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作品:《这辈子做个贤后

    长歌满心的悲伤哀愁就这样被时陌轻飘飘一句话给打了个烟消云散。

    她一个人在腊梅树下又是绞帕子,又是跺脚, 又想笑, 又想哭, 还有点生气。

    虽然她一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假脸,京中贵女们最热衷的共同话题就是说她丑, 她都全不放在心上, 但他不一样啊。

    在这么一个特别的地方,曾有他们的恩怨情仇, 上辈子的生离死别……他作为她的夫君, 竟然说她是个丑姑娘?

    啊啊……长歌拿手捂住脸,忽然觉得上辈子看错了人是怎么回事?

    她满心纠结,没有注意到二楼微开的窗后静静立着一个人,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深凝在她身上。

    时陌在窗后一直看着她, 她在那儿纠结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到她拿手捂住脸的时候, 他也不禁唇角微弯。

    她上辈子活得太沉重, 从来不曾这么松快过。他总想要她开心, 什么样的方法都可以, 可她的开心总是昙花一现,

    她大多数的时间都被那些无辜的鲜血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这样子真好。

    “爷为何不与郡主相认?”白术不解地问。

    时陌瞧了长歌多久,白术就看了这两人多久。他真的是不懂, 明明这两人都面对着面了,为何还要假装不认识对方。

    时陌闻言,眼底的温柔之色尽散, 又恢复了他素来的清冷。

    他没有回头,看着底下的姑娘,面无表情道:“你以为她为何要忽然撕了面皮,假装不认识本王?”

    白术一向不如苍术心细,是个一根筋的,想了想道:“郡主是想给爷一个惊喜?给您看一看她的仙女脸,好叫爷为她神魂颠倒刻骨铭心,这辈子除了她无法再娶别的女子?”

    时陌转身,不轻不重瞥了他一眼,淡道:“本王倒是想。”

    他倒是想,可惜她不要。

    她经历过上辈子那样痛不欲生的一生,这辈子应当会将她的父兄放在第一位,凡事从保全他们出发。

    “朝堂是一趟浑水,每一步都凶险万分,本王要做的事是生来注定的。慕家却不一样,他们如今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开,但她若是嫁给了本王,成了本王的妻子,慕家满门的生死荣辱便将系在本王身上,再也无法明哲保身。”

    “如此有何不好?爷您足以庇护慕家啊。”白术满脸笃定,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拍马屁,理所当然地说,“您惊才绝艳,这天下唯有您唾手可得,郡主一向相信您,为何这次却又想不开了?”

    时陌没再说话,转身,又将目光放回到了腊梅树下的女子身上。

    春寒料峭,她一身红色袄裙,恣肆鲜亮。

    她不是想不开,她是心中有愧。怕重蹈覆辙,再负他一次。

    因为心里有他,所以反倒害怕接近他。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一个人对着那棵树无声哭泣。

    他也万万没有料到,他纵马千里赶来,见到的就是那样一幅画面。她独自一人立在风中,就站在他们前世分开的地方,对着那棵腊梅树哭得那样悲伤。

    她在为了什么哭?是因为想起了上一次的生离死别?还是想到往后余生漫长岁月,都不能再和他在一起?

    傻姑娘,舍不得就不要舍啊。

    刚好,我也没打算放你走。

    ……

    长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脚离开后院。她心神一时被时陌所扰,竟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驿丞。

    直到听见驿丞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长歌才醒过神来,循声看去,正正看到驿丞眼中的惊恐震惊之色。

    “敢问,敢问姑娘是,是何人?”

    他记得清清楚楚,方才进来这里的那位大理寺少卿家眷分明是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就连她身上这身娇艳的红色袄裙都一模一样。怎么转眼间竟就变了张脸?

    此时夕阳已经落尽,正正是白昼与黑夜交接之时,驿丞心中闪过某个念头,顿时背脊发寒,自己险些被自己吓死。

    长歌心中暗叫一声失策,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淡定反问:“大理寺少卿赵修幺女,方才的文书大人没看吗?”

    驿丞目光一缩,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是,是看过,但方才姑娘您明明不是这般国色天香的,怎么转眼就,就……”

    驿丞越说越害怕,到后来已经说不下去,双腿直打颤了。

    不会是有什么妖物附着到了这赵家千金身上吧?

    这个清泉驿丞还真是同上辈子一样胆小啊,长歌心下感慨,面无表情道:“我只是见这里光线好,来这里化了个妆,换了个妆容罢了。”

    “化,化妆?”驿丞将信将疑,能画出另外一个人来?

    长歌心安理得地点头:“对,化妆。”

    长歌对这位清泉驿丞有些印象,上辈子这位似乎一直对他夫人的容貌不满,颇有微词啊……此时又想起了那人那一声“丑姑娘”,当下,长歌便开口道:“我这人没有别的什么特长,就是会化妆,堪称一绝,能化腐朽为神奇。大人若是不信,可将夫人请来,我向大人保证,可替大人画出一位倾国倾城的夫人出来。”

    驿丞闻言,眼珠子顿时就亮了,当下就不管不顾深深拜下,感激涕零道:“如此,下官先谢过贵人了。”

    长歌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走了。

    楼上,时陌看着这一幕,低低笑了出来。

    “爷在笑什么?”白术不解。

    “有人要遭殃了。”

    “是谁?”没看懂底下那一幕,却是听见了自家主子那一声利落的“丑姑娘”,当下神色一凛。

    该,该不会是您自己要遭殃了吧?

    郡主手段这么厉害,您还要故意惹她不快,您不遭殃谁遭殃?

    时陌惯会看人心,当下便看懂了白术的未尽之言。这个一根筋的,他也懒得和他解释。

    ……

    长歌回房,推门而进,就见夭夭正皱着小脸和蓁蓁说什么,她还没听清,夭夭听见开门声,便立刻转身迎了过来。

    “姑……”

    夭夭刚喊出一个字,迎面一看清长歌的脸,顿时大惊失色,“娘!”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长歌:“……”

    蓁蓁也是一凛,两个丫头呆若木鸡定在原地,愣愣看着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到底,到底是哪里想不通啊姑娘?

    长歌将两个丫头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在眼里,泰然自若走进,淡道:“没什么,刚遇见个熟人,不好相认,索性换张脸来用。”

    夭夭:“……”

    蓁蓁:“……”

    脸,真的是这么用的吗?

    长歌面不改色,继续道:“对了,你们也换张脸吧,他认得你们,我怕露出破绽。”

    “……”夭夭艰难地问,“所以,是谁?”

    她家主子手段厉害,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到底是谁能将她吓成这副模样,为了躲避竟然连脸皮都撕了下来?

    长歌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催促道:“事不宜迟,现在就易容。”

    蓁蓁颔首,这便将东西拿出来,替自己和夭夭易容。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就生生换了张脸。却因为匆忙下手,两人容貌都有些暗淡。蓁蓁无所谓,夭夭却是个爱美的,这一照镜子,脸就垮了。

    “不要,我不要这么丑,我要换张脸……”夭夭弱弱地向蓁蓁求道。

    蓁蓁淡道:“姑娘那张假面还没有你的好看,她还不是戴了那么些年?”

    夭夭“嗷呜”一声:“那怎么能一样?姑娘真容国色天香,她有自信反而不介意那些的好吧!像我这种原来模样就算不上拔尖儿的,才会更介意这些啊。”

    蓁蓁懒得理会她,径自收拾东西。

    夭夭眼巴巴地望向长歌。

    长歌被她逗笑,开口道:“好了蓁蓁,给她换一张好看点的吧。”

    夭夭霎时心花怒放,蓁蓁撇撇嘴,这才慢吞吞地又将工具拿出来:“姑娘再纵着她,她都要上天了。”

    长歌笑着没说话。

    上辈子,这么爱美的夭夭为了让她逃生,竟用簪子生生将脸划花,自毁容貌,面目全非地替她死去……

    “姑娘,你快走!只有你才能替国公爷报仇,替世子爷报仇,替咱们慕家所有人报仇!”

    ……

    念起上辈子,长歌忽觉浑身发寒,轻声道:“夭夭,替我拿件大氅出来。”

    夭夭好看的脸已经弄好,正对着镜子眉开眼笑,听到长歌的话,顿时气呼呼地向长歌告状:“郡主,那驿丞可真是个势利的,欺负咱们孤身在外,给了咱们这间北向的房间。北向也就算了,偏偏开窗就见山,白天还好,这到了晚上,山沟沟的阴风直接往咱们屋里头灌,只会更冷。”

    “姑娘回来以前奴婢还在同蓁蓁说,若单是咱们也就算了,偏偏姑娘打小就怕冷,最受不得寒气,叫她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将那驿丞活活打一顿都得换一间南向的房间回来。”

    “好,我这就去。”蓁蓁扭头开门出去。

    “等等,”长歌追出两步,无奈道,“房间,可能……是换不回来了,趁着还来得及,赶紧去要两盆炭火回来吧。”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蓁蓁不解,“我打他一顿看他换不换!”

    长歌艰难道:“可能,应该,已经有人抢先你一步打他了吧。”

    夭夭正要发问,猛地听见底下传来一阵追打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七尺男儿的鬼哭狼嚎——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我真的不是嫌弃你长得不好看,只是见那赵家千金化妆之术出神入化,化腐朽为神奇,这才好心想让夫人去开开眼界……啊!”

    “夫人您美若天仙,国色天香,大人大量……您就饶了我吧,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蓁蓁和夭夭望着长歌:“……”

    夭夭无奈道:“自古女子就算不美,也都想要在夫君心中独一无二,姑娘您那样说不是摆明了坑驿丞吗?这驿丞也是个没脑子的,想要他夫人变美暗中想想也便罢了,竟然还眼巴巴地跑回去同他夫人直说,活该被追着打。”

    长歌望天,尴尬道:“刚才有人和这驿丞犯了同样的错,他嫌我不好看……可我又不忍心对他发脾气,那就只好拿驿丞出气啊。”

    “这下好了,坑到自个儿了吧。”夭夭好无语。

    蓁蓁一听皱眉,就要开口斥责夭夭无礼:“夭……”

    刚出声,长歌眼风蓦地瞥见对面的门忽然开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里面走出,霎时一凛,猛地抓住蓁蓁的手,扬声打断:“小夭,怎么这样没大没小?还不快下去!”

    夭夭蓁蓁听她忽然这样说话,皆是一怔,转过头去,才见不知何时对面房间的门竟然开了。两人不解地看去,却在看清来人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时,双双震在当下。

    秦,秦王?

    夭夭腿一软,下意识地就要拜倒下去叫“殿下”,好在蓁蓁死死抓住她,才没让她露出破绽。

    时陌站在门边,眸底生辉,他看着长歌,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姑娘害驿丞遭了这一顿好打啊。”

    长歌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反问:“哦?公子难道不觉得他该打吗?”

    哼哼,我如今不是你的夫人了,不然凭你一句“丑姑娘”,我虽不打你,但你今夜也休想上.床!

    时陌轻笑一声,并不接话,只道:“我这房间太过燥热,正想去问他换一间阴凉的,没想开门出来却是这等光景,怕是他如今自顾不暇不会理会我了。”

    长歌闻言,心头一颤。

    夭夭早已喜形于色,脱口而出道:“和我们换吧!我们这里又阴又凉,你肯定会喜欢的!”

    时陌含笑看着长歌:“可以吗?”

    长歌怔怔看着他眼里的笑。

    他其实很少笑,他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是他常常对她笑,因为她曾经对他戏言,说他笑起来会令她神魂颠倒,情不自禁。

    虽是戏言,也是真的。

    而他此时不着痕迹的关怀和爱护也是真的,这样驾轻就熟,让她心里没底——他真的没有认出她来吗?

    “姑娘!”夭夭见她不说话,着急地去拉她,生怕秦王反悔。毕竟她们三人如今都换了脸,秦王认不出来,未必有什么耐心,保不准一不耐烦就要收回好意了!

    长歌轻轻点了下头。

    夭夭顿时如乳燕归巢一般快乐地转身回头收拾东西去了。

    时陌瞧了她一眼,又看向长歌:“你这丫鬟真是有趣,方才听你叫她……小妖?”

    长歌以为时陌接下来就该是问她的名字了,暗中赶紧收心替自己想名字,这边便随口答道:“嗯,小妖,小精。”

    她指了指蓁蓁。

    猝不及防就被改了名字的蓁蓁:“……”

    时陌挑了挑眉,意味深长一笑:“小妖精么?”

    还真是个小妖精啊。

    长歌:“……”

    ……

    两边换了房间,夭夭走进一看,顿时大为不满:“这个驿丞,真该被他夫人打死!给秦王殿下住上房,给咱们住柴房!真该把他那双势利眼挖了!”

    长歌随口道:“这你还真是冤枉他了,这位驿丞不是势利,他是看脸下菜碟儿。我和时陌的房间都是根据我们进来时那张脸分配的。”

    “……”夭夭目瞪口呆:“这天下怎么会有这种奇葩?!”

    “爱美之心其实也和拜高踩低一样,都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位驿丞要特别一些,看脸。”

    大概……是在这处失去的就总想要在别处找回吧,做梦都想他夫人变美。

    也确实算是个奇葩了。

    夭夭将东西收拾好,觉得有些饿了,但想起刚才驿丞被打得那么惨,心生警惕:“我怕驿丞被姑娘这一坑,敢怒不敢言,往咱们饭菜里头吐口水,我还是亲自下去做些吃的上来吧。”

    长歌临窗坐着,心里想着那人,轻轻点了下头。

    夭夭刚一开门,却见门外已立了个人。

    明明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偏偏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气度,让夭夭一见着他就膝盖发软,不由自主想要跪下去拜他。

    连忙扶住门框,夭夭才没有真的跪下去,出声却也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敢问公子有何事?”

    窗前,长歌闻声转头,就见时陌的目光越过夭夭,静静落在自己身上。

    “你方才坑了驿丞,那虽不是个大奸大恶的,但难免心怀怨恨,我怕他在你饭菜里动手脚,替你送了吃的过来。”

    话落,他身后的白术便将一个食盒递给夭夭。

    夭夭条件反射地就双手接过:“谢谢……公子。”

    时陌深深看了长歌一眼,便要离开,长歌蓦地轻叹一声:“你对谁都这么细致周到吗?”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呢?”

    话落,转身离开,留下夭夭呆呆站在门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不着头脑。

    “姑娘,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蓁蓁蹙眉轻声问长歌。

    长歌闭了闭眼:“他认出我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时陌,从来都只会对她这样无微不至。

    蓁蓁傻眼:“不会吧,姑娘您这张脸,秦王殿下应该没有见过才是。奴婢与夭夭也易了容,他不应当认出来的。”

    夭夭这时拎着食盒走来,口中念念有词:“我听说啊,男子若是将哪个女子放在了心上,不用看脸,单瞧着她的眼睛便能认出来。”

    “是这样吗?”长歌不确定地看向夭夭。

    为何她觉得不止这么简单,总觉得他应当知道上辈子的那些事,所以才能认出她。

    夭夭被长歌一问却茫然了:“奴婢又没有喜欢过谁,奴婢怎么会知道?方才那句也是道听途说的,是不是真的最后还是得从秦王殿下身.上验证一下。”

    长歌:“……”

    “那这个能吃吗?”蓁蓁指了指夭夭手上的食盒,谨慎地问。

    长歌闻言笑了:“怎的不能?难道在你心中,他是会使这等下三滥法子的人?”

    蓁蓁忙道:“奴婢不敢,只是秦王殿下若是认出姑娘,必定是要带姑娘您回京的……”

    将人弄晕了,直接带回去不是很方便吗?

    蓁蓁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长歌却懂得,不禁叹道:“放心吧,他不会让我吃不好的东西。”

    就连上辈子她不想要孩子,他都不肯要她吃药,宁愿自己……

    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的男子,又怎么会在她的饭菜里下药?这天下间都不会有什么东西比他给她的更令她安心。

    可惜这样的温柔呵宠,她这辈子再也享受不到了。

    用了膳,长歌淡道:“梳洗后就早些歇下吧,咱们四更天离开。”

    他既已将她认出,这里就不能再久留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正色点头。

    ……

    长歌从梦中惊醒时还不到三更。

    梦里,她又看到了时陌。只是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她看到他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有一人提着剑站在他身后。

    他的血顺着剑往下流淌,又从剑尖落到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她哭着朝他跑去,偏偏脚下无力,怎么跑也跑不动,无力地倒在地上,痛不欲生地朝他爬过去。时陌奄奄一息地朝她伸出手,叫她别哭……

    “时陌!”

    长歌惊叫一声,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蓁蓁习武之人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利落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长歌床边:“姑娘,怎么了?”

    长歌一只手盖住脸,哑声道:“没事,只是个梦……”

    回到清泉驿这个地方,不做点梦才奇怪……

    清泉驿……电光火石之间,长歌猛地想起一事,浑身一震。

    一件,她本应该第一时间察觉,却因为见到那人满心激荡而忽略至今的事。

    ——时陌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泉驿?

    她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清泉驿是他们上辈子分开的地方,是因为她是重生回来的,这个地方对她意义非凡。

    那时陌呢?清泉驿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他回朝的必经之路,他若没有前世的记忆,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时陌不仅认出她了,他还同她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

    这辈子的时陌尚且还好说话,但有着前世十五年夫妻记忆的时陌,却是绝对不会放她离开的!

    他失去过她,一旦重逢,只会千方百计把她要回去,怎么可能还会再放手?

    “走!咱们立刻离开这里!”长歌一凛,当下掀开被子下床。

    腿一软却险些摔倒,蓁蓁连忙伸手去扶,这一扶,才发现长歌此时浑身已经湿透,连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不行姑娘,不能这样上路,您这样会得风寒的。奴婢现在立刻去替您准备热水,您泡个热水澡再走。”

    “不……”长歌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他……”

    “姑娘,若是您途中得了风寒,一旦秦王殿下追来,您就真的只能乖乖被他带回京了。”

    长歌深吸一口气,这才被说服,仍旧叮嘱道:“轻点,不要点灯。”

    蓁蓁颔首。

    她习武之人能在夜间视物,不点灯也并不妨碍。她动作利落,不多时便将一大桶热水灌满,外围拿屏风隔了,这才去叫醒夭夭。夭夭立刻清醒过来,知道要立刻启程迅速收拾好,之后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喊车夫。

    蓁蓁就守在屏风外头,警惕地注意着对门的动静。

    长歌褪了周身衣裳,泡在热水里,想着刚才那个梦。

    梦里提剑杀时陌的男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梦境模糊,她没有看清他的脸。但那个身形,绝对是她见过的。

    她在心中将她认识的男子一一拎出来想了一遍,从几位皇子到懿和帝,甚至懿和帝的心腹,她全在脑子里和梦中之人比对了一遍,都对不上。

    手指轻轻抓着浴桶的边缘,她闭着眼睛,逼自己用力去想。

    一定要赶紧想出来,然后留下字条提醒他小心。

    偏生越着急越想不出,额头又沁出了薄汗。这时,她却蓦地听见蓁蓁大喝一声“什么人!”

    之后,便是利剑交接之声。

    剑花激烈,隔着屏风,长歌都能看到轻微的火花。

    蓁蓁心中记着屏风另一头,长歌此时没穿衣服泡在水里……来人虽黑巾蒙面,却显然是个男子,蓁蓁心下大怒,出手便招招下的是杀手。

    这等登徒子,即使没看到也万万不能叫他活着!

    偏生刺客功力极深,竟能与她不相上下,蓁蓁眼见一时半会儿不能将人击毙,便当机立断踹开门,将刺客引出去。

    两人方出得去,对面的门也同时打开,而后一人加入战局。蓁蓁一看,却是时陌的护卫白术,心中微惊他们反应这样快,竟像是根本没睡时时刻刻警惕着一般,却来不及多想,与白术两人联手攻那刺客。

    时陌的确一夜未曾合眼,他算着长歌今夜要离开,他等着她,没想却骤然听见对面的打斗声。

    白术去捉刺客,他料想长歌此时身边无人,生怕刺客这是声东击西之计,疾步走进她房中。

    长歌听着外头的打斗声,心中一紧一紧的。趁着声音远去,长歌赶紧从水里起身,想要去拿屏风上的衣服穿上。

    可惜她并非习武之人,此时没点灯她自己根本看不清楚,饶是小心再小心,踏出浴桶时脚下一滑……

    “啊!”

    她一声惊呼还未完全出口,身子已落入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鼻间,是她此生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再熟悉不过的药香。

    是他。

    下意识的,她浑身一僵,竟不能动弹,刚刚抬起的欲反抗的手也僵在空气里。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也仿若不是自己的一般,失了感觉,唯有紧紧握着她腰的那只手,将惊人的炙热一阵阵传入她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