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傅珩说得不错，自从赫龙涯面圣之后，冬苑的日子是眼见的好起来了，虽然说不上多么奢靡, 但起码顿顿有肉，餐餐丰盛, 这对赫龙涯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 比什么都要好, 但傅嫔只是除了开始时高兴一点, 后来始终不见帝王临幸, 性子又阴晴不定起来了。

    现在赫龙涯已经学精了, 不用师父提点，他会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待着, 他父皇恩准他进上书房之后, 陆续送来一些笔墨纸砚，加上他舅舅送给他的几本书，他再也不需要去承受母嫔的脸色, 反过来傅嫔还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打骂, 因为他是要跟着其他皇子一起念书的，如果被发现身上有伤, 难免会联系到她身上，傅嫔发现虽然自己的儿子重新进入了帝王的视线，但她自己却依旧被遗忘了似的，无论她每日多么望眼欲穿。

    难怪她的情绪一下子绷不住, 郁行有时候都觉得这女人已经疯魔了，这样的人就算那乾元帝有一天想起来了，估计也要受不住，好在这冬苑仍然是无人问津的角落，倒也没什么人会探寻傅嫔如今是不是已经疯了。

    过了几日，赫龙涯正式前往上书房念书，云裳陪着他，他的母嫔不出意外果然还在屋中睡觉，云裳试探问了一声，是否要叫醒娘娘，赫龙涯只是摇了摇头，只他们俩走出冬苑偏僻的小径，脚下的露珠还凝在草尖。

    赫龙涯担心会迟到，比其他人还早了半个时辰，等章太傅进来时看见他一个人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便知道这是那从未见过的十五皇子了。

    “殿下来得甚早，可有用早饭”

    章太傅已经年过五旬，不笑时面目极整肃，年纪小的皇子公主都很怕他，但因为是第一次见赫龙涯，且又是起的这样早的学生，脸上罕有地露出一丝微笑，倒是冲淡了些严厉。

    赫龙涯也正色道“见过太傅，已经用过了。”

    “那就好，”章太傅点点头，朝他指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道“殿下可先落座，若是觉得不合适，也可之后再调整。”

    其实是只有那里才有位置，而赫龙涯来得又不早不晚的，地位又卑微，倒是不好安排什么好的位置，但为了顾及这小皇子的面子，章太傅也是说得委婉，赫龙涯哪里有可挑的，觉得那里靠近窗边，甚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没什么可交流的了，赫龙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开自己的书默默地看着，章太傅偶尔瞥了他一眼，发觉这十五皇子有种少见的沉静之气，年纪小小，却没有跋扈任性的性子，若是好好打磨，未必不能成材。

    不过这都是短暂的印象，还不知这位皇子到底是朽木还是栋梁。

    等赫龙涯已经将书本翻过小半的时候，才陆续听见人声，他将书本合上，站了起来。

    师父说过，不要摆出太过高傲的姿态，要合群不过他不知道什么叫合群，赫龙涯从来没有交过朋友，更没有跟谁有过兄弟情，其实按他心内的意愿，最好不要跟任何一个“兄弟”接触，他就是不喜欢他们。

    至今他还记得他们看他的目光。

    走在前面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太子赫龙晟，已经十二岁，再过一年便不用来这上书房念书，他有自己的少傅，赫龙晟虽然是皇后所生，但并不是乾元帝长子，乾元帝在还是太子的时候，还有几位侧妃先生了孩子，皇后是后来才进宫的，先前生下的庶子早就成年，出宫建府去了。

    赫龙涯虽然列十五，但前面还有几个兄弟是早夭的，还有几位是公主，所以满打满算，乾元帝也才七个儿子，在赫龙涯之后添了两个幼小的皇子，正是吃奶的的年纪，所以来这儿念书的都是些少年皇子公主，还有与他们年龄相仿的伴读。

    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实在花红柳绿，天真烂漫得很，叽叽喳喳小燕子一般的少年在见到太傅的时候就熄声了，乖乖叫了太傅才依次入内。

    这时就体现赫龙涯早来的好处了，他可以一一认清来的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如果来的刚好，就不一定能认得这么全了，他想着师父说的话，愣是一直站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他都会叫一声，可惜得到的回应寥寥。

    太子倒是似笑非笑的地说了一声“十五弟来的早啊。”

    如果是一般人，至不济也会笑一笑，但赫龙涯似乎对自己的面部表情有些管理失控，直板板地回道“不早。”

    把对方噎了一下，这什么意思是说他们来得晚吗

    于是太子爷不搭理他，身后跟着的人自然也不会凑前去说话，大家像是没看到他这人似的，说说笑笑，就是不理他。

    不过这对于赫龙涯来说反而是件好事，直到太傅开始讲学时，他才松了口气般坐下，总算过了见面这一关。

    这过程郁行当然没有错过，他暗忖这二徒弟在他原来那个世界，应该是自闭症患儿或者社交恐惧症患儿，这么不爱与人说话，郁行光是靠想象，都能想象赫龙涯是怎么从头到尾顶着一张扑克脸喊人的，如果是成年人或许还能接纳，但换做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恐怕就会觉得他目中无人，态度傲慢了。

    但郁行也不会去干涉赫龙涯，要他怎么怎么做，如果连一点小小的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也很难成材的，而且他估计这小孩也不会在心底落下什么阴影。

    事实上也是如此，赫龙涯巴不得没人理他，他乐得念自己的书，写自己的字，而且他是个很有心性的人，说在上书房不打扰师父，就真的一个字都不跟师父说，他天生就有那股专注的劲头，没人打扰他也能安稳坐一天。

    没有夫子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章太傅也不例外，尤其是教了这么多皮猴一般的皇子皇孙，难免对这样乖巧的孩子青眼，可惜不知道这小皇子是天赋不行还是学习时日尚短，问了他一些简单的问题，竟然也答不出来。

    不过赫龙涯回答不上来也不会怎的，脸皮一如既往的淡然，这叫其他想看他笑话的皇子不太高兴了，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哼了一下“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让他进来。”

    特立独行的人总是遭人排斥，尽管章太傅不轻不重地斥了那公主一声，大多数人的神情也流露了同样的意思干吗放他进来跟他们一起念书

    后宫中皇子的地位有时候也代表着母亲的地位，这赫龙涯一直都不见踪影，现在却突然坐在这里了，是不是代表皇帝又重新恩宠傅嫔了这对于后宫风向敏感的皇子们感到了一种威胁，而转嫁这种不安的矛头，正是对准了赫龙涯。

    赫龙涯却像个瞎子聋子，听不见也看不见，自顾自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让想要窥探出一点端倪的人很不满意，午休时更是不客气的阴阳怪气起来，会说这种话的人自然不会是地位稳固的太子或是备受宠爱的五皇子，但其他人和为了为主上出气的伴读可不会压抑着，左右都是些半大的小孩，童言无忌不是么

    “有些人脸皮真厚，什么都不会也敢起来回太傅的话，要是我，羞都羞死了。”又是那粉雕玉琢的七公主安庆公主，仰着脖子，却故意用眼角瞄着赫龙涯。

    她算起来还比赫龙涯大一岁，但性子十分刁蛮，身边跟着的是怯懦的尚书之子，一脸狗腿像地应和着。

    “妹妹又何必这么说，大家都是亲兄妹，要相互体谅一二，”才刚满十岁便已初有温文气度的五皇子赫龙珏，笑着说着宽慰话。

    皇家的子孙都是早熟种，说话也说得十分动听，不轻不重地驳了安庆公主，又维护了赫龙涯的面子，即使是安庆，也不敢说什么“谁跟他是亲兄妹”这种话，顶多含在嘴巴里嘟嘟囔囔罢了。

    赫龙珏把目光投向赫龙涯后者此时应该会很感激他这番出言相救的话，结果赫龙涯完全接收不到这种信号，人五皇子都看他看了好几下了，还是傻不愣登地盯着自己的书本，好像他们说的话都是与自己无关。

    这种二愣子，谁会帮他

    连最仁慈最温和的五皇子都得罪了，看来这个刚刚露面的十五皇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众人如是这样想。

    赫龙涯其实已经有点头晕了，他早上吃得早，现在已经正午了，冬苑还没人送饭来，谁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

    他以前也是这样，被母嫔和下人无视惯了，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所以他的身体都已经形成惯性了，饿，但能撑住，起码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郁行此时冒出声音来，“去，看谁最胖，又只有一个人的，抢他的饭吃。”

    赫龙涯愣了一下，抬头，在他的右手边，另一个同样无人问津的的角落，有个小胖子，正埋头苦吃。

    那饭量之多，菜色之丰盛，让人怀疑这真的是给一个小孩吃的分量吗

    而且，师父说的是，抢、抢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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