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将来，遥远的过去，你能抓住的东西微乎及微，你能做到的事情却出乎意料。

    x市警局特侦队的办公室里，顾飞羽正在电脑前疯狂敲打着键盘，而张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上一边啃着干脆面一边研究着秦丽丽给他的资料。秦丽丽则和齐哲、贾榛二人了解记录着在盘区工厂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几个人都一脸严肃，眼神犀利的像是要吃人一般――自从刘队出事后，整个特侦队就陷入了这样异常沉重的气氛。

    林柏轩走进来，道了一声“大家辛苦了”。张风便眼明手快地把没吃完的干脆面往垃圾桶里一扔，然后跳下桌子站的笔直。其余人也站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在林柏轩身上，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林柏轩被众人这阵势吓住了，“你们这是干嘛，不干活了”

    “林队，刘队他怎么样了”

    秦丽丽这么问，林柏轩瞬间明白了这帮伢子想干什么――这段时间他都忙着往医院跑，倒是忘了给队员们一个交代。

    不过哪有什么好交代的，说多了是错，不说也是错。

    “行了，都赶紧去干活。别以为刘队不在你们就能偷懒，小心我给他告状！”

    听林柏轩这么说，众人这心里更不是滋味。其实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局里给的处分他林柏轩一个人都担下来，为的就是安抚大家的心情。

    可有时候言语的力量甚是微小，连林柏轩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说话很不可信。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使他有种自己在明处被人玩弄的错觉，而暗里的恶者摆弄着手中的线，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的行动打乱。

    不过总还是有好消息的――今日去医院探望刘海东，白朗告诉他刘警官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再过几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对于差点被击沉的特侦队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林柏轩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白朗，对方却说好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主治的专家正在向刘太太交代后续的治疗方案，我也过去看看。”

    “你忙。”

    白朗走后，林柏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靠在墙上，抬头仰望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想着刘海哥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若是他真的死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算是好的开始，他一定要将km那些混蛋绳之以法，特别是那个金少仁……

    “林警官”

    “嗯”

    听到有人叫自己，林柏轩站直了身子――胡若欣站在不远处，她还穿着护士服。

    “胡小姐……”

    上次说好要载胡若欣去湖南，结果自己因为km的事情没跟胡若欣打招呼就走了。事后林柏轩忙着处理局里的事情，也没顾上和胡若欣解释。等他们再次见面时，胡若欣都从湖南回来了。

    林柏轩觉得自己很不礼貌，这样把一个女孩子丢下实在是可恶的很，可胡若欣却十分善解人意。

    “我听白老师说了，你是因为工作上有急事，这也是没办法的。”她说，“况且本来就是我麻烦你，你不必介怀的。”

    “啊，真是抱歉。”

    “没事的。”胡若欣笑着，她看了眼icu的大门，问到：“对了，你的家人现在怎么样”

    林柏轩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他让白朗对外隐瞒了刘海东的身份，只是称作自己的表亲。“已经没大事了，过几天就转到普通病房了。”

    胡若欣说：“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要说。”

    “好。”林柏轩想到了什么，“不过我总是好好给你道歉的，我请你吃饭吧。”

    “诶不用了……”

    “就今晚吧。”林柏轩笑道，“算是我拜托你了。”

    对方都这样说了，胡若欣也不好再拒绝，于是她笑着应到：“那好，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

    “好。”

    定下这个约会，林柏轩又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起来――他已经能确定胡若欣就是金少仁的妹妹了，而且根据路明远给他提供的消息，金少仁手中很有可能有警方的卧底名单。他无法与金少仁正面接触，那胡若欣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想起路明远，林柏轩直觉得胸口有些犯疼。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个感情泛滥的人，只是一旦事情牵扯上路明远，他就会有些冲动。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别家胡同的小饭店里，徐深跟他说，以后他负责与km的卧底路明远接头。这本是他一直希望做的事情，可此刻在路明远面无表情地衬托下竟有些可笑。

    那晚上的回忆不算好，但是足以深刻。从馆子里出来之后，他邀路明远上自己的车。路明远没有拒绝，一路上路明远都在很认真地说着最近km的事情，还有他对金少仁的怀疑。林柏轩一边听着，一边想：路明远果然很适合做卧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习惯成自然。”路明远叹了口气，直到车停了下来，他看了一下窗外，问：“这是哪里”

    “我家。”

    路明远觉得林柏轩脑子有问题，“你带我来这干嘛”

    林柏轩淡声答到：“你上车的时候又没跟我说去哪，我只能开车回家了。”

    “呵，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别家胡同不在km的势力范围内，而且这一路上我没有发现有异样。”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路明远准备下车走人，可他刚要解下安全带，林柏轩就按住了他的手。“……干嘛”

    林柏轩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问到：“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队里的情况怎么样，刘队伤的重不重，为什么不问我”林柏轩皱起眉头，“你是不相信我吗”

    路明远被对方问得有些难堪，他小声回答：“我没有不相信你。”

    “那是不敢问”

    从出事之后你没有主动联系我，是觉得我做错了

    “……你并没有做错。”迟疑了片刻，路明远答到，“是我的情报出现了问题，应该我来承担所有责任。”

    林柏轩突然笑了起来，他说：“我还以为你有多沉着冷静呢，你是在害怕，怕知道任务失败，怕知道刘队死了。”

    路明远的身子僵住了，他惊恐地看向林柏轩，“你说刘队死了！！”

    眼看着路明远的脸上露出吃惊和绝望的表情，林柏轩直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他抿了抿嘴，松开钳制路明远的手，坐回座位上。“没有，刘队没有死，只是伤的有些重。”

    这句话说完，他就听到路明远长松了一口气，他问：“你害怕吗”

    路明远怔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向林柏轩，又下意识地躲开对方真挚激烈的目光。“一个人要是什么都去关注，会力不从心的。不想累死，就别多管闲事。”

    林柏轩轻哼了一声，反击到：“可现在我是你的接头人，你我之间不应该有所隐瞒。”

    路明远闻言，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空，然后又转过头看林柏轩。对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让，那双眼眸黑亮锐利，带着一股直视人心的力量，仿佛是要把他的身体剖开。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旦与之对视自己就会放下戒备，整个人都会陷入那双深邃眼眸的漩涡之中。

    路明远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林柏轩的手。这种诡异的场景叫他心中一怔，立刻便要松开。可林柏轩哪会给他逃走的机会，他反握住路明远的手指，皱起眉来。路明远顿时就没了挣的想法――十年前也是，在警官学校的时候，他们初遇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这个人认真真挚的眼神打败了。

    从不服输的路明远，一输就会输得身心全无。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直到林柏轩把自己冰凉的掌心暖热，路明远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他低声问到：“你家里有烟吗”

    林柏轩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句话，缓了片刻才答到：“有。”

    “那去你家里。”

    那些表面强大到无所谓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一旦遇到可以打开他心门的人，汹涌澎拜的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林柏轩带着路明远坐电梯上十楼，这几分钟内他观察路明远的表情，却无法得知对方在想什么。他打开家门，让路明远先进去，而后自己再去关门。

    可在他转身关上门的一瞬间，路明远却从背后抱住了他。他身子一怔，只感觉到路明远把脸埋在他的后颈，声音颤抖地说到：“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不敢去问。”

    你说的对，我在害怕。无论经历多少次与同伴的生离死别，我都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尽管我可以表现的毫不在意，可我的心却逃不出无尽的梦魇。

    这一字一句是路明远自己在割开自己的心，林柏轩却和他感同身受。他转过身，扶住路明远的肩膀，说：“我知道，不过没关系的，我会永远和你一起，我会与你并肩作战。”

    听了对方的话，路明远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傻瓜，没用的。”他说，“我……我很抱歉，我连想抱住你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林柏轩碰了一下路明远的鼻尖，“你现在就正在抱着我。”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你产生了异样的情感，明明我们先前并不熟悉。可后来我明白了，十年前我就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只是到十年后再次遇见你，它才深根发芽。

    “你不能把它连根拔起。”不仅想成为与你并肩作战的伙伴。我还想成为与你生死相依的恋人。”

    低沉沙哑的声音随着炙热的气息打在耳垂上，路明远睁开眼。他看着林柏轩那双眼睛――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眼睛都亮亮的，仿佛包含着整个世界。

    明亮，又深邃，把自己也融化在他的希望里。

    他不禁伸手抚上林柏轩的脸颊，看着他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样，心也沉了下来。

    浪潮来的时候汹涌澎拜，退去之后，却有些悲凉。

    从浴室中出来，林柏轩唤了路明远几声，却没有人答应。他有些疑惑，走到客厅才发现这个人在阳台的地上坐着抽烟。

    “你倒是会享受啊。”

    路明远回头看他，露出一个笑容，又转过头继续看窗外的夜景。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胸前的扣子也没有系上，就这样在月光夜色之下伸长了自己的肢体。林柏轩觉得这样的路明远有种静谧的美感，揪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想把对方拥入怀中。

    于是林柏轩坐到路明远身边，搂住路明远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路明远很配合地靠在他的怀里，“你家是十楼”

    “嗯。”

    “真好，可以看见这么美的夜景。”路明远笑了一声，“我经常在金区鼎贸大厦的顶层俯瞰整个金区。白天车水马龙，人如蝼蚁。夜晚灯红酒绿，糜烂奢侈。那时我想啊，那些人为了这片地盘，挣得头破血流，可怎么看眼前都没什么特别。

    但是真正的是，我亲眼目睹了我的伙伴死在敌人的枪口下，甚至我自己都要送他们上路。我安慰自己，我不过是在演戏，我是个警察，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可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时，只能看到满手的鲜血。我都有些分不清，这血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看路明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林柏轩把手覆在他的上面，“人从来只是向前看，莫低头，莫回首。”

    握着自己的手宽大温暖，路明远笑着看向林柏轩，他叼着烟，说话有些不清楚，“你这样抓着我，我没办法抽烟的。”

    抽走路明远嘴边的烟，林柏轩说：“那就戒了。”

    路明远却苦恼地抬头，“不行啊，人生太苦，我有烟瘾的。”

    “那可不太好办了。”林柏轩想了想，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

    “嗯”

    只见对方靠近自己，唇齿触碰，只是一瞬间又离开。

    “怎么样，还苦吗”林柏轩笑着问到，“现在可以戒烟了吧”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另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开这种玩笑着实幼稚，路明远觉得可笑，但是又有些食髓知味。他勾住林柏轩的脖子，笑道：“还有点不行。”

    林柏轩也笑了，说：“那要几次，你才会戒烟”

    “不知道。”路明远拿食指婆娑着林柏轩的唇瓣，“你多试几次吧，直到我不苦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