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作品:《我那造反的未婚夫

    祝宜臻其实很珍惜卫珩。

    不论是幼年时, 那个背着她翻山越岭的小哥哥,还是往后许多年,日复一日地写信告诉她要如何处世的笔友和师长。

    亦或是如今朝夕相处的丈夫, 手把手教会她怎么查看账本、怎么统筹银两、怎么处置仆从的上级。

    她都非常非常珍惜,非常非常爱护。

    只是, 珍惜不意味着卑躬屈膝。

    爱护也不意味着逆来顺受。

    这是卫珩教给她的道理。

    在卫珩年复一年的熏陶和渲染下, 单从精神上讲, 卫夫人已经算是半个有独立意识的现代女性了。

    “我晓得你稀罕的很。”

    祝宜臻拧了拧秀气的眉, “不然也不会有这般多的姑娘对你念念不忘了。”

    她仰头盯着他,眼眸清澈而明亮, “卫珩, 你觉不觉着有些对不住我”

    “嗯”

    “我与你是打小就订了婚,你也算是有家室有婚约的男子了。可是你招蜂又引蝶, 走了一个齐郡主, 还有一个严姑娘, 好容易严姑娘另嫁他人了,又来一位尤梨小公主。”

    宜臻扬扬唇, 眼睛一眨也不眨, “但你瞧,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除了一位被刻意算计, 一听就觉得荒诞的不行的蒲辰,我给你带来过任何旁的麻烦没有”

    “我方才说的,还都只是我记住了的。那些零零散散的舞姬丫鬟、寡妇小姐, 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卫珩将军,虽然从道理情义上讲,统统都是人家主动凑上来的,您也铁石心肠地推拒了,看似无可指摘,但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的,瞧着也让人膈应是不是”

    “从前的事儿就暂且不说了,你想想成婚两年,我让你膈应过一回没有”

    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这世上也只有一个祝宜臻,我也稀罕的很呢,你怎么不珍惜我”

    “”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叨叨絮絮念了这么一长串,对方却一直沉默着,半句回应没有,反而还垂了眸不去瞧她。

    祝宜臻有些儿不乐意了“怎么,我说这些有缘有故,你还觉得是我无理取闹冤枉了你不成”

    “自然不是。”

    寂静了许久,卫将军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语气缓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眸“我羞愧难当,觉得十分对你不起,从心底里开始反省,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话了。”

    “你晓得自己错了就好。”

    他认错认得这样快,这样诚挚,反倒让宜臻一下不知该怎么反应。

    沉默半晌,只虚张声势地咳了咳,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给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懂得我的苦心,知不知道”

    “嗯,非常知道。”

    卫珩确实知道了。

    因为自那夜把尤梨公主给气跑了之后,也不知他究竟在背后私底下做了什么,往后四五个月,宜臻竟然再也没见到小姑娘上门过一次。

    就算在什么宴会上真的遇见了,对方也总表现得躲躲闪闪,畏畏缩缩,一对上她疑惑又审视的目光,浑身就是一颤,立马低头避开,连直视她一眼都不敢。

    活像个鹌鹑。

    和从前那个大胆又张扬的小公主判若两人。

    宜臻的心里头立马多了许多不好的猜想。

    宴会结束回府之后,她立马就跑去寻卫珩,斟酌再三,还是隐晦地提出了希望卫珩“不要因为小姑娘不懂事的思慕和好感就手段狠厉地赶尽杀绝,不留活路”,她说,“石大夫都说了,怀了孕的人就爱想七想八,爱胡说八道,你也不用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的,真的。”

    少女思春多正常,说到底,思慧小公主其实也没做什么真的很过分的事儿。

    卫珩正在批章程,眼皮也没抬一下“我只跟她父兄提了提而已,估计是她族里罚了她。放心罢,人家好歹是尤梨族唯一一个公主,有用的很,她父兄再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还有,你如今怀着孕,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少理会不相干的旁人。你就是整日里操心太多琐碎杂事儿,才会虚弱成如今这样。”

    “也没有多虚弱呢”

    她觉得卫珩这措辞有些严重,刚想反驳,对上男人冷冽的眉目,又悻悻地耷拉下脑袋。

    抱着自己毛茸茸的毯子,缩在美人榻上,一边吃梅子一边看卫珩批章程。

    宜臻怀胎也有五个多月了。

    她是卫珩的嫡妻,也是卫珩唯一的女人,她肚子里的胎儿,更是卫珩第一个孩子,自从怀孕后,药材补品就跟不要钱似的被送进将军府。

    宜臻非常听石大夫的话,老老实实地食补,认认真真喝安胎药,每日都由卫珩扶着在院子里走上好几圈,不成日躺着,也不瞎蹦瞎胡闹。

    按理说,应该会被养的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才是。

    但她还是毫无征兆地就瘦了许多。

    肚子鼓起来,脸颊上却没了肉,手腕细的总让卫珩觉得自己轻轻一捏就要断了。

    不光是他,连红黛她们和宜臻的奶娘都急的不行。

    每天变着法子熬补汤,只求主子能多喝一点儿。

    不然,宜臻如今瘦骨嶙峋只剩一个肚子的模样,实在也太戳人了些。

    卫珩倒是也问过石大夫许多次,对方只摇头叹息道“还是早年亏损太过,她的身子本就有些弱,还没养好便有了身孕,如今这样,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卫珩蹙蹙眉,沉默片刻,问“倘若,不要这个孩子”

    “那更不好。”

    石大夫摇摇头,“毕竟都五个多月大了,强行拿掉这个胎儿,只会对母体造成更大的伤害。还不如就好好养着,我再开个安胎药的方子,每日进补着,总也不会出大事儿,只要能一直这样安稳,平安顺产是绝没有问题的。”

    “好。”

    不知为何,虽然石大夫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卫珩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安。

    这在他身上,是极少极少出现的情绪。

    而且前几日,戚夏云来瞧她表姐姐,正好在路上撞进了卫珩。

    少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难得多道了一句“姐夫,你再忙,也多看顾着点表姐,有了身孕的妇人最脆弱不过,可千万别让她出了什么差错。”

    她说这话时,如往常那样神色紧绷,眼里有畏惧和紧张,甚至不敢把头抬得太高,语气却充满了忧虑。

    在那一瞬,卫珩竟然真的被她的忧虑给感染了。

    最初的那丝不安也变成了烦躁,而后越发烦躁,越发烦躁。

    或许,卫珩此后想过无数次,或许正是因为当时明明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却一直寻不到由头和阻止的法子。

    所以,在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才越发的痛彻心扉。

    那时候,宜臻已经怀胎七个月了。

    离生产也不剩多少时日。

    时日渐盛,日子已经步入了初夏。

    她除了每日例行的散步,就只爱窝在美人榻上,懒散地翻着游记吃梅子。

    因为卫珩对她说,要少出门,外头坏人与敌人都太多,一着不慎就会出意外。

    戚夏云也对她说,她做了个极不好的梦,要她谨慎小心些,要时刻提防身边的人,千万不能大意。

    宜臻不是没有问过戚夏云为何要提防身边的人,又具体要提防哪个人。

    但对方只是懊悔地拍了拍脑门“我也不知梦里只梦见表姐你好似是被身边的人陷害才”

    她顿了顿,继续道“才难产的。”

    宜臻垂下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肚子。

    双手搭在上方,似乎还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脉搏心跳。

    那是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如果真的出了事,她会拼了命去保护他。

    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儿伤害。

    “不过表姐你也别太忧心,虽然我梦见了难产,但是最后,小外甥还是平安降生了的,母子平安。本来是有惊无险的好事儿,你一想多,反倒不好。”

    祝宜臻点点头,冲她笑了笑。

    她比戚夏云要大两岁,但面相向来都显小,鹅蛋脸圆眼睛,蜷缩在狐裘里,露出的手腕脖颈纤细的不可思议,瞧着就像个乖巧又柔弱的小姑娘。

    戚夏云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她骗了她表姐。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宜臻表姐的这个胎儿,最后并没有保住。

    而且是极其惨烈的没有保住。

    心口中箭,耗元折寿,虽然救了回来,也只匆匆活了几年。

    但是这话,戚夏云不可能告诉她表姐。

    她表姐这胎怀的本就艰难,除了肚子,身无二两肉,瞧着就招人疼。

    倘若自己真实话说了,惹得她思虑过重,寝食难安,只怕还等不到旁人害她,她自己就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再有,前世的卫夫人,恒朝的皇后,处事一贯低调,除了尚在闺阁时的一些年少轶事,嫁与卫珩后,便很少再有什么私闻内幕流传出来了,寻常人等,也不敢去探究去询问。

    她只隐隐听说过,前世表姐被推上城门中了废帝一箭,是受了身边亲信的背叛。

    因为那件事发生后,卫珩怒不可遏,下令彻查,血洗了整个将军府,听离得近的人后来回忆,那几日,将军府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

    也就是从那之后,卫珩对表姐姐身边的人就监察的十分严格,哪怕后来登上了帝王,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向来都是被看管的最重的。

    可是往事再难追悔,不论日后如何挽救如何看管,都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

    戚夏云不知晓上辈子的表姐姐,为何在那样的身子状况下,还要把小公主给生下来,但她知晓的是,表姐姐的第一个孩子,并没有保住。

    她也不是没有努力地去回想过,究竟是哪位“亲信”背叛了她表姐。

    但她左思右想,竟然发现,表姐姐如今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婢女,几年之后,好似没有一个还留在身边的。

    也不知是卫珩那一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彻查将这些下人全都一网处置了,还是后来因为丫鬟们年纪都大了,便被指派出去嫁人了。

    是以如今这样的局面,戚夏云焦急的很,却又不知该如何破局。

    满府里,她算是最忧心最愁的一个,毕竟只有她最肯定宜臻表姐会出事,可又不知道她会如何出事,是因为谁出的事,这辈子还会不会出一样的事。

    而宜臻表姐一旦真出了事,旁人她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失去一个天大的依仗。

    卫珩狠起来压根儿就没有心肠可言,赶尽杀绝将表姐姐身边的可疑人物全都清除这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戚夏云度过了这么多劫难,不可能到这关头了,还把自己和家族的未来寄放在不确定的猜测上。

    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臻表姐率先随卫珩来了西北,没有酆王扰事的那一遭,卫珩迅速掌握了局面,也就使得太子无法卧薪藏胆,趁虚而入。

    前世里已经发生的逼宫一事尚未发生,慧贵妃依旧和太子斗的火热。

    要让朝廷抽出大把兵力来,趁着卫珩攻打异族的时候偷袭将军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那个与太子里应外合的内鬼依然没有查探到。

    危险一直潜伏在身侧,在暗中窥视,随时会痛下杀手。

    然而她无法与任何一个人说的太明白。

    包括宜臻表姐。

    这种有苦说不出,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还要被架着往前走的感受,让戚夏云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刚入夏便发起热来,昏昏沉沉倒在榻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说胡话。

    嘴里念念叨叨无非就是那几句“不行我真怕臻表姐”

    真可惜。

    她这病病的极不是时候。

    再怕,她的臻表姐也救不了她。

    六月暑中。

    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莫名的不安和心慌,卫珩这段时日已经尽量减去外出的行程,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呆在府里,呆在宜臻身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今日也是。

    他在内书房看战报和图纸,宜臻就在窝他身侧懒洋洋地读游记。

    读到一半,又忍不住坐起来,蹙眉道“我的冰酪怎么还没做好”

    门外伺候着的红黛笑了笑“嬷嬷怕厨房做的冰,干脆自己亲去动手了,姑娘你别心急,看时辰马上就好了。”

    祝宜臻恹恹地窝回去“奶娘每次都嫌厨房做的冰,其实厨房连一丁点儿碎冰都不敢放,只放在冰上凉一凉,怎么就不能吃了。”

    “石大夫说过多少回,你身子本就较其他孕妇弱些,要好生养着才是正经,要是再成日里吃冰吃酪,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卫珩从战报里抬起头,眼神平淡,面无表情地训了她一通。

    宜臻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认栽。

    好在这时奶娘也总算是把冰酪端来了。

    说是说冰酪,其实给宜臻的就是一碗稍稍放凉了些的水果牛乳。

    她从奶娘手里接过自己的小木碗,用勺子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视线却总忍不住就溜到卫珩手里的那个陶瓷碗上去。

    那才是正经的冰酪。

    和自己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不一样。

    她真羡慕。

    但是卫珩说

    “别瞅我的,你就是盯一辈子也没用处。吃你自己的,不然我让人再煮碗燕窝来”

    “不用了。我喝我自己的就是了。”

    小姑娘蔫啦吧唧地垂下脑门,往嘴里扒拉自己的“狗肉”。

    冰酪之所以诱人,就是因为它是“冰”酪。

    做成这样半温不热的,还不如直接吃水果了。

    奶娘可真是

    “嘭”

    “宜臻”

    牛乳掺在果子里头,甜糯可口。

    宜臻吃了几勺,正要开口与卫珩说什么,却忽觉心口一阵剧痛,浑身一颤,碗勺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那疼痛突如其来,从心口往下,一直沉到腹肚,仿若有万千银针扎进筋脉,令人肝肠寸断。

    喉间涌上浓重的血腥气,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卫珩已经从桌案边丢了案卷过来,扶住她的手腕,一边令人去喊大夫,一边探她的脉搏,嗓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起来,只能勉强维持最后的沉稳和镇定“别慌,呼吸放缓,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你靠着我,别怕”

    宜臻其实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见他焦急的眼眸,感受到他出汗的温热掌心。

    她迷茫地望着他,想要说一句什么,但刚张开嘴,又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她只感到自己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疲惫最终在他不断安抚的低沉嗓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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