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龙涯已经感觉到曹坤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了，这小胖子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小, 心中有些后悔, 不该让他跟自己一起走的, 要是他先走了，倒不必面对这种难堪的场面。

    不过现在想让他走已经迟了, 赫龙涯稍稍走前半步，挡在曹坤前面, 也不说话，只用暗沉沉的眸子看着对方。

    他这模样倒像护食的小兽，可惜爪牙太过稚嫩, 并不能让人觉得威胁，倒有些可笑, 赫龙炎抬起傲慢的下巴，隔空点着他道“你这眼神是怎么回事兄长们特地等着你, 也不知道行礼问安”

    这话说得真是可笑，又不是赫龙涯要他们等着他的，而且如今的形式, 明显是挑衅来的, 哪里有什么兄长模样, 赫龙涯松开抿紧的唇角, 低声道“八皇兄，七皇姐。”

    赫龙炎嘴角一挑“这样就对了，其实哥哥姐姐们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平日里也对你多有忽略, 确实是我们不对，只是亲兄弟哪有跟外人亲的，父皇也希望我们能和睦友爱，所以十五弟，你还不过来吗”

    赫龙涯不动，曹坤捏着他的衣袖，几乎要将他的袖子都攥下来，片刻后，开口“谢谢皇兄，但现在已经晚了，我想回去了，下次再说吧。”

    赫龙炎差点被气笑了，少年人哪里忍得下这气，当即破口骂道“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我说了，过来”

    “就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赫龙涯，你真以为你得了父皇的恩宠，就能甩脸子了父皇只是看你们母子可怜，才令你入上书房的。”

    这话是安庆说的，她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二哥哥的伴读拉着她，她非得上去给点颜色给赫龙涯看看，她安庆什么时候这样忍气吞声过了

    赫龙涯朝冬苑的方向望了望，什么都没有，母嫔知道他还没回去吗云裳呢怎么也不过来

    他看了很久，浑身都因为紧张而麻木僵冷了，才回头对叫嚣不休的那群人道“我会过去，但曹坤能不能先出宫他家里人还在等着他。”

    “你、你”

    赫龙涯回过头，曹坤的圆脸已经煞白了，张着嘴只吐出几个字，看起来就像上了岸的鱼一样，嘴巴张着只能发

    出无意义的声音，好像很想说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一样。

    赫龙涯对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朋友有些遗憾，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毕竟我也是父皇的儿子。”

    曹坤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想说，你不要答应他们，他们有很多办法让你有苦说不出，让你受制于他们，他曾经看过这些皇子皇孙折磨过别人，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和懿郡王，他们还想跟他交好，邀请他一起玩乐，他也不会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子公主，其实就是一个个小妖怪，最会作践他人，那些手段想起来仍旧令人不寒而栗，他也因此疏远了他们。

    他还想说，你千万不要去，你斗不过他们的，你一个人，他们这么多人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某张微含警告的脸时，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是五皇子身边的南宫郦五皇子的表兄。

    他们都是五皇子和太子的嘴和手，也是他们的耳，所以不能说，不能说

    在犹豫中，赫龙涯已经推开他，走向前方。

    曹坤终于忍受不了，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赫龙炎很满意，他本来也不想对那个肥猪做什么，但是赫龙涯竟然敢提要求，这可就不行了，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弟弟。

    等赫龙涯站定，他气定神闲道“你平日里都待在冷僻的冬苑，什么都不懂也没什么，现在八皇兄教你，那曹坤是个从商的，这士农工商，商乃最末，所以别总凑上去，跌了皇家的身份。”

    赫龙涯当然知道曹坤是做什么的，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接受这番“教导”，曹坤家里是做什么的，跟他与他结交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忿，性子又硬，这话一出口，就不好了，“我觉得他很好，。”

    硬梆梆的像块实心的木头。

    赫龙炎一声冷笑“我看你是脑袋出了问题，现在就跪下给我们道歉”

    安庆昂着头，“对，先给我们磕一百个头，再趴下来给我当马骑”

    其他人自然不敢跟着说让赫龙涯做牛马，这话也就赫龙炎和安庆说得，但面上都纷纷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更有甚者，上前推着赫龙涯，后者踉跄几步，但到底站稳了脚。

    赫龙涯执拗的像头牛，即使知道惹怒对方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但要他做那些侮辱自尊的事，还是无法顺从接受。

    他越是不动，就越是令人恼火，赫龙炎甚至让人在他膝窝处踢了几下，仍然是直挺挺地不弯不屈，赫龙炎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失宠的皇子，他推开那些没用的废物，自己上前，杵着赫龙涯的胸口，道“信不信我让父皇再让你回那个鬼地方，永远都别想再回上书房”

    赫龙炎的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他虽然在父皇面前比较说得上话，但要想随便对其他兄弟怎么样还是有点过了，父皇也不会喜欢他这样自作主张，更别说赫龙涯又没做什么事，就随随便便夸下这样的海口，如果被其他人告诉父皇他偷偷望着身边的人，其他人马上移开了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这些话对于赫龙涯来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他哪里知道什么啊，再怎么聪慧也不过五岁之数的年纪，有些话还分辨不出真假，当即以为是真的，脸上霎时便白了，他过去没正经的念过书也就罢了，如今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实在割舍不下。

    赫龙炎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瞎糊弄还真成功了，又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还不赶紧照着我们的话去做”

    赫龙涯额上见了汗，绷紧的肌肉无不说明他心中的天人之争，要下跪容易，但折断的自尊却不那么容易复原

    赫龙炎骂了句脏话，伸手摁着他的肩膀往下压，他们年龄相差好几岁，赫龙炎又生的比赫龙涯高壮，小霸王一样蛮横无礼，本就瘦瘦小小的赫龙涯怎么扛得住他，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扑在地上。

    幸好没跪下

    脸趴在尘土中，赫龙涯心中还如是想到。

    众人轰然大笑，总算看见这小子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赫龙炎还不甚满意，啧了一句，“真是没用的瘦猴。”

    他走过去，正巧看见赫龙涯因为摔在地上而露出脖颈上的一段红绳，他咦了一声，伸手拽了一下，红绳的末端悬挂着一颗黑乎乎的珠子，暗淡，小巧。

    “啪”

    赫龙炎一时不注意，竟被赫龙涯劈手夺了过去，目光中隐隐露出警惕

    不悦的意味，倒叫赫龙炎好奇了，道“怎么了这小玩意还宝贝上了难道是什么好东西”

    “不干你事。”

    一直默不作声的赫龙涯终于忍不住说话，他这副在意的表情，可比之前隐忍的模样生动多了，赫龙炎直觉这颗黑色的珠子应该是他的软肋，于是便笑，“哦，是吗”

    “这样吧，如果你把它给我，今日我们便放过你，让你走，怎么样”

    赫龙涯想也不想道“不行”

    “哈哈哈哈”赫龙炎最喜欢夺人所爱，他挑了挑眉，身后便围上几个人，按住赫龙涯的肩膀胳膊，后者死死捂住珍珠的手指也被一根根掰开，那毫无防备的黑色珍珠就像无奈从蚌中剥出的肉，任人夺舍。

    师父，师父

    郁行听见这没用的徒弟呐喊的声音，不由暗叹，这心声都带着哭腔了，恐怕真的被欺负的没办法了，本来还想看他能不能自己解决的，现在倒是期待过高了，毕竟才五岁，关键时刻，还得他老人家出手啊

    郁行想了想，出声道“你别说话，放空心神。”

    赫龙涯在自家师父面前永远是个乖宝宝，立即闭了嘴，脑海一片空白，片刻后，感觉鼻尖似乎飘过一抹轻云，然后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另一个空间，失衡了一瞬，睁眼时，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地方。

    这个地方黑黢黢，只能看见一片星光，是，哪里

    师

    嘘，先别说话。

    赫龙涯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却觉得那声音好像是从师父的胸腔发出来的，好像自己被放进了师父的胸口中，说不出的怪异闷沉，但奇异的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全，他想摸一摸那些飘忽而过的星尘，又不太敢，正在这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吓了他一跳。

    “皇兄可知，这是父皇亲赐的御宝，若是出现在皇兄手里，怕是不好对父皇交代吧。”

    真、真的是自己的声音

    但是语调词句，却不是他会说出来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淡淡的威胁。

    赫龙涯感觉一头雾水，分不清是这么回事，他明明是跟赫龙炎对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跟别人说话，那“皇兄”，难道是赫龙炎

    他在“里”

    师父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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