驻城的机会给了其他人。

    天寒地冻,北地的雪就没怎么化过,一直是一尺多,踩下去也没沉多少。

    贺希夷到了边关才知道边军的形势有多严峻,戎夷在武安帝后多年安分,边军早已放松了警惕,每日沉迷于城中,军备下降得厉害。

    前段时间有小股的戎夷骚扰,竟连个影子都没抓到,所幸没多久那些戎夷就走了,守军也没放在心上。

    贺希夷却觉得蹊跷。裕朝在武安帝时期留给戎夷的震慑恐怕渐渐的失去威力了。近几年天气反常的寒冷,戎夷很可能会在不久的某年来抢掠。

    贺希夷在盛京是吃过武备松懈的亏的,因此一到边关就抓紧练兵,夙兴夜寐都在北大营。

    刚开始边军还对他有些不满,可是看到他对自己更狠的时候,这些热血汉子心里的不满就都转换成了敬佩了。

    北大营服从贺希夷这个从盛京调来的将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贺希夷到后,军饷不拖欠了,军粮也不掺沙了。边军都认为是贺希夷的功劳。

    贺希夷却浑然不觉,每天不知疲倦的练着,追随他同出盛京的五千禁卫军都看不下去了,轮流劝他多注意休息。

    临近年关的时候,雪崖城反而是最空的,那些天南地北的商人都赶着回家,守军可以松口气了。

    贺希夷仿佛也感受到了年节喜庆的氛围,终于停止了一直以来的高强度的练武。不断的有下属军士来邀请他进城喝酒,贺希夷都笑着拒绝了。

    驻军到过年的时候也要给盛京贡上驻地特产。北地最常贡的就是皮毛,方便好买,然后再装上百辆马车,千里迢迢运到盛京。

    贺希夷近来常常背上弓箭到雪崖山上打猎,听说山上有难得一见的雪豹,他想去碰碰运气。

    这日贺希夷趁着天气明媚,骑了匹白色的骏马,穿了一身的皮草,便入了雪山。

    阳光照在雪地里,有些晃眼。贺希夷的黑眸半眯着,向山里看去。

    前几日都在山群的外围,只有狍子和麋鹿一类的常见动物,想要好皮毛,还是要向里走。

    最近斥候每次来报,戎夷都安定无异样,想来今年无事。他带足了干粮毡布和铲子,准备在山里住上几日。

    雪地白茫茫的反着光。踢了踢马腹,人向前只走了一段,从营地里就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山口的狍子本是不怕人的,这些边军猎得狠了,它们竟也会躲了,只是跑没多远还要露出个雪白的臀部,回头张望张望。

    贺希夷并不把这些小菜放在眼里,徐徐的策马向主峰上走。越往山上走,冷风越吹得割脸,夹杂着雪沫子,像小钢针一样。

    贺希夷将皮帽向下拽了拽,勉强遮挡。又将披风紧了紧,他得注意着,若是让雪化进了脖子,那他就该回去了。

    过了半山腰都是中午了,他草草在马背上吃了口干粮,便举目四望,不知下一步要向哪里走。

    忽的眼尖,发现山顶上松林有处轻晃,树顶上的雪塌下一小块。贺希夷心里大喜,踢马就向山上走,等到了那林子已是黄昏。

    贺希夷不急,虽不知是何畜生,但能让树晃得远处都看得见,体型定然是不小。

    他不敢轻率,拿起铲子,做了充足的准备。又用了晚上的干粮,将白马牵在树下,自己上树挑了根粗枝,扫落了积雪安睡,准备明日再寻找。

    可是那畜生却是自己寻上来了。半夜时分,贺希夷凭着习武之人灵敏的感官,听见压雪的响动倏忽就睁开了眼睛。

    月光皎洁,雪地亮堂。树下不远正是一只成年雪豹,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匹白马。那马站着入睡竟还没发现危险。

    贺希夷缓缓将腰间的陌刀抽了出来,在树上屏住呼吸,僵成一块石头,等着时机。那雪豹也是听觉敏锐,一抬眼,莹绿的眼睛就盯上了贺希夷,竖线的瞳孔放得极大,鼻子细细的不发声音地喷着气。

    一人一豹就隔着树静静的对视。寒冷的空气像拧成了一张网,贺希夷仿佛能够实质化的看到那张网,将这一方天地罩在其中,慢慢的收紧,触到他时感觉手上的皮肤微凉。

    那张看不见的紧张的网,穿过了贺希夷,渐渐向树下拢去。触到拴着的白马时,忽然那一瞬间,天地都动了。

    白马骤然惊醒,奋力的抬蹄嘶鸣,扬起一阵雪尘。它剧烈的扭着脖子,想从缰绳里逃脱出来,口角被勒得裂了,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就在白马醒的那一瞬,雪豹和贺希夷也动了。那豹子向前飞扑,贺希夷从树上跃下,俱是矫健敏捷。

    鹿皮的衣服在空中翻飞,有烈烈的声响。地上扬起的雪尘还没落下,贺希夷就跃了进去。

    那豹子看着是向白马扑去,实际就是在等贺希夷。它在半空就仰起了烙铁般的头,白森森的利齿正对着他。

    贺希夷早防着了,就着下坠的力道,加上自己的内力,用刀背硬生生向雪豹的鼻子拍去。

    那豹子灵巧远甚常人,看见刀光,右肩一沉,扭了头去。贺希夷一刀落了空,和豹子一左一右错过身,同时落了地,身后还嘶鸣着白马。

    借着雪光,贺希夷看得清清楚楚。那畜生身上白皮黑斑四掌肉厚,长尾有力的甩在空中。刚那一咬收回,嘴仍不闭,微张着滴落口涎。肩骨支棱着,将头埋下去,视线却自下而上紧盯着他,发出嗜血的冷光。

    那豹知道若不除了贺希夷,那马它也吃不到嘴。黝黑的鼻头里嗅了白马的血味,更激了它的凶性,使得它放下了马,径直扑向贺希夷,又扬起一阵漫天的雪尘。

    贺希夷紧了紧手里的刀,并不出招,只用刀背格挡。若是用刀刃,必然伤了毛皮,那他杀这雪豹也无用了。

    四周树影瞳瞳扭曲,脚下踩着雪地咔嚓咔嚓的响,贺希夷身上却出了一身热汗,和曾经陪皇家秋猎时的情况不同,这次是真的未经过捕猎驯化的猛兽。看着它有些干瘪的肚皮,贺希夷明白,今夜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人力比不上兽力,贺希夷用尽全力也挡不住一只成年雪豹的力量,落了下风边躲边退,跟它兜着圈子。

    那豹瞅准一个空隙,猛地飞扑,欺到贺希夷身前。它吸取了先前的教训,这次没将头暴露出来,而是先将两爪伸出。

    这一扑挡无可挡,若要破解只能亮刀锋,贺希夷陷入两难。

    那豹子越来越近,眼中亮着绿光,口中涎液流得更多,身上带着的腥膻味都能闻到了。又一眨眼工夫,那口错落利齿就要咬上贺希夷的脖子。

    就在此时,贺希夷就地一滚,沾了一身雪沫后,竟凭空消失,不见了身影。

    盛京年节的热闹气氛更重,家家户户大红的灯笼早挂起来了,风一吹,照的空气都流转着红亮。

    年前年后这几月,盛京迎来送往全是宴席,全国各地的梨园班子都赶着这时节,进京跑场子讨赏。

    况且除夕宫中大宴,是要从民间选一二个节目的,意在与民同乐。届时近百个班子,指不定哪个就选进去表演了,那可是天大的荣幸。

    临着除夕还有半个月,李v温时常传唤顾江离入宫。可惜桃枝桥已建好,顾江离为了避嫌,十次倒有九次推脱不至。

    李v温不愿强迫他改变,渐渐也就算了,只盼望他别入了宫还这么清高才好。

    川柏去守宫门了,御前太监总管一职就空了出来。阴云霁趁机掐掉了乾清宫几个想冒头的太监,李v温眼前就剩了他和海棠。

    海棠从前是有些怕他的,可是连累川柏贬职后,她心里的怵就被愤怒的烈火烧掉了。她固然有错,但此事阴云霁也是推手,她将自责和愧疚都变成了对阴云霁的恨,每日只要不在御前时都和他针锋相对。

    阴云霁再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和一个女子过不去,平日受了她的冷嘲热讽也不大在意。

    只是顾府的事,他应该抓紧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