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签, ”周缘更理直气壮了，“你这条明显比其他条例小那么多, 根本就是想趁我不注意骗我签字！”

    钟厉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签, 但我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周缘低着头看似在浏览条例，目光却不由自主瞄到钟厉铎的身上。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签字。

    以他的性格, 这样明显对他有利的合同，他不应该不签才对。

    可是当他提起笔，就觉得它重逾千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对钟厉铎的信任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让他宁可孤注一掷去赌, 也不想签一份冰冷冷的合同来伤他的心。

    但最后周缘还是签了。

    钟厉铎收好合同, 送律师出去。

    回来的时候看到周缘坐在椅子上发呆, 心里顿时一抽疼：“缘宝，对不起。”

    “你没有错, ”周缘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 “是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心里过意不去。”

    “你不生气”钟厉铎忐忑地问。

    “不啊, 我就是心疼，你这个傻子。”周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钟厉铎乐了：“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头伸过来。”周缘冷冷道。

    钟厉铎乖乖照办。

    眼看着周缘的手高高扬起, 只是接踵而来的却是轻轻的抚摸：“走，领证去！”

    国外领证也挺快, 宣誓一下拍个照花点小钱就领上了。

    钟厉铎抱着结婚证, 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结婚了！”钟厉铎牵着周缘的手在丝纳德小镇的街道上大喊, “我结婚了！”

    周缘又是羞恼又是好笑，见有人看向他们，连忙把钟厉铎拉走：“别喊了，丢死人了。”

    钟厉铎嘿嘿一笑：“我还没跟我爸妈说呢。”

    “你求婚的事都没告诉叔叔阿姨”周缘呆住，“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们领证的事”

    钟厉铎挠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你真是……”周缘瞪他，“还不快跟他们说！”

    “好。”钟厉铎边打电话边对周缘说，“下回你见到他们，记得别喊错了。”

    “知道了。”周缘耳朵通红。

    在城堡居住的几天短暂却快乐，每天在丝纳德湖畔散步，周缘都感觉自己仿佛提前到了养老的年纪。

    “等以后孩子长大，我就把公司交给他们。”钟厉铎把周缘的手合在自己的手中，“我们就住在这里，等我们快要老死了，再让他们把我们接回去。”

    “那多麻烦。”周缘嘴上说着，眼中却不由得沁出几分向往。

    晚霞把他们的身影搅在一起，难分彼此。

    落日的余晖在湖泊的尽头，随着他们的身影一同沉沦。

    ……

    当天晚上，钟厉铎就把结婚照拍了下来，没有修过的发给了亲朋好友，修过的发到工作群，隐去了周缘的照片。

    朱总第一个在群里表示：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办酒席，我一定去！

    然后是佩琪的私聊：啊啊啊，你是不是跟我的周缘结婚了，你这个混蛋，我跟你势不两立！

    紧接着是楚越、文宛溪、钟博达的一溜点赞。

    他的朋友圈第一次这么热闹。

    “傻笑什么呢”周缘躺在他身边，也想玩手机。

    钟厉铎赶忙把自己和他的手机都放到一边：“时间到了，该睡觉了，不准玩手机！”

    周缘郁闷地哦了一声。

    “你可以玩我，我躺平任调戏。”钟厉铎果真躺成一个“大”字。

    周缘嫌弃地背对着他：“不好玩，告辞。”

    钟厉铎粘人地追了上去，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晚安，老婆。”

    周缘哼了声，在心里默念。

    晚安，钟哥。

    几天后，众人回国。

    钟厉铎特意带周缘回了一趟父母家。

    文宛溪慈爱地看着周缘：“圆圆，这些天累着了吧”

    周缘摇摇头：“还好，玩得很开心。”

    “那就好，”文宛溪递给钟厉铎一个眼神，“我听钟儿说，你们两个领证了。咳咳，我是想，圆圆你要不要叫我一声妈听听”

    周缘笑道：“妈，爸。”

    “哎！”文宛溪喜不自胜，“太好了老头子，我儿子终于成家了，真好！”

    钟博达把她抱在怀里：“过几个月你就当奶奶了，我就当爷爷了。这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俩的辈分都长了。”

    钟厉铎看着他们俩，沉声道：“爸妈，你们不老。”

    文宛溪：“……”

    “你个臭小子，”文宛溪瞪他，“我什么时候说我老了”

    钟厉铎懵逼：“可您刚刚……”

    “仙女年纪大了能叫老吗”周缘忙道，“那叫韵味。”

    文宛溪满意道：“还是圆圆会说话，来，这是我跟你爸给你的改口红包。”

    厚厚的两个大红包，周缘拿着都脸红：“谢谢爸妈。”

    “客气客气。”钟博达一拍手，“也别客气了，吃菜吧，纪念我们一家四口，不，五口团圆，干杯！”

    周缘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钟家父子则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

    吃过晚饭，钟厉铎和周缘干脆今晚就住这里。

    入睡前，周缘接到了个电话。

    “喂，是周缘吗”

    对面传来的声音，让周缘的眉头下意识蹙起。

    “妈，有事吗”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听说你最近导演了一部电视剧，应该又不少钱吧”那边的声音有些急切，“你看，你大哥正要娶媳妇儿，买房子的首付还差一点，你能不能借他二十万”

    周缘轻声问：“您确定是借”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当然是借……”

    “可大哥上次借我的一万块钱还没有还呢。”周缘听到了浴室的动静，声音更低了一些，“我还有事，明天给您打回去，就这样。”

    钟厉铎披着一身浴袍从浴室出来，他爸妈家里的佣人不少，他就没敢像跟周缘独处的时候那么奔放。

    关上门后，他敏锐地发现周缘的情绪不对：“缘宝，出什么事了”

    周缘摇摇头，“可能是累了吧。”

    “不，你有心事。”对于周缘，钟厉铎一向明察秋毫，“我是你的男人，如果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会很难过的。”

    “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

    周缘话还没说完，就被钟厉铎打断：“还记得我们的誓词吗”

    周缘点点头：“从今以后，不论好坏，不论贫富，不论健康或是急病，都会爱你并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是啊，所以我很乐意分享任何有关于你的事情，不论它是好是坏。”钟厉铎认真地说。

    周缘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在钟厉铎执着的目光中松了口：“刚刚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我妈为什么给你打电话”钟厉铎一愣。

    周缘失笑：“是我妈。”

    钟厉铎懂了：“她找你做什么”

    “她想向我借二十万，”周缘目光微敛，“说是大哥买房子要用。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看到了我导演了《官方不宣》，所以觉得我应该有钱。”

    钟厉铎默然，这只能怪《官方不宣》宣传得太好，不仅是网上，各大卫视也有《官方不宣》的宣传片花。

    可以说，只要宏达影视的手能伸到的地方，都有《官方不宣》的宣传。

    而且为了防止审美疲劳，除了周缘亲自剪辑的之外，宏达影视还准备了至少不下五种不同的片花，以满足观众的不同需求。

    对此，就连《官方不宣》的剧粉都惊呆了。

    他们都开始怀疑《官方不宣》是不是国家重点培植的电视剧了。

    也难怪连不关注娱乐圈的周缘的妈妈看到了。

    钟厉铎扶着周缘坐在床边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借，看在他们生我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会不借。”周缘眉宇郁结，“但说实话，我大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得了富贵的病，却没有富贵的命。”

    钟厉铎耐心倾听，他才知道周缘那天说的还不是全部。

    原来，周缘的大哥叫做周大强，三十了还没找正经工作，成天跟一群混混聚在一起，全靠爸妈养活。

    之前周大强要买摩托车，高书芹也就是周缘的妈妈打电话给周缘，骗他说她生病了急需医药费，让周缘凑一万块给她，等有钱了就还给他。

    周缘当时靠着兼职和奖学金买了一个他心仪许久的单反摄像机。

    为了筹那笔钱，他不得不把摄像机退了，这才总算凑够一万块给了他们。

    之后的几个月，周缘每个月的伙食费就没有超过三百块，熬了大半年才把下学期的学费交齐。

    钟厉铎听到这里，眼底黑沉一片，杀意弥漫。

    他万万没想到，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居然被家里人那样欺负！

    天底下有这样的爸妈吗

    就算再没有感情，也不能跟个吸血的虫豸一样，一点脸都不要了。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暴怒表现出来，而是楼着周缘轻声问他：“交给我好不好，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他轻轻地揉平周缘眉间的褶皱：“你跟他们还有感情吗我想问，如果让你跟他们断绝关系，你愿意吗”

    周缘一怔：“你别冲动。”

    “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我只是不希望他们以父母的名义去伤害你。”钟厉铎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周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提起那些人被激起来的气愤和不安全都一扫而空。

    他靠在钟厉铎的怀里，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

    “我会尽我的赡养义务，每个月给他们打两千块钱。但其他的，我不想给。”周缘闷闷道。

    他不想见到他们，甚至从法律上讲，他们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的父亲是同村的一个单身汉。

    钟厉铎心疼地抚摸着周缘，直到周缘沉沉睡去，他才起身走到窗台，默默点了根烟。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尤其周缘怀孕之后，更是一根烟都没抽过。

    但他突然很想抽烟，就一根。

    火光照亮了他阴沉的脸，也照亮了他身后的钟博达。

    “怎么，大半夜的不搂着老婆出来抽闷烟”钟博达奇怪道，“你这小子该不会对媳妇儿有什么不满吧”

    “怎么可能缘宝是最好的，我知道。”钟厉铎猛吸一口，被呛得咳了两声。

    钟博达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到底咋回事”

    钟厉铎闷闷道：“我舍不得，他过得那么苦，我却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是不够了解他的生活，不然的话他也不用为了筹钱，卖了他心爱的摄像机。”

    男人眼眶通红，带着些许怒气，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吓人。

    钟博达约莫猜到了一些：“跟他的家庭有关”

    钟厉铎点头：“那群人，我一定要让他们后悔。”

    他又吸了两口，然后把烟头丢到地上，拖鞋踩灭。

    刚走两步，又回来叮嘱老爹：“别跟缘宝说我吸烟了，我都戒了。”

    “戒了还吸”钟博达嗤笑。

    “心里难受。”钟厉铎拧眉，抬步要走。

    钟博达突然喊了声：“回来！”

    “嗯”

    “烟头捡起来扔了，别让你妈看到。”钟博达小声说，“难不成还要老子给你捡烟头”

    钟厉铎：“……”

    翌日，钟厉铎把周缘交给爸妈照顾，自己带上张哥和小朱去了一趟周缘爸妈的家。

    一家四口挤在一个小出租屋里。

    钟厉铎敲开了门，高书芹边用围裙擦手边问：“你们是谁”

    张哥故意用大嗓门道：“哥几个来找周华和高书芹的，你是哪位”

    张哥本就长得魁梧，一身腱子肉格外唬人。

    小朱看上去虽然匀称一些，可横眉竖眼起来也能止小儿夜啼。

    高书芹在底层见得多了，倒也没多害怕这个阵仗。

    不过还是扯着嗓子喊：“老周，快出来，有人找我们！”

    不大工夫，周华和周大强一起出来了。

    周华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手上明显有着操劳留下的痕迹。

    反观周大强人高马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没吃过什么苦。

    钟厉铎不等周华询问，率先冷哼一声：“看来你们就是周缘的爸妈了”

    他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浑然天成。

    绷着个脸的时候，像极了那些来讨债的头头。

    周华吓得有些站立不住。

    周大强上下打量钟厉铎：“你又是什么人”

    “我叫钟厉铎，是钟氏集团的总裁。你们的儿子周缘为了拍戏，欠了我一大笔钱。现在人找不着，我只能来找你们了。”钟厉铎冷冷道。

    高书芹心下一惊，看钟厉铎西装革履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他们何曾见过钟厉铎这么有气势的人，一时间都被镇住了。

    钟厉铎见状乘胜追击：“周缘欠了我一千万，一直还不上。为了逃债，他不久前才去了一趟m国。我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找不到他，好在我派人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窃听病毒，昨天有一通从这里打到他手机的电话，我说得对吗”

    高书芹和周华哪里敢认，一个劲地摇头。

    周大强更是扬言道：“我们家跟周缘又没关系，他欠你的钱你找他去，别赖上我们！”

    “你！”张哥怒极。

    钟厉铎抬手拦住他，他心里的怒气只会比张哥更多，看看这是什么家人，一出事就把周缘往外推。

    他们找周缘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钟厉铎不怒反笑，他从腰间掏出一把枪。

    “要钱还是要命，我劝你们想清楚。”钟厉铎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在他们脸上巡游，“老老实实把周缘在哪告诉我，否则……”

    张哥适时抽刀，在空中挽了个刀花，然后狠狠用刀尖戳穿桌面。

    小朱则趁他们大惊之际，偷偷开始录音。

    “我们真的不知道周缘是谁！”周华忙不迭开口，“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信你可以去查，他的户口本上，父母那一栏肯定填的不是我们！”

    “对，对！”高书芹应和道。

    他们都没有察觉到钟厉铎的语气和缓了许多：“口说无凭，这有一份合同。如果你们真的和周缘没有关系，那请你们签了这份免责声明。将来不管是周缘欠债还是你们欠债，都互不相干。”

    周大强他们把合同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周华提笔就要签字。

    高书芹有些彷徨：“那个，钟先生，能不能让我们给周缘打个电话”

    钟厉铎奇怪道：“你不是说不认识周缘吗”

    高书芹硬着头皮说：“他，他其实是我邻居家的小孩。我就是想问个清楚，他到底为什么欠了你那么多钱。”

    邻居家的小孩，这就是他们对周缘的全部认知吗

    钟厉铎那双寒眸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个人。

    据周缘所说，他还有个二哥。

    可惜那个二哥不在，不然就能一次性解决掉他们和周缘的关系。

    “可以，”钟厉铎忽然笑了，“那改天法庭上见吧，我们走。”

    说完，钟厉铎便起身要走。

    周华和高书芹连忙拦住他：“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签就是了！”

    钟厉铎这才重新坐下：“快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等他们三个人全都签署完毕，钟厉铎递给张哥一个眼神，张哥会意，立刻出去搬了一个箱子进来。

    “这里是二十万，作为今日打扰你们的赔偿。”钟厉铎目光冷然，“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周缘可不止欠了我的钱。我这么好说话，别人可未必。”

    周华三人还沉浸在白拿二十万现金的惊喜之中，闻言立马问他：“那我们怎么办”

    俨然把钟厉铎当做救命稻草。

    “s省太惹眼了，我劝你们找个偏僻点的地方避一避风头，能不出来就别出来。”钟厉铎状似很不耐烦地回答，“二十万够你们在小村庄里过得很好了。”

    周华他们没敢反驳。

    等钟厉铎驾车离开后，他们才围着二十万讨论起来。

    高书芹还是不太相信周缘会欠那么多钱：“二十万都这么多了，一千万该有多少周缘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欠人家一千万吧”

    “怎么不可能”周大强一脸鄙夷，“你们根本不懂，现在拍一部电视剧得花多少钱！我还以为周缘出息了去给人家当导演，没想到他是自己借钱往脸上贴金。呸，害得我们还得搬家，什么东西！”

    周华附和道：“他就是个讨债鬼，当初还好是把他过继给周正了，不然被他克死的就该是我们了！老太婆身子骨那么硬朗，不也被他克死了”

    “所以我们还是得赶紧回乡下去！”周大强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