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如今嗜睡,常常一睡就是半日,今日醒来,又到了点灯时分。

    在慕家用完晚膳,夫妻二人方回程。慕家父子和容菡送到车前。

    长歌逗了逗容菡怀中粉嫩的侄子，抬眼看着容菡，笑道“都说孩子是男女之情开花结果，如此看来，嫂嫂和大哥这颗果实真真是极好的，难怪大哥如今有子万事足。”

    容菡艰难地笑了一下。

    长歌目光若有似无掠过慕云岚，又看向慕云青道“大哥快些带嫂嫂和言儿回去吧，别让他们受了凉。”

    慕云青笑道“你以为都像你似的娇气”

    慕瑜正色道“你也快些上车，别在外头站着吹风了。”

    长歌拜别父亲兄嫂，由时陌扶着上车。

    见马车缓缓离去,慕家人方才返回。

    车上，时陌让长歌躺在自己的腿上，尽量让她舒服些。长歌抬眼,正好对上他幽深的眉眼,轻声问“没瞒住父亲”

    时陌轻点了下头。

    长歌笑道“也没瞒住二哥这两人可真是人精。”

    “你大哥若不是当局者迷，当是最早发现的。”

    “那你呢你是何时发现的”

    “很小的时候。”时陌含笑凝着她,“不过一直没向你说破。”

    长歌挑眉,讶然地望着他。

    “容菡二字,本身就是答案。岳母大人考虑周到，既有恻隐之心，又怕将来她不在了,敌人之女包藏祸心，故起名之初便有所暗示。”

    “暗示难道不是容色瑰丽，貌若菡萏的意思”

    时陌低头，眉眼温柔地对她笑道“她是慕家的养女，理应姓慕，你在前面加一个慕字看看。”

    “容菡，慕容菡”长歌恍然道，“慕容”

    时陌点头“正是，北燕国姓慕容。”

    “光凭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大周不也有慕容姓氏”

    时陌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岳母大人年轻时，身边可有一名贴身丫鬟，名叫芙蕖”

    长歌瞪大双眼“你连这都知道”

    “嗯，我曾听母亲偶然提起过这个名字。”

    “我幼时也曾听爹娘说起，不过我从未见过她。听说娘出嫁后，她也嫁去了北方，后来没了音信”长歌说着，蓦地住声，明亮的眼眸中刹那间划过恍然大悟，“盛开荷花为芙蕖，未开荷花名菡萏难道芙蕖不是嫁到了北方，而是嫁到了北燕皇室，容菡就是芙蕖的女儿”

    时陌颔首“不错，容菡正是芙蕖与北燕皇帝慕容城的女儿。”

    长歌惊坐而起，时陌连忙小心地扶她。

    长歌震撼之极，轻声道“我一直知道容菡是北燕人，且与皇室有关，却从未想过她竟是慕容城的亲生女儿是北燕的公主。”

    长歌眼中渐渐生了湿意。

    时陌顿时手足无措，握住她的手，柔声细问“怎么了”

    长歌直直看着时陌“你还记得上辈子，北燕是怎么消亡的吗”

    时陌蹙眉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拼凑起来，似是在我初登基后便败了。”

    长歌点点头“你那时登基不到半月，我急欲替父兄复仇，便命裴宗元领兵五十万西征西夏。原本以北燕皇帝慕容城的城府心机，他必不肯轻信我大周会倾尽全力去攻西夏，但因你一向太过纵着我，我成了远近驰名的妖妃，你也落了个昏君的名声，加之又是在你初初登基的微妙时机，如此迫不及待，急功近利，反倒让慕容城信以为真，当你果真昏庸无能，为一己之私，为一雪在西夏为质之耻，便倾举国之力西进，令国内空虚。”

    时陌接道“慕容城骁勇善战，野心勃勃，一直计划侵吞大周疆土，得此良机，必会趁虚而入，挥军南下。”

    “不错，但我想要的更多。上辈子，父兄死于北燕之手，我便要慕容城御驾亲征，在长河郡要他的命，我要他死在我父兄葬身的地方”长歌顿了顿，接着道，“但如何让他御驾亲征却是件难事，不论我如何给大周的奸细放消息诱惑他，慕容城就是没有亲征的打算。最后是容菡帮了我。”

    “自大哥死后，她便像是人间蒸发了，我那时就知她有问题。后来，我一面找她，一面复仇。可我还未找到她，她却自己出现了。”长歌缓缓回忆起上辈子的事，“她约我见面，问我，裴宗元并未带着五十万大军西征对不对问我，可是终于打算替父兄报仇了”

    “是啊，并不是五十万大军，而是十万。”长歌道，“不过是沿途将吃饭的灶门增多了五倍，使了个障眼法，以瞒过北燕探子。而另外四十万，则暗中潜入了长河郡埋伏，我要让慕容城有来无回”

    “容菡说，刚好，她也等得够久了，再也等不下去了她说，她有办法让慕容城御驾亲征。”

    长歌回忆起上辈子所有的无能为力、生离死别，又一次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看着时陌，轻道“容菡离开半月后，我又收到了她的信，那是一封绝笔信。”

    “她在信中坦言，她是北燕皇室中人，她请命南下打探消息，向慕容城带回了周帝掩人耳目、暗中亲征西夏寻仇的消息。她告诉慕容城，如今大周不仅朝内空虚，且群龙无首，因大周新帝后宫空悬、膝下无子，唯有妖妃把持朝政。但为君者都天性多疑，慕容城必定不肯轻信她，所以她会假装身中毒箭，死在慕容城面前，以取得慕容城的信任。”

    长歌说着，无声落下一行泪来，时陌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都过去了”

    长歌哑声道“听我说完”

    “慕容城若得此天赐良机，必定会一鼓作气，御驾亲征。她在信中说，机会就只有这么一个，她其实谁都不放心，很怕我们错失了这唯一的机会，很想亲自动手。但她只有一条命，没有办法再活到那一日，所以，请我务必把握时机，取下慕容城人头，替父兄报仇。以后勿再寻她。”

    长歌说到最后一句，嗓音沙哑哽咽。

    时陌将她揽入怀中，长歌在他怀中喃喃道“后来，二哥告诉我，当日他与父亲遇伏，他被人暗杀，本应性命不保，也是容菡救了他若她真是慕容城的女儿，北燕的公主，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才能下定决心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的夫君报仇”

    “我一直知道你明知一切，却对她格外宽容，竟不知其中曲折竟如此折磨。”时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难怪你方才说，她与你大哥的结果极好。”

    长歌点点头“她与大哥上辈子受的苦，不比我们少如今我们得苍天怜悯，可以一切重头再来，他们也能扭转命运，真的是万幸。”

    时陌轻吻她的额头“既知万幸，便不许再伤神。”

    长歌收了眼泪，忍不住抬眼瞅着他“你今日也挺让我意外的。”

    “哦”

    “我没想到，你竟将顾家产业全部给了大哥”

    “太重了”

    长歌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看看大哥都被你吓跪了，你就知道重不重了。”

    “长歌，景王妃没有死，还入了宫，想来懿和帝如今已经知道容菡身世。”时陌叹道，“她身上流着慕容氏的血，言儿身上便也有慕容家的血，你大哥一脉是不能袭爵了。”

    长歌点点头“我知道。但就因为他不能袭爵，所以你就将这富可敌国的财富相赠补偿秦王殿下出手可真是大方。”

    时陌失笑，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虽说如今一切重头来过，命运也已扭转，但当年慕云青临终一句还好不是妹妹，你至今时时想起，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无以为报。长歌，我是你的夫君，你的亏欠便是我的亏欠，我想为你偿还一二。”

    长歌刹那间泪盈于睫，呆呆看着他。

    时陌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问“娘子这是不领情”

    长歌忽地用力抱住他的腰，紧紧地将自己依偎进他怀中，低低泣道“时陌，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为我付出至此”

    万里江山，无限财富，还有生命前世今生，你从未有过半分犹豫。

    时陌垂眸，眼底尽是温柔“何德何能吗长歌，你若陪我白首，我便告诉你。”

    长歌看向他，破涕为笑。

    时陌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柔声劝道“好了，流泪对孩子不好。”

    长歌哭笑不得，忽地仰头咬住了他的唇，分分寸寸的距离里，红着脸哑声问他“那敢问秦王殿下你昨夜，还有前夜，对我做的那些事是为了孩子好吗”

    时陌挑眉，一本正经道“对你做的那些事当然只要你喜欢就好。”

    说着揽过她的身子，无限加深了这个吻。

    长歌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抗议。

    魂淡，谁喜欢了

    初七复朝，时陌再没有理由不入宫了。

    他离开时天未亮，长歌正睡得熟，他又有意放轻动作，长歌半点没有察觉。

    不过时陌刚入宫，夏晖就来了。茯苓不得已前来叫醒长歌。

    “圣旨”长歌没睡醒，半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茯苓摇头“不是，夏公公一脸急色，说是来求王妃救命。”

    长歌思索片刻，对茯苓道“请夏公公稍候。”

    茯苓领命出去。

    夭夭上前扶长歌起身梳洗，蓁蓁在一旁皱眉道“可是皇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要派人去通知秦王殿下吗”

    长歌摇头“不必，我如今一点都不担心懿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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