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近来十分努力，这时辰都还在看书呢。”云裳小心地捏着傅嫔的肩膀, 轻声说道。

    “那有什么用”傅嫔恨恨地将茶盏砸在桌上, “皇上一次都没有来过我这儿, 他光会念书，念给谁看”

    宫中已经上灯了, 傅嫔等了许多时辰，心中的期待再一次落空了, 皇上虽然恩准赫龙涯入上书房念书，但也过去三个月了，再无其他下文, 既未来她这冬苑，也未再召唤他们, 叫本来还充满期望的傅嫔，在这一次次的等待中磨光了耐心。

    云裳不敢搭话, 其实在她看来现在这种状况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皇上虽然不来，但东西却没少冬苑的一件, 那些贵人妃嫔也不来找她们的麻烦, 倒比以前舒坦自在, 况且傅大少爷也常常来看十五皇子, 看得出是真的喜爱十五皇子，这些转变娘娘全都看不到，只在意皇上来或不来，实在令人心寒。

    尤其是小皇子, 云裳都想象不到，有这样的母亲，做儿子的该多么难过，不过说起来，小皇子也是常常闷在房中，很久才看娘娘，怕是对娘娘失去爱戴了罢。

    云裳为这对母子忧愁，却不知道，赫龙涯此时确实是在房中看书，但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便会发现他双目失焦，完全没有把书中的内容看进去而且看这样子已经持续许久了。

    等赫龙涯回过神来，时辰也不知过去多久了，烛光也暗淡下来，他揉了揉眼眉，把手上的书搁下，此时的他，终于卸下来平日里的淡然，泄出一丝孩子气的委屈来。

    师父已经离开三个月又二十天了，说好快回来的呢怎么还不回来。

    他每天都很用功念书，跟着舅舅练着也没有荒废时日，舅舅还夸他基础功练得很扎实，课业也有进步，曹坤说想约他出宫去他家玩，他都没有答应，就是想着在宫中看看书写写字，不过曹坤从家乡带来的藕荷粉真好吃，粉粉的，透明的，又甜，又清爽，可惜师父不能吃还有过两月宫中有围猎，他竟然也可以被恩准进入皇家狩猎场，已经有宫人帮他量了身形，说要特意为他做一身适合狩猎的劲装。

    他又长高了一些，师父回来会不会

    不认得他

    算了，师父反正也看不见他什么模样，他的生日也近了，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赫龙涯每日都要问许多遍“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可惜那黑珠子死气沉沉，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他还是要将自己的情况汇报一遍就像师父还在的时候一样，当然，这发生的一切郁行都未参与，所以赫龙涯都捡好的说，不好的他一句都不说。

    倒不是报喜不报忧，只是他巴望着自己的表现能打动师父，让他早日回来，可惜说了这么多，都如泥牛入海，白费功夫。

    在一次次的挫败之后，赫龙涯还真担心师父是不是一去不回了，或者所谓的闭关失败了，他的师父不见了这些可能都让他害怕，尤其是他从来都没见过师父到底长什么模样，就是去找，他都找不着，想得太多了，也会让人产生一种怀疑，是不是，那蚌珠里的人，根本不存在，那个叫郁行的男人，是他寂寞太久，臆想出来的一个人物

    每当想到这里，赫龙涯便会及时掐断这种危险的念头，先不说他很确定自己没疯，便是他疯了，也不可能臆造出像师父那样的神仙，师父那性子那想法，根本不能靠自己编出来的，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还记忆犹新，会说那种话的人，就是章太傅也不可能，他一个久居深宫的无知小儿更不可能。

    赫龙涯凭着自己的结论，愣是坚定了下来，他本不是跳脱爱玩的性子，日日用功竟也不觉得枯燥难捱，只是在做完功课以后，总会思念师父，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苦闷，其余的也并不算什么了。

    傅嫔只觉得这儿子从来都跟自己不亲，也没发现在她的忽略之下，一个神一样的男人霸占了她儿子幼小的心灵，成为他的人生导师，更让这个儿子与她离了心，背了意。

    但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几近子虚乌有，叫人发不现，摸不着，傅嫔至今仍然未看出自己儿子有哪里有问题，只是觉得他开始有自己的主张了，不再那么好拿捏，但看他小小年纪，就算有什么主张，又能怎么样呢她才是他母亲，他必须听她的。

    而有郁行调教过的赫龙涯，又岂是当初那个除了母亲一无所有的愚昧小孩，他已经

    懂得了什么叫应和，什么叫心口不一的伪装，赫龙涯做不到违心的顺从，但他可以表面依着母亲的意，实际并不那么做，便可以少了许多纠缠，母亲有气也不向他发作了。

    只是这般的敷衍终究不是赫龙涯喜欢的，所以连去母亲那儿的次数也不多，更谈不上什么母子交心了。

    而傅嫔还以为他一直按照她的想法去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连云裳都能看出来，小皇子是不可能与娘娘一条心了，连她这个下人都看出来了，只有娘娘还看不清。

    也就是娘娘这样，小皇子还能这么茁壮长大，实属不易啊。

    如今的赫龙涯，已经不再是过去发黄的小豆芽了，他吃得好，吃得多，身体营养跟得上，身高也窜了上去，两颊也眼见的带上肉了，只是仍然算不上胖，最重要的是，双目也有光了，似乎被点亮了一般，不再如以前一般阴沉，脸上也有笑容了，云裳把这一切归功于小皇子认识了新朋友，变得开朗了。

    作为十五皇子唯一的挚友曹坤，他表示压力山大。

    他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小纨绔，带领十五皇子走向奋进不懈的道路的，真的不是他，他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现在的他，都需要十五皇子帮他，才能不被章太傅罚的太狠。

    所以说，云裳妹子真是想太多了。

    赫龙涯靠着这样的勤勉，倒也跟上了众位兄弟的进度，只是他从来不肯表露出来，所以仍然是个边缘的人物，跟在太子后面做一个背景板，既不出彩，也不木讷，尽量维持在一个范围内，时间久了，太子竟也会跟他和颜悦色的说上几句话，不得不说是个好的发展。

    两月后，秋狩时。

    傅珩特地带他去挑选自己的弓，傅珩看他身量小，随手拿了一张秀秀气气的小弓，像是小姑娘用的递给他，赫龙涯拿着感觉很轻，伸手一拉，也是很轻松便拉开了。

    “怎么样”傅珩道。

    赫龙涯却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那张黑色大弓，目露羡慕，傅珩笑了笑，道“这你可拉不开，不过，倒是还有这同样材料制作的，你可以试试。”

    傅珩不过是想逗逗他，这把乌金木制作的弓硬而重，没有一定臂力的人是用不了的，何

    况还有那弓弦，也是特质的，在军中只有寥寥几人能拉得开，凭这小子的力气，肯定不行

    赫龙涯憋红了脸，堪堪拉开了一半，便再也不行了，沮丧道“确实很难，侄儿太不自量力了。”

    傅珩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夺过赫龙涯手中的弓，伸指一拉，完美的半圆呈现出来，赫龙涯此时才发现他拇指上戴着一枚扳指，形状有些奇怪，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舅舅果然厉害，自己这么点力气还出来班门弄斧，弄成个笑话了。

    傅珩却不觉得是笑话，这把弓虽然小，但也是重弓，普通的小儿是不能随便拿起来的，更遑论是拉开，他望向赫龙涯的目光，熠熠生光。

    “舅舅，怎么了”

    “涯儿啊，你可真令舅舅惊喜，”傅珩笑道“你这个年纪便天生神力，只要勤加煅炼，未必不能成为攻城拔寨的一员猛将啊，可惜，你生在皇家”

    赫龙涯心念一动，问道“生在皇家，便不能从军建功了么”

    “那倒不是，不过”傅珩没把剩下的话说完，生在皇家，从小金枝玉叶，怎么会想去那苦寒艰难的边境参军呢等赫龙涯大了，恐怕也不会说出这番幼稚的话了。

    赫龙涯也没再追问，不过这颗种子已经埋入他幼小的心灵，能不能成长，就看未来会不会遇到成熟的时机，让那颗种子发育成熟了。

    不过从此以后，傅珩就将他当作“苦力”培养，简而言之，便是让他苦，让他累，让他小小年纪就承担他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量，若不是考虑到小皇子还要念书，傅珩恨不得每天都让小皇子背着石锁出出入入，曹坤有次不小心见了，差点吓得眼泪都掉下来。

    这是人该做的事吗

    这根本就是虐待，虐待

    可怜的十五皇子，午饭就多给他两只肘子吧，真是个娘不疼，舅不爱的小可怜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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