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学生时代的捣蛋分子，方昊也就是听过相对论这个名词。但是他觉得这种词放在叶希身上很容易验证，与叶希相处的时间过得飞快，而等待叶希到来的时间却是度秒如年。

    大约是恋爱中的人都是二百五，连时间都变得中二起来，流逝的忽慢忽快。在很多个夜晚，叶希叮嘱他好好看着店面，然后去外地进货之类的，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前，有时候看着天际泛白，有时候玩着手机就睡着了。

    而更多的时候，他会想起和叶希初见的场景，对方明显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那为什么后来会喜欢自己呢

    或许他根本不喜欢自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就如同他那温文尔雅的微笑，彬彬有礼的举动，不过是伪装罢了。

    如果仅仅被伪装的爱意攻陷，那自己还真是不堪一击。

    然而有些事情不能完全如你所预料的。

    金区这样的地带，到了晚上更加繁华，eden hall却是像往常一样凌晨两点按时关门。方昊把东西都收拾好，一个人坐在酒吧的前台发呆。

    又是这样静谧的夜晚，外面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是想等叶希回来。

    他就这么干坐了两个多小时，期间还打开那台老式唱片机放了首《夜上海》。

    四点多的时候，叶希回来了。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手指上也沾了一些白。走过去帮叶希脱下风衣外套，方昊见他面色有些暗，小心问到：“怎么样了”

    叶希摇头。

    方昊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皱起眉头。他看着叶希坐下，倒了一杯酒大口喝起来，一副担心忧愁的样子，心情就不好起来。

    “……路明远就这么重要吗”

    “嗯”

    “我问，路明远就这么重要吗”语气都带上激动，方昊的嘴角抽搐着，“你为了找他，都跑出去四五个晚上了，店也不管，我也不管，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从来到这里以后，自己就一直扮演着乖巧懂事的角色，对叶希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第一次鼓起勇气质问对方，连方昊自己都有些吃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叶希，他面露诧异地看着方昊――真是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们这样对视着沉默了片刻，叶希突然笑了起来。

    “小路对我很重要。”

    这种回答让方昊的表情瞬间崩塌，叶希的嘴角却更加上翘。

    “你对我也很重要。”他接着说到：“但是你与他又是不同的。”

    方昊咧咧嘴，“哪里不同”

    叶希喝了口酒，“想知道吗”

    跟我睡过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答应这种要求，还故意提出，方昊觉得叶希真是个魔鬼。他果然始终不能接受对方的心里还有比他重要的存在，哪怕那个人不是以恋人的身份。这让他觉得叶希总是在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又推得很远。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叶希对自己一切都很细致，一切都很温柔，一切却又暗藏着一丝疏远。

    “……算了。”僵持了半天，方昊还是败下阵来。他把叶希的风衣叠好，放在椅子上。然后问到：“还没有找到路哥，你打算怎么办”

    “接着找。”叶希说，“如果小路没有如金少仁所说那样活着，那我就找他的尸体。”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他能回到我的身边。

    到今天为止，吴贾村的搜查工作告一段落。按照路明远的情报，只找到了筱妍，并没有找到金少仁。而死亡名单中出现了李永杰的名字，km的总长死了，可谓是轰动黑白两道的大事。掌控x市行道的巨头老大这么一去，下面散着的小帮派立刻着了慌，连安门这老三门之一的组织，都吓得隐退了。人人都觉得这些非法组织要不成气候，km肯定是不会再存在了。

    然而身在其中的人，这次却比旁观者看得清楚――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他们揭开。

    听着周建平在前面花里胡哨地表扬着特侦队此次任务圆满完成，林柏轩却是在心里嘲讽着这浮夸的表面工作有多么令人可笑。等周建平说完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会议厅里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林柏轩也只能跟着鼓掌拍手，他抬头的时候却瞥见对面的周云桦有气无力地拍着手，比他还敷衍了事。

    ……看起来他对父亲并不是多亲近。

    “那是，他老子天天数落他，说他没出息，他怎么可能会和周厅亲近！”八卦小王子张风又及时地展现了自己的八卦天赋。会议结束后林柏轩一问他周云桦的事，他就开始夸夸其谈，恨不得把人家祖上八辈都抖落出来。“林哥你是不知道，这周建平那可是一顶一的业界大佬，他个性有多火爆咱们有目共睹。他儿子周云桦跟他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脾气软到人人可欺，换我也得抽他屁股。”

    林柏轩闻言皱起眉头，“你小子说什么屁话呢！能文明点吗”

    “不好意思啊，我这比喻有些不雅。”张风咧嘴笑着，“那啥林哥，你最近对周云桦咋这么上心是不是这小子做了这么对不起你的事他是撬你墙角了，还是抢你头功了”

    人来疯这连环嘴炮让林柏轩有点头大，他瞪了对方一眼，厉声问到：“你党课的心得报告写完了吗”

    “没呢。”

    “那还不快去写！！”林柏轩吼到，“让你接受教育是为了提高你的思想觉悟，你天天一直戳贵贵啥子哦！”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写！”

    “哦。”突然被训的张风一脸懵逼，可林哥发话他不敢不听，只得飞一般地跑走。

    林柏轩叹了口气，心想：这帮兔崽子们真是不好管。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不是管兔崽子，而是抓内鬼。

    但是……还是暂时不能告诉路明远……

    看着面前吃着蛋糕的路明远，林柏轩有点陷入纠结之中――他确信自己可以与对方坦诚相待，可守护对方的心却强烈要求他不能把自己怀疑周云桦的事情说出来。虽然路明远嘴上说不后悔当初打伤周云桦，可林柏轩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愧疚。

    他就是这样，他的心既坚强又敏感，表面无所谓，内心却是善良到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

    这样的人，见到那么多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依旧咬牙坚持走到了现在。如果他知道周云桦是黑警，可能不会有过多惊讶的表情，却肯定会在心里责备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一枪打死周云桦。

    算了，周云桦还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处理……

    “你发什么呆呢”

    “嗯”

    “奶油都沾到嘴角了。”

    被路明远提醒，林柏轩回过神来。他摸着嘴唇周围，“还有吗”

    “还有。”路明远前倾身子，用拇指擦过林柏轩的嘴角，然后在林柏轩面前晃了晃，“看。”

    看到对方手指上的一小块奶油，林柏轩笑了笑，他从纸抽里抽了两张纸巾，想给路明远擦干净。路明远却直接把拇指含进了嘴里，把指尖的奶油都舔了下去。

    林柏轩心中一动，“你……”

    “嗯”路明远看向他。

    “……没事。”林柏轩笑着，然后把纸放下。

    路明远以为他是因为嘴上沾了奶油有点不好意思，便调侃到：“谁叫你最近总是买甜食，这种小孩子吃的黏不拉几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林柏轩瘪着嘴，说：“据说甜食可以克制烟瘾。”

    “……”路明远瞬间没了吐槽的欲望，他吃了一口蛋糕，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林柏轩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样安定平静的生活让人心生幸福，可他又为以后的日子有些担忧。

    “没有找到金少仁吗”

    林柏轩摇摇头，“你说的三号船，还有周围咱们的人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金少仁。不过我已经派人继续搜查了，先从km相关的生意人查起，还有金少仁在美国的地址信息。”

    路明远皱起眉头，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到：“我知道他在哪里。”

    “诶”林柏轩有些震惊，“你知道”

    “……上次你跟我说suki是液态形式冷藏的，我心里就有了想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路明远接着说到：“km有个叫eden hall的酒吧，我和酒吧老板叶希是熟识。”

    我一直以为eden hall只是普通的酒吧，但是现在想想，km怎么会有这种没什么用的生意。

    “所以你怀疑这个酒吧和suki有关”

    路明远点着头，“eden hall有个酒窖，里面冷藏着许多名贵的酒，只有叶希能进去，用来藏suki再适合不过。而且如果是有机溶剂，假装成普通酒逃脱追查也很容易。叶希他那么聪明，以他的能力轻而易举，呵……”

    见路明远叹气，林柏轩明白了什么，“你和叶希很熟吗”

    “嗯……”

    “有多熟”

    “……彼此称为朋友的那种熟。”路明远说。

    回答的关系简单，林柏轩却能感觉出来路明远和那个叶希关系匪浅。他想了想，接着问：“如果让你举枪对着他，你能做到吗”

    路明远扯出个笑容，“能啊。”

    一个人到底可以做到多冷酷无情身为卧底，要有精湛的演技，冷静的头脑。而最重要的，是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不畏惧生死，不畏惧欺骗。

    事到如今，林柏轩也没有什么要瞒下去的，路明远永远比他想的强大。“小路，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我心中已经推断出黑警是谁了。

    “是谁”

    “周云桦。”

    他明显看到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片刻间却又恢复冷静。

    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没有人知道路明远波澜不惊的皮囊之下的情绪事如何的波涛翻滚。林柏轩也不去打扰路明远的思考，只是静静等待路明远开口说话。

    过了半晌，路明远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请求上级允许我再回km潜伏。”

    很多人都会用身不由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殊不知所谓的身不由己不过是开脱的理由。

    技侦情报小组最近几天都在加班做km方面的情报资料分析统计――李永杰一死，打击km的任务行动算是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就需要把km的违法账目和生意收回，再顺着线索，把和km有关系的犯罪链一网打尽。

    周云桦提着外卖进到办公室，招呼同事们吃点夜宵再工作。

    “周主任你可真好啊！”

    “赶紧让我拍张照片给刑侦队的发过去，羡慕死他们！”

    “谢谢周主任！”

    “不必客气！大家快吃，一会儿还有的辛苦呢！”

    “好！”

    面上永远带着笑容，旁人对周云桦的印象永远是温和友善，极好相处。可谁又知道他的笑之后有多少泪，不知道是为谁而流。

    也可能，从来都没有流过泪。

    看着手中的km人员在逃名单，周云桦的手指在金少仁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滑到了路明远的名字。

    有时回忆这种事情很不可靠，就比如他印象中路明远是个冷漠不语的人，可细细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和他还蛮熟的，虽然大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

    不过也有激烈而清晰的事情，比如对方拿枪指着自己的胸口。

    明明前一秒他还想着请路明远一起去看2003 asian basketball confederation championship，因为前几天看到他在看篮球相关的杂志，他想路明远一定会对此感兴趣。却是在发出邀请之后，被对方质问是不是看不起自己，总是拿这些物质的东西来羞辱他。

    羞辱吗当然不是，大多时间路明远都是独自一人呆着，不怎么说话，在宿舍的时候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他主动开口和对方打招呼的时候也会得到礼貌的回应，但是总感觉还是有些疏远。

    人家都说性格使然，他既理所应当的人为路明远不过是天性冷漠，所以他也不恼，总归是要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这样也好，因为父亲的身份他总是被人说是靠着家里的势力上了精英班，同学们表面恭维背地里却不知道会怎么贬低自己。谁都没有路明远直接洒脱，和这样的人相处不用费劲，他只要笑，对方就会觉得他好。

    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如果自己不是从病床上醒来的话。

    回忆到此结束，周云桦轻声叹了口气。当初被称为警校精英的路明远现在是个通缉犯，实在是令他有些唏嘘。不过这又怎样，他穿着警察的衣服，披着警察的皮，不照样做着罪犯的事

    黑的就是黑的，坏人就是坏人。

    但是同样的不眠之夜，不同的他有不同的担忧――从自己说出要重新回到km潜伏之后，林柏轩浑身上下就散发出一种异常恐怖的气场。倒不是路明远怕他，只是这人满脸写着“我不同意我不高兴”，实在是让他无法安心。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爱人，他对林柏轩是真的没脾气。可林柏轩不一样，看着温柔倔起来就是头驴，你拖他都拖不回头的那种。

    躺在床上，路明远怎么也睡不着。他翻身向躺在自己身旁的林柏轩，轻轻叫了他一声，林柏轩就翻身背对着他。

    得嘞，敢情你也睡不着，现在连背影都散发着“不同意”的气场。

    路明远颇感无奈，他靠近林柏轩，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到：“小轩，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是最了解叶希的，也是最了解金少仁的，这个任务我来完成再合适不过。所以，跟刘队说，让我回去km，好吗”

    “不好。”这会儿子林柏轩回答的倒是干脆利索，“还有x13在，你不必担心。”

    “金少仁和叶希都不是善茬，这种事情光靠他一个是不行的。”路明远说，“而且你我也不能知道x13是谁。”

    “我可以去问徐局。”

    “他会告诉你吗你要因为私人感情，为了保护我，而让其他同事陷入危险吗”

    “……”

    见林柏轩不再回答，路明远知道对方的内息心在挣扎。他抱住林柏轩的腰，把心口贴在他的背上，温声说到：“你说你理解我，你与我感同身受，你一定知道我这十年多艰难。如果不亲手把km消灭，把害死我的父母的人揪出来，我活着也会痛苦。”

    同样的，我也理解你，我也知道你爱我，不想我再入险境。但是你说过，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是生死相依的恋人。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为了你，我不会有事的。

    心脏的跳动从紧贴的皮肤传来，林柏轩咬着牙――人一旦有所牵挂做事就会小心翼翼，可他不想成为路明远的牵绊。

    “上学的时候，我想将来和你并肩作战。可是现在，我只想守着你，护着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林柏轩说到。他翻过身，看着路明远的眼睛，“我是不是太差劲，让你失望了”

    路明远抚上他的脸，笑着说到：“没有。”

    “那就好。”把脸埋在路明远的脖颈处，林柏轩紧紧抱住他，“明天我就和刘队说，然后把你被抓捕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叶希回来救你的吧”

    “……嗯。”

    “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林柏轩抬起头，“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我的身边。”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总是能看进自己的心里，掀起一片涟漪。情不自禁地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一吻，路明远回抱住林柏轩，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却充满情意。

    “我会的。”

    我会回到你的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