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要有牺牲什么都觉悟。

    吴贾村港炸的新闻很快就在电视媒体上播报出来。警方彻夜打捞乘客和船只的残骸，暂时还没有统计出来遇难者的名单。

    “我知道了，如果有新发现，请及时通知我。”和白陆通完电话，林柏轩看向坐在身边的路明远――他拉着路明远上了自己的车，而后就不顾一切地开了出去。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车子在一片荒凉的郊外停下。

    “警方一时半会不会追到这里。”林柏轩说，“你可以放心。”

    听了这样安抚的话，路明远却冷冷回到：“我已经沦落到被警察追捕的地步了吗”

    “……”林柏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瞥见路明远手上的血迹，便拿出来手帕给他擦拭。

    林柏轩一边小心地处理他炸伤的右手，一边温声说到：“你流了很多血，我先给你简单包扎，然后再想办法处理。”

    “不是的。”

    “嗯”

    “手上的血。”路明远声音沉闷，目光也十分呆滞，“还有亮子的。”

    “……”无法做出呼应，林柏轩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给路明远包扎。

    路明远却是自言自语地说起来话。

    “我啊，刚加入km的时候，只是个小喽。这种地方，永远是强者才能不被欺辱。我逼着自己去做坏事，演得好像自己真的很坏一样。其他人怕我敬我，我就知道我的表演很成功。后来我捡到了亮子，他这个臭小子，居然在我的地盘上偷东西。但是他一点都不怕我，明明被我吓得屁滚尿流的，还嘴硬说我是欺负他没爹没妈，说得跟谁有父母一样。我就想既然都是没爹没娘的，那我白捡个弟弟也不吃亏。”

    林柏轩抬起头，他见路明远嘴角显露一点笑意，可瞬间又化为乌有。

    “我怎么就这么傻呢，他一直跟在我的身边，那么听话，那么维护我。他是我这十年来最亲近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身份……”路明远倒吸了口凉气，泪在眼眶边缘徘徊，他却还要强忍，“他早就发现了……我一直以为我是靠自己才走到了今天，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为我做的事情。你知道吗，他说他想成为像我一样的好人……可最终，我没有救下徐宁，我辜负了徐局对我的期望。我也没有照顾好亮子，他……他……”

    林柏轩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学生时代的路明远风光无限，可谁能知道这光鲜亮丽的背是多少血与泪没人知道失去父母的他，背负仇恨的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尽管林柏轩总是说与他有相同的信仰，有相同的感受，可这些承诺在生死面前却显得十分无力。

    路明远却不再说话了，他低下头闭上眼，脸色惨白，似是十分疲惫。

    伸手拂开路明远的额发，林柏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而后极为温柔地去吻他的眼睛。林柏轩能感受到路明远眼眶边缘的湿润，路明远却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更加伤感，不得不转过头来掩饰自己悲伤的表情。

    “我好累。”

    “我知道。”

    “所以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小轩”

    对方第一次亲昵地称呼自己，却是这样的情况下。林柏轩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他打开车门，路明远却又叫住了他。

    “我让金少仁在吴贾村海港东边三号船等我，还有和你联系的那部手机在筱妍身上。”

    林柏轩点点头，他下车关上门，先给徐深打了电话，告诉他筱妍还活着，定位路明远的手机就能找到。然后给顾飞羽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搜查吴贾村海港的所有船只，特别是东边三号船。

    做完这一切，林柏轩靠在车门上。从外面看不到车里的情况，林柏轩不知道路明远现在的表情。人一旦有所牵挂，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也不能保持冷静。于是他拿出手机，像往常他等待时那样玩数独游戏，却感觉屏幕上的数字杂乱无章，让他无从下手，最终只能关闭屏幕。

    自己这种失常的状态并非只是因为路明远――在职这么多年，他也是从小警员一路摸爬滚打走上来的，生生死死见的不少，但是他仍然无法在人命面前保持冷静。

    他知道，路明远见过更多的生死别离。

    林柏轩突然有点怀念在警官学校的时光，那时候路明远虽然不言不语，脸上却极少有忧愁伤感，更不要说失望绝望。就算是他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他也可以果断举起枪。

    那是他作为警察的骄傲，也让林柏轩为之钦佩。以至于他在路明远消失后在心里幻想出对方成为警察的模样，结果真到了路明远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把对方认成了别人。

    不是忘记了路明远，只是不相信那是自己认识的路明远。

    大概，只有把自己逼到边缘的人，才能看清楚这人世，想透彻这人生。

    就这样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林柏轩呆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他把自己的灵魂交给对方，可是自己却不能安抚对方的灵魂，这样的自己显得无用又无能。

    过了一会儿，副驾驶的车门开了。林柏轩转过身，路明远下车面向他站着。他的表情冷峻又镇定，若不是看见他眼角的红晕，肯定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大了悲伤。

    “你家安全吗”路明远淡声问到。

    林柏轩迟疑了片刻，“嗯。”

    “走最近的路，到你家多长时间”

    “不到两个小时。”

    “那开车去你家。”路明远说，“我在家里等你复命回来。”

    吴贾村海港的船只爆炸事件，立刻成为了媒体和大众议论的话题。周云桦接到吴贾村传来的消息时，很是惊讶――特侦队怎么这么快就赶到

    他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徐深，对方的脸上没有过多惊奇的表情，不过眉头锁得更深。周云桦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向徐深通风报信。

    方才那通电话，有问题。

    “前线组和拆弹组已经到达吴贾村，开始对爆炸地点附近进行人员搜查和爆破排查。二线组已经将吴贾村居民转移到安全地点。”

    “gps定位地点依旧是在a市附近，看来km是早有准备，用了虚拟信号来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周云桦对徐深说到，“抱歉徐局，是我的工作失误。”

    徐深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过狡猾。你现在立刻统计出来船上乘客的具体名单。”

    “是。”周云桦四下打量了一下，“怎么林队还没回来”

    “徐局！我回来了！”

    这时林柏轩刚好推门进来，他扫了一眼在指挥室的所有人，然后对徐深说到：“我赶到吴贾村的时候，李永杰所在的游轮已经被炸毁，船上多人伤亡，不知道李永杰是否逃走。我已经让顾飞羽和张风在现场搜查，我代特侦队回来复命，并且接受下一步指令。”

    徐深应了一声好，然后对白陆说：“一会儿你去吴贾村现场，需要你鉴定伤亡人员的身份。”

    “是。”

    “林副队，你来我办公室。”

    “是。”

    跟随徐深来到办公室，徐深便问他：“小路怎么样”

    “他没事。”林柏轩答到，“我暂时把他安置我住的地方。”

    “嗯，那就好。”徐应着，他目光游离了片刻，又回到林柏轩的脸上，嘴唇启了启，又合上。有句话他一直想问，人多的时候不能问，现在只有林柏轩在，他却又不敢问出口了。

    林柏轩知道徐深想问什么，他迟疑了一下，想要说得稍微缓和一点，可话到嘴边，还是只能变成最无力的四个字：“徐宁死了。”

    身形一僵，徐深总是严肃冷静的脸上露出一丝震惊――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徐深没有悲痛大哭，也没有悲愤怒骂。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抿抿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念到：“她是个好女儿，好母亲……我却不是个好父亲……”

    徐局这样的反应，让林柏轩更不好受，“徐局，您不必压抑自己的……”

    徐深却举手表示自己没事，“总有人要牺牲的。”他说，“虽然不公平，但我也不能后悔。”

    如果我现在后悔，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浮沫泡影。如果我现在退缩，那么我女儿的死就会成为笑话。如果我现在认输，那么还会有更多的人深陷黑暗。

    “当我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有所觉悟。”徐深攥紧双拳，他闭着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再睁眼时，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保护好小路，我们一定要把km粉碎。”

    “是！”

    从办公室出来，林柏轩回到指挥室。他交待完事情，又跟白陆叮嘱了几句，要离开的时候周云桦却叫住了他。

    “吴贾村那边还好吗”

    “目前来说，还在控制范围内。”

    “都是我不好，定位错误才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

    “定位并没有多少影响。”林柏轩说，“你并没有耽误行动。”

    听对方这样说，周云桦觉得可疑，“呃……你早就知道李永杰的行动方向了吗”

    林柏轩一怔，然后笑着说到：“怎么可能，只是我绕高速去a市，路上正好经过吴贾村，看见路明远和金少仁开车潜逃，追他们才知道李永杰是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周云桦便接着问到：“金少仁不是被李永杰关起来了吗”

    “是啊。不过他的背后是路明远，路明远得到咱们要逮捕他的消息，肯定知道李永杰出卖他了，他不想办法把金少仁救出来，还怎么给自己找后路。”林柏轩一边说一边露出愤恨的表情，“要不是他们俩说在游轮上装了炸弹，他肯定继续追他们，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逃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了！真tmd的可恶！”

    若真是如林柏轩所说，又一切又变得合理起来。那通电话，很有可能是林柏轩打给徐深的。

    到底是怎么样呢……

    林柏轩见周云桦眉头微皱，便说：“周主任，我先去吴贾村了，有新线索我会联系你的。”

    “好。”

    看着林柏轩走出大门，周云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作为伪装者的自己，居然还在怀疑别人，这是多么的可笑。

    但是这就想一潭泥沼，只会越陷越深，万劫不复，永无出头之日。

    eden hall的大厅里，穿着黑色马甲套装的叶希正在看手机里关于吴贾村爆炸的新闻。而坐在他正对面的男人一身破落，可他却斜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茶，用一种懒洋洋的目光盯着对面的人。

    空气里弥散着极富压迫力的感觉，方昊端茶上来后就坐在叶希身旁的方昊显得神情紧张，他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又微微侧过头去看叶希的表情。

    叶希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有眉头微微皱着。方昊心里更是纳闷――难得能见到叶希如此紧张的表情。

    只听叶希开口道：“j少让我看这东西，想必别有用意，不如直接说吧。”

    方昊一怔，惊讶地看向对面的“乞丐”――这个人是j少！！

    一个镇定自若，一个吃惊万分，这种情绪上的鲜明对比叫金少仁觉得十分有趣。他把手肘撑在桌子上，笑着说到：“叶老板聪明过人，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想干什么。”

    方昊更懵了――你想干什么

    叶希却是眯起眼睛，他盯着金少仁的脸。对方的脸上满是血迹和淤青，胡子和头发都很是邋遢，想必被李永杰的这段时间没少受折磨。

    这模样的金少仁，不是斯文败类，二叔蝼蚁鼠辈，自己一脚就能踩死他。

    过了片刻，叶希突然笑了。方昊被他这笑搞得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问到：“你怎么了”

    “没什么。”叶希的声音依旧温柔，他轻轻拍了一下方昊的头，说：“我去酒窖那瓶好酒给j少接风洗尘。”

    方昊一愣，“那路哥……”

    “j少会想办法就小路的。”再次看向金少仁，叶希脸上的笑容更甚，“对吧”

    见叶希如此反应，金少仁不禁咧嘴大笑，“当然。”

    恶者也有恶者的守则。

    在警局演出完毕，林柏轩便赶紧开车回家，他第一次有这种回家的急切感，是因为路明远在等他。

    可真到了家门口，林柏轩却有点不敢开门进去，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对方悲伤绝望的面容，安慰的话在路明远这样的聪明人面前也变得十分无力。

    想要守护对方的心，此时却抵挡不住残酷的现实。

    做好准备，林柏轩想好了一切说辞。他刚拿出来钥匙，门却开了――路明远看到林柏轩的时候怔了一下，而后让开了身子。

    林柏轩扯了扯嘴角，走了进去。

    一进屋，路明远就拉着林柏轩到书房看电脑上的东西。在林柏轩离开的这三个小时，路明远看了林柏轩备份的资料，他把袁祁死后的所有事和人做了联系和分析，终于发现了一点他们以前没发现的端倪。

    “按照李永杰和钱都来的说法，钱都来原名杜显，杜显和袁祁合作，然后让当时是汪宇保镖的李永杰在车上动了手脚，汪宇才会车祸生亡。袁祁之后当上总长，提拔李永杰，取消毒品交易。可杜显却落魄到改名换姓，甚至妻儿背离。杜显明明可以用汪宇死的事情来威胁袁祁给自己好处，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说”

    “会不会是袁祁找人追杀他”

    “不只是如此。”路明远说，“以我对钱都来的了解，他表面上是个安于本分的人，可骨子里硬气的很。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这样做，或者是袁祁拿他的妻子和孩子要挟他，不然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听路明远这么说，林柏轩也觉得可疑，“而且袁祁有一份不明来历的财产，依照咱们先前的推断，这份财产很有可能是毒品交易的获利。而且贾榛也说，当初km确实研制过suki。”

    路明远点点头，“我的父母就是以药学和化学教授的身份潜伏在km，一面做suki的研究，一面进行情报搜集。金少仁手中的那份配方，很有可能是当年我父母的研制成果。只是我父母为了不让这份配方和卧底名单到袁祁手中，选择了自我牺牲。”

    再次提起路明远心中最沉重的伤痛，林柏轩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他握住路明远的手，温声说到：“正是因为有前辈们作为榜样，我们才得以支撑自己的信念。”

    我会和你一起，找出事情的真相。

    从见面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尽力安慰自己。路明远把另一只手覆在林柏轩的手背上，然后笑着说：“我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km背后的势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嗯。”林柏轩点点头，“按照你的分析，钱都来是自愿放弃km，但是他手中一定还有袁祁的把柄，而且这个把柄和袁祁的不明财产，以及李永杰所顾忌的事情有关，所以他才能安安稳稳活这么多年。”

    “袁祁没有亲朋友好友，也没有妻子孩子，李永杰当上总长之后霸占了袁祁的财产，但是他又很怕这份财产被人发现，才会想做suki的生意，好快点进行等价转换。”路明远想了想，说：“现在想想，袁祁既然是孤家寡人，那为什么要留那么多钱，他到底想留给谁呢”

    “或许就是怕袁祁财产的继承人发现，李永杰才这么慌着要把那些钱换向。”林柏轩想了想，说：“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有些蹊跷。”

    “嗯”

    “你说袁祁的手中有卧底名单，但是他没有杀杜显，而贺志刚也是袁祁死后被李永杰发现的，那你在km这些年还有其他卧底被暴露吗”

    听林柏轩这样说，路明远认真回忆了一下，他皱起眉头，“不是，卧底都是隔一段时间才会暴露一个，而且从年龄上推断，都是和我父母一起的那批。”

    “这就是问题所在。”林柏轩说，“袁祁既然有名单，那为了保护自己，他应当把所有警方卧底一网打尽才对，怎么会有漏网之鱼呢”

    路明远闻言一怔，“你是说袁祁手中根本没有卧底名单”

    “只是我的推测。”林柏轩应到，“袁祁手中没有卧底名单，是有人定期给他放消息他才知道谁是警方的人。搞不好他当初给汪宇的卧底名单也是假的，而他真正知道的卧底只有杜显。”

    “可杜显不像是给袁祁放消息的人。”

    “你当初说，金少仁也知道卧底名单。那给袁祁放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是金少仁背后的主谋。”

    路明远咬了咬牙，他把林柏轩的推测又在脑海中顺了一遍――袁祁的财产继承人，掌握卧底名单的人，还有金少仁背后的主谋……

    ……难道！！

    见路明远面露震惊，林柏轩问到：“你想到什么了”

    路明远怔怔地看向林柏轩，“继承人，主谋，拿着名单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样一切就能说通了，为什么袁祁死后，金少仁突然出现在km，而且明显就是想搞垮km的样子。如果是同一个人，他为了拿回袁祁的财产，肯定会设计搞死李永杰，而且卧底名单也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他才把最后的两个卧底杀死了。

    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把人命视为草芥，这个人，真是可怕啊……

    “所以，我们还得从金少仁查起。”

    “嗯。”路明远应了一声，“不过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抓到金少仁，如果抓不到我就只能在想办法找到他了。”

    一听这个，林柏轩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也不一定非要你去查金少仁啊。”

    这话醋味很大，路明远挑眉看向林柏轩，“林警官，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林柏轩咧咧嘴，心想：谈情说爱这么憋屈的有几个。

    可他晓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总之，这段时间你先在我家里住着，等有金少仁的行踪之后，咱们再商量下一步行动。”

    这两天你都没好好休息吧，先去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下吧。

    搞了半天，自己准备的那一肚子安慰的话语一句都没用上。林柏轩觉得自己失败的同时，又对路明远刮目相看。不愧是路明远，内心强大到无坚不摧，任何悲痛都不能将他击垮。

    但这也正是他令人自己心疼的地方，每当看见他冷峻淡漠的脸庞，心中就会激起一片涟漪。因为他知道如此的坚韧不拔之下是何等柔软善良的心，让他不禁就想拥抱对方。

    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林柏轩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趁着对方洗澡的时间，林柏轩把桌子上的烟头倒掉，还把路明远口袋里的烟藏了起来。于是等换林柏轩去洗澡的时候，路明远没找到香烟，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就觉得很无聊。他只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各个房间里转悠，路。林柏轩平时的穿戴很是节俭普通，可自从路明远见识过对方不带重样的车之后，他便晓得林柏轩家境肯定好。这次来林柏轩的家，看着那各式各样的收藏品，还有那一柜子名牌西装，路明远终于明白了，林柏轩不是有钱。

    而是特别有钱。

    想想自己这十年都住在那三十几平的小房子里，路明远顿时有点失落――嘛，有钱不任性，也算是个好孩子了。

    翻着林柏轩的衣柜，路明远找半天也找出一件适合自己穿的衣服。刚要把衣柜关上，路明远却瞥见最下面的一格放着的东西十分熟悉。他蹲下身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到之后心脏不禁跳的更加剧烈。

    那是林柏轩在警官学校的东西，有一本相册，一枚校徽，还有一套警服。

    拿起那本相册，路明远一张张看过去，熟悉的景色，熟悉的面孔，大家都是青春年少的模样。他翻开最后一张，不禁呼吸一滞――那是精英班的合照，林柏轩站在第二排左数第五个，而他站在第一排右数第三个。

    为了心中信念，为了正义的使命，中二又单纯的宣言，现在看来却是最真挚的心。

    往事随着潮流逐渐浮现，路明远深呼吸，他压抑着鼻腔的酸涩，然后合上相册放回原处。他又拿起了那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警服，婆娑过肩章和校徽――他的警服和校徽在自己被开除的时候被强制收回了。

    如果能再次穿上这身衣服……

    “你在偷翻我的东西啊”

    说话声在耳边响起，把路明远吓了一大跳。他扭头看见林柏轩的笑脸，顿时有些心虚，下意识就要把警服放回去。

    林柏轩却抓住了他的手，笑着说到：“既然拿出来，就穿一下试试吧。”

    “诶”

    在林柏轩的怂恿下，路明远“急不情愿”地换上了对方学生时代的警服。为表诚意林柏轩还亲自把校徽给路明远别在胸口。

    路明远有些不自在地扯扯领子，他第一次觉得试穿件衣服都这么别扭，甚至说话都有些结巴：“怎……怎么样”

    他打量着路明远全身上下，然后笑着说到：“我比你高点，这衣服对你来说有点大，不过还是特别好看。”

    路明远瘪瘪嘴，“你这种夸人的方式还真是寒碜。”

    林柏轩却笑着摇摇头，他靠在墙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明远。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个清俊青年重合，他仿佛又看到了路明远举枪射击的样子。那样果敢，那样义无反顾，那是他钦佩的人，让自己眼神中的光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路明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你一直没有变。”林柏轩笑着说到，“你还是那样。”

    “……如果真没变的话，你当初为什么没认出来我”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会在km……”林柏轩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直到看到路明远面色难看地低下头，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对。“我没有别的意思！”

    路明远却摇摇头。“我明白的。”他对林柏轩笑了笑，“别说你了，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会加入km。”

    我一直以为我会穿着这身警服毕业，然后竭尽所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但是，造化总是弄人，我们都没得选择。

    林柏轩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能看着路明远转身背对着他。

    把校徽取下，路明远把它放回衣柜里。他站起身，没有回头说到：“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了摧毁km，牺牲这么多人值得不值得。可我后来又想，他们是多么勇敢无畏，我的父母，贺叔，还有古亮和徐宁……就算是钱都来，死之前也想救下徐宁和筱妍。所以我更不能放弃，放弃了就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放弃了就是纵容罪犯去伤害别人。”

    我已经走到这里了，就没有回头的路，哪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再穿上警服，一辈子都不能恢复警察身份，我都不会后悔。

    路明远回过头，他看向林柏轩，笑着说：“所以，如果我死了，你不能悲伤，不能流泪，因为我会把我身上的责任都交给你，你还要走下去，你要比我坚强。”

    对方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林柏轩却因此而难过起来。他抿嘴点头，“你总是喜欢给我讲生生死死的话题。”

    “……你当初决定喜欢的我的时候，就该有所觉悟，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路明远又背过身，“我……我经历了太多的死别，我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痛苦。”

    林柏轩苦笑了一下，他走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路明远。“我不仅是你并肩作战的伙伴，我还是你生死相依的恋人。”他附在路明远的耳边，像是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在宽慰自己，“你是最优秀的警察，我一定会等你穿着警服，迎面向我走来。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不必这样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扳过路明远的身子，林柏轩轻轻触碰着他的唇，“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路明远一瞬间就有些想哭――林柏轩总是这样，说话都这么深情，让自己都不忍心去看清残酷的现实。他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心情，林柏轩却一点一点吻过他的眉眼和鼻尖，最后又停留在唇瓣。他一时间竟被对方的温柔和爱意逼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爱你，如果你死了，我会活着。但是一定活得很痛苦，很不好。”林柏轩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所以不要想着丢下我，好吗”

    无论何时，对方的眼睛都十分明亮，波涛汹涌的感情滚滚而来。路明远却无法给出回答――在这感情方面他一直很理智，他不想做无法实现的承诺，他不想欺骗他爱的人。

    于是他只能拥住林柏轩的身体，用激烈深入的吻来代替回答。

    等路明远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林柏轩正靠在床头看他。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我睡了一下午”

    “嗯。”

    “你就这样看了我一下午”

    “嗯。”

    “……你不困吗”

    “嗯。”

    “……果然精力旺盛。”路明远咧咧嘴，“困了就睡会吧，反正天也黑了。”

    林柏轩却说：“我看了你一下午，做了个决定。”

    路明远一愣，“什么决定”

    林柏轩坐直身子，他表情严肃地看着路明远，认真道：“我决定，和你结婚。”

    这话让路明远瞬间石化，“……啊”

    “不是现在，是这一切结束之后。”林柏轩说，“到时候我向你求婚，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脑子进水了吧”路明远嘴角抽搐，“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林柏轩却皱起眉头，说：“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这认真又坚定的眼神，对方是动真格的了。

    别是真被自己今天说的话吓着了吧

    不见路明远回答，林柏轩俯下身子，他直视着路明远的双眼，说：“和我结婚吧。”

    路明远却瘪瘪嘴，冷声道：“不行。”

    “不是现在，是一切结束之后。”

    “不行。”

    “为什么不行”林柏轩有些生气，“那时候你都恢复身份了，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

    “……你很烦诶。”路明远有些不耐烦，对方却不死心地一直说“和我结婚”，搞得他只能拿被子盖住脸，来隔绝林柏轩的骚扰。

    林柏轩被他这态度弄得更是恼怒，他想拽开被子，路明远却死死抓住被子不放。这下林柏轩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路明远！你给我松手，这可是我家的被子！”

    对方虽然没有动，可林柏轩再去抓被角的时候，路明远没有用力反抗。他只是闭着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可林柏轩却发现了他的异样，对方的眼角有些湿润，鼻尖也红了。顿时就心软了起来，林柏轩情不自禁的吻上路明远的眼睛，他尝到对方睫毛边缘的咸涩，便知晓这个人并不是他表现的那么冷酷无情。于是他侧躺在路明远的身边，环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再次问到：“和我结婚，好吗”

    明明是同样的话，却更加温柔深情，路明远却依旧没有回答。他转过身，面对着林柏轩，却还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一般。

    可林柏轩能从他颤动的睫毛知道他在忍耐什么。他将路明远拥入怀着，轻轻蹭着他的耳鬓，然后牵起他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个吻。“等到一切结束再回答我也不迟。”

    往对方怀中靠近，路明远亲吻了一下林柏轩的肩膀，却还是没有回答。

    林柏轩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笑着与路明远十指相扣。

    真正的心有灵犀是彼此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他们都知道的，知道彼此的心意，知道彼此的艰难，可正是因为知道，才不能任意妄为。

    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会陪在你的身边，陪你经历潮涨潮落，陪你看尽人间百态。我会抓紧你的手，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