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很有本事，可以让所有接触他的人产生亲近的错觉，而后弃之如敝履，杀人于无形之中。也有一种人，明知道这种人十分危险，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沉溺于对方的温柔，最后含笑而终。

    都是疯子。

    路明远被肩上的伤口的疼醒的――子弹如果只是打进软组织，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为了防止失误，林柏轩还特地带路明远去找白朗拍了胸片，以确认对准哪个位置比较好。看着林柏轩那专心致志对着片子研究的模样，路明远还忍不住吐槽对方过于紧张。可现在看来，准备的充分，有百利而无一害。

    艰难地撑起身子，路明远好好打量着现在所处的环境。月光只照亮了窗前的一小片地方，其他地方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他慢慢下床，摸索着墙壁往前走，想找到灯的开关。

    突然一股力道横在他的脖颈用力一勒，路明远瞬间被钳制住身体。他下意识要反击，却因为肩膀的枪伤限制了行动。窒息感让他的脑袋几乎炸裂，他用力挣扎着，那人就推了他一把。腹部撞在桌角，路明远吃痛地倒在地上，下一秒却又被死死捂住嘴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那人拖着他走了几步，“啪”的一声，房间被光明充满。刺眼的灯光让路明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只听那人十分吃惊地说到：“路哥”

    这声音很是熟悉，路明远微微睁开眼――眼前拽着自己衣领的人竟是方昊。

    “对不起路哥，我看屋里没开灯，以为是小偷。”

    “……我只是想喝水。”

    “我马上给你水！”

    这场乌龙让路明远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方昊急急忙忙地端茶倒水，直觉得这孩子有趣。

    对嘛，不过是二十岁的娃娃，单纯可爱点多好。

    把水端给路明远，方昊关切地问到：“路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刚才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路明远应到，“没想到你身手不错，以前练过”

    “啊……嗯。”突然得到夸奖，方昊有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说：“路哥你的伤已经找医生看过了，没有伤到要害，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还有，叶希处理警方那边的事情了，你就在酒吧安心养伤吧，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

    路明远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年轻人总是有年轻人的朝气蓬勃，私藏通缉犯是重罪，方昊却是全然未察觉一般的和路明远说笑。

    等方昊离开之后，路明远起身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外的夜景，过往的行人，飞驰的车，喧嚣的尘世，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他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在什么样的位置。拉链一个锁齿对不上就不能再用了，人也是一样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对那些恶人来说，就是垃圾。

    今日厅里下来审查x市公安局的工作，周建平和柳如眉都来了。开完会后柳如眉跟着刘海东去审查特侦队近期的工作情况，周建平则让周云桦汇报有关km的情况。

    抱着资料走进办公室，周云桦反锁上门的时候手有些抖。但是他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的，要学会忍耐，学会习惯，才能在泥沼中挣扎着活下去。

    “我让你帮李永杰逃跑，他的船怎么会爆炸！！现在人死了，谁还做咱们的眼线！！”

    “是我的失误。”

    “你就是个废物！”

    对面的人把所有文件都甩在自己的脸上，柔软的纸张瞬间变成犀利的刺刀，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痛感从伤口处逐渐扩大到整张脸，周云桦直觉得自己的肌肉都僵硬了，哭不能哭，笑不能笑。

    怒骂咆哮全是发泄，周建平总算是消了点气。他极为嫌弃地瞥了周云桦一眼，然后说到：“李永杰死了，卧底名单我们是拿不到了。不过既然路明远已经被金少仁救了回去，以后就和金少仁合作吧。”

    周云桦一怔――居然还要……

    “金少仁阴险狡诈，不适合……”

    “我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还没等周云桦说完，周建平就打断了他。他看向周云桦，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冷漠。“不能把他控制在手中是你没本事。”他说，“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没用！”

    周云桦面无表情听着这些话――五感全失，我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警局的走廊里，林柏轩步伐从容地走到指挥室办公室里。与办公室里激烈讨论的同事相比，他表现得不紧不慢。

    白陆一个人默默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他向来不喜欢参与这种“无聊”话局。见林柏轩进来，他微微点头。

    林柏轩笑了一下，以示回应。他坐到了白陆前面的位置，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然后拿手扶着额头。他闭眼平静了一会儿，胸口却因为挫伤产生疼痛，心情也随之纠结。摸出来手机，林柏轩按下一串号码，他皱眉盯着那串号码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一口气把它全部删掉。

    合上手机，林柏轩抬起头，他正好看到周云桦走进来――对方脸色惨白，眉头深锁，一看就是被骂的很惨。可他看见林柏轩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温善的笑容，而后关切地问到：“林队，你的伤怎么样就这么来上班不要紧吗”

    “一点小伤而已，不会有事的。”林柏轩应到。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笑着应了声“好”，林柏轩心里却盘算起来――周云桦一如既往的关心同事，无论何时都表现的友善亲切，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坏人。

    林柏轩突然想起来张风的话，这个人对父亲几乎言听计从，却怎么也不招周建平待见。而且每次见过周建平，周云桦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难道是被人胁迫

    可下一秒林柏轩就把这种想法扼杀了。作为一个警察，若是站在敌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搞不好会对对方产生怜悯，这就失去了他成为警察的初心。

    他看着周云桦坐回办公位上，默默叹了口气――他现在心里还有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他想知道路明远怎么样，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疯了一样地想知道。

    眼前又闪过自己朝路明远开枪的场景，林柏轩直觉得手心冒了一层冷汗。他有些颤抖，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有什么呼之欲出，又被硬生生地压制下去。

    晚点的时候，方昊回来了。他见着路明远已经醒过来，心情大好，想着给从生死边缘徘徊而回的好朋友做顿大餐补补身体。

    “炖只鱼吗不行，你有伤口不能吃发物。不然就麻婆豆腐吧，你最喜欢吃的，不过得少放点辣椒……”

    听着叶希对自己关切地碎碎念，路明远笑着打断了他。他说：“吃饭的事情等会再说，我先问你点事。”

    你把我劫出来，还安置在eden hall，警方要是查过来，你的对策都想好了吗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虽然李永杰已经死了，可km的势力依旧存在。警方要查，也是查km，我一个酒吧小老板，他们能把我怎么办如果他们真是逼得紧，咱们就一起离开x市，总归他们拿咱们没办法的。”

    对方回答的云淡风轻，路明远面上笑着，心里却复杂起来。“那就好。”他说，“对了，我听小方说，你为了我和金少仁合作了”

    知道路明远接下来又要说感谢的话，叶希便说：“既然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和金少仁合作，那你肯定也知道我不想听客气的话。”

    路明远点点头，“我知道了。”

    等我伤好了，就去把我手下的生意收起来，km的干部大部分死的死，进去的进去，我得接手。

    听路明远说完，叶希的笑容却渐渐消失。路明远见此，有些疑惑。只见叶希微微皱起眉头，他缓了片刻，开口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路明远一愣，“什么”

    “km换了新总长。”叶希说，“是金少仁。”

    “金少仁！！”

    惊喜来之不易，惊吓却时刻在上演。路明远觉得这世界可这他妈的讽刺，他本想通过叶希成为km的总长，好进一步调查km背后的秘密。谁知道金少仁这个狗比却抢了先，不仅把他坑了，还成了km的总长。

    “你要是想成为km的总长，我可以帮你。”

    caberet里正在为金少仁举行接任宴――上任总长李永杰惨死，葬礼都没来得及举行，就紧着办新任总长的接风宴，还说是人心可悲还是世态炎凉呢

    路明远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不能成为km的总长，行事诸多不便。而且对方还是金少仁这个狗比……

    “金少仁可不是个好东西，你不必为了我去和他斗。”笑着回绝了叶希的建议，路明远说到：“怎么说我也是km的老人，他会给我面子的。”

    叶希一笑，说：“你是怕我斗不过他”

    “怎么会”路明远看向不远处被人围绕的金少仁，嘴角扬起一丝不屑，“只是不想让你再费心了。”

    有些事情，总得我自己解决。无论是金少仁，还是你……

    手机声很合时宜的插了进来，路明远看了一眼屏幕，对叶希说要去接个客户的电话，叶希点点头。

    等路明远离开，方昊走了过来。“你和路明远关系还真是好。”

    方昊很少直呼路明远的名字，这口气明显就能听出来醋味。叶希便打趣道：“吃醋了你不也挺喜欢小路的吗”

    方昊耸耸肩膀，说：“对啊，路哥长得好看又讲义气，除了偶尔有点凶还爱抽烟没什么缺点，我当然喜欢他。我要是女人绝对要嫁给他！”

    故意这么说，方昊观察着叶希的神色变化。可对方只是笑着说到：“你能喜欢我的好朋友，我很开心。”

    方昊愣了一下，然后闷闷地说了一声“你真没劲”。叶希耸了耸肩膀，“你还不是喜欢我”

    这话说的方日天胃里一阵反酸，他忍住骂人的冲动，朝这个过分自恋的男人扬起下巴，说：“喜欢你个大鬼头啊！”

    叶希却只是笑着没有反驳。

    可若是感情真如嘴上说的这么容易，人也不会陷入纠结之中。

    走到caberet外面，路明远拐到一角落。确定四下无人，他靠在墙上，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圈之后，他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然后拨通了林柏轩的手机。他怀着有些期待与忐忑的心情，却在听到一阵忙音之后又回归平静。过了片刻，路明远挂断电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他很幸运的没有落下残疾。

    让心爱的人来伤害自己，是对方残忍，还是自己更残忍

    而另一边的“忙人”林柏轩正在接徐深的电话――省里又下了命令，周建平让他们特侦队立刻把路明远和金少仁抓回来。林柏轩一边听着徐局说的安排，一边想着周家父子果然是撮巴子，贼喊捉贼喊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啧，是时候搞一下周云桦了。

    坐在指挥办公室里，在看资料的周云桦突然感觉到一道犀利的视线。他抬起头，正好看到林柏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云桦一愣，缓了一会儿才笑着问到：“林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看林主任形容憔悴，有点担心罢了。”

    “啊……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吧。”周云桦答到，“这点我就得向你学习了，你受伤期间坚持工作，精神头还这么好。”

    “被恶人逼的嘛。”林柏轩笑笑，“对了，你接到通知了吗”

    周云桦想了想，说：“你是说逮捕金少仁和路明远吗”

    林柏轩点点头，“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查清一下金少仁在美国的情况。”

    “他现在在国内，查那边有什么用吗”

    林柏轩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周云桦，“实不相瞒，前几天我接到了一个污点证人的举报，说是咱们警方有内鬼。可是只有我把金少仁的财产藏匿地点告诉他，他才能告诉我。”

    闻言，周云桦背后一寒。他心跳加速，双腿也有些发麻，面色也有些难看。林柏轩细细观察着周云桦的反应，只听对方说到：“这些人还真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只认钱不认命。可是金少仁心思那么缜密，查他也不一定能查到。”

    “这个嘛……”故意拖长声音，林柏轩接着说到：“之前比特币那场交易，我在数据上做了点手脚。你到时候把查到的资料给我就好，我从我自己的电脑上追查。”

    周云桦点着头，笑着应了声“好”。

    指挥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看似和谐的氛围却是明枪暗箭，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话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是生是死。

    加班结束，林柏轩准备开车回家。他上车后先把手机放在蓝牙支架上，却瞥见有一个未接来电。他打开通话记录，看到号码的时候心情却激动起来。他立刻地按下回拨，呼吸声在接线的铃声下显得急切又不安。他默默数着时间，第十秒的时候对面终于传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小轩”

    心一下子就飘落下来，却又涌起波涛汹涌。林柏轩克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情绪，他沉声问到：“你还好吗”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应。林柏轩有些着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我想见你”这句话说出口。他们是在工作，是在执行任务，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若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两人都将粉身碎骨体无完肤。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到：“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金少仁当上了km的总长。”

    “怎么会”

    “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路明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你现在能来别家胡同吗”

    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