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游历(捉虫)

作品:《重姒(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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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元六年, 岁在庚子。

    深夜军营里偶闻兵戈交戟,浓云密布,天色阴沉得像要滴出墨来。

    香囊里依葫芦画瓢的平安符一张, 青溪一枚。

    依稀萦绕艾叶白芷淡香。

    宣珏稍讶地将青溪倒入掌心。

    还真被她换了个乾坤。青溪名青只为配合青鸾之名, 其实是块通体黝黑的磁石。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 打磨成夏蝉模样, 和她雕刻的大小几无差别,这才未现端倪。

    除此之外

    宣珏捻起鬼画符般的平安祈帖, 发现这竟然是一张签卦,明黄的方纸后被她画了一串连笔墨画, 正面却是隶书小字的签文。

    如若朦胧月色泛开的低柔情语。

    “上上签上油二斤”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宣珏惊疑不定地揣摩片刻, 莫名冒出个荒唐而心动的念头。

    尔玉上寺庙求签问卦去了

    再摊开青鸾旁的素笺书信。纸张描花塑金,云纹暗衬,望都惯来喜欢这种敛藏风雅。簪花小楷上书

    “展信佳得见君兮, 良辰美景。”

    过于风流蕴藉, 不似谢重姒会千里迢迢寄信言说的。

    果然第二页信纸就原形毕露,承认字句抄捡来的,瞎扯了一大堆鸡零狗碎,挑拣宣珏关心的和她心喜的娓娓道来

    你长姊京郊安胎,由夫婿陪同看顾, 偶遇一次, 她心情不错, 人也圆润不少;师姐回去寻找她兄长葬身之处,准备将田姜老夫人也埋葬该地,也不知得找到猴年马月;京中近来愈发凝沉郁乱,窒息得很, 父皇一天到晚铁青着脸留人问政;未央宫外寒梅打了花苞,今年这花开得甚早,紧赶慢赶,等你回来差不多能撞见盛花期

    宣珏沉默而温和地看完,眸中浅笑潋滟,眼前倒是能浮现她时而雀跃时而郁闷的模样。

    不知不觉快看完整封信,临近末尾,宣珏微微一顿。

    谢重姒像是犹豫,写完一遍涂黑抹去,又斟酌着补上话“抽签两次,各不相同。寄君乃再。第一卦签语同为上上,签卦过于难听俗落,未取。一并抄予你观。”

    签文前生注定是姻缘,女貌郎才并少年,失误踪由过北乡,如今休要乱猜详。注

    前世今生仿若跃然纸上,北乡依旧,不日将归。

    远方的望都寒风呼啸,几天几夜都未歇。

    未央宫外的红梅还未盛开,就不堪重负,被积雪压得摧折四五条含苞待放的枝桠。

    叶竹瞧着可惜,捡起插入素色瓷瓶里。

    玉屏后,谢重姒倚靠美人榻,愁绪颇重,面色难看地紧盯边防情报,万般无奈地叹道“还真被顾九冰劝降了。蕲州两万雄兵啊。”

    涉及国事,叶竹七窍通了六窍,不敢多嘴,但见殿下愁眉不展,很识时务地帮她贬斥谢温,说道“哎殿下,这才蕲州一处呢,谁知道之后怎么着再者,就算燕军投降了,大齐敢收归编号这批人吗他们的老小都在燕国啊。”

    叛敌投诚,家人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敢细想。

    没想到谢重姒仍在沉思。她想了想,喃喃说道“不对劲。”

    顾九冰不是直接劝降的。

    笑话,人家大获全胜占了城,谁管你是相爷还是皇帝,来大放厥词者一律抄斩。

    他是献上一计,趁夜围了城池,命人放火烧去蕲州粮仓和军给处,再在上游饮水处下毒。不是严重的毒,顶多腹泻发热,但大冬天也能要人性命。

    三管齐下,本来三万士兵这么被折了五千,人心惶惶时顾九冰再粉墨登场,说得这群兵卒热泪盈眶归顺投降。

    “他图什么呢”谢重姒皱眉道,“只想全身而退回燕国的话,不必大费周折。献计劝降燕人不恨他么”

    谢重姒猜不到老狐狸的意图,但仍旧觉得三皇兄在玩火自焚。第二日就撺掇父皇发出旨意,言明一切结束后,速带顾九冰回京,或是就地除掉。

    杜绝放虎归山的可能。

    谢温那边敷衍地接了旨,不置可否,带着顾九冰一路南下。顺遂至极。

    除却蕲州劝降外,其余边线,顾九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退诸军,更别提其中还有将领本就是他的势力,忠心耿耿的手下见到主子,恨不得以头抢地立刻投诚

    这次谢温长了心眼,不敢让顾九冰和他的人手接触,喝令燕军退后二十里。

    顾九冰立在一旁,很有异国他乡作俘虏的自觉,客随主便至极,在城墙上看到退之不及的大军,目光渺然远眺,不知在看向何方。

    忽然他像是随口一问“齐皇又下了旨意,要卸磨杀驴处理掉我”

    谢温也是顶着多方压力,妥协周旋,才能领着顾九冰在边线诸城溜达,同样烦累郁闷,他皮笑肉不笑“毕竟您太显眼了。”

    顾九冰“看来三殿下颇受齐皇猜忌啊。不肯让你多丝毫助力。”

    顾九冰纯属挑拨离间。

    旨意只是为了防止他作祟,他偏要往不肯放他归燕日后给谢温助力上靠。

    谢温被他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气得脸色发青,摆摆手道“言重。顾相莫拿孤玩笑了。”

    “咱们何时抵达沧州”顾九冰远眺边线,看着连绵未绝的狼烟淡淡地道,“沧州算是最后一站了吧”

    谢温脸色微变,咬牙道“沧州不用去。如今那里姓戚。没必要去讨这个嫌。”

    想到尽皆被拔的暗线棋子,以及江家所有附近的人脉兵系,谢温只感觉心头滴血。

    “哦”顾九冰笑眯眯的,又察觉到可以挑拨离间的缝隙,引着他向下说去。

    没料到谢温闭了嘴,显然痛恨之至,不想多谈一句。

    边境的风愈发大了,遥遥吹起南方特有的细沙。

    顾九冰的最后一站是窕城。

    谢重姒得知这消息时,眼皮跳了跳。窕城距离沧州不过十余里,近若邻里,要是三哥真去沧州一趟,矛盾交杂,易出问题。

    但得知谢温一行人窕城之后便返还京城,她松了口气。

    一旁叶竹在劝她“殿下,您早点歇息吧,明儿再忙。您昨晚睡得不安稳,都累得说梦话了”

    平日里殿下安眠甚稳,雷打不动的。

    谢重姒奇道“我说什么了”

    “奴婢在外间,听不甚清。只晓得殿下您说”叶竹吞吞吐吐地道,“说什么别离开望都,还说南乱未定,一人乱逛不安全您不会梦到宣大人了吧”

    谢重姒怔了怔,这话耳熟,她应当曾经说过。但定然不是近期说的,也不知是否是对离玉说的。

    梦痕无迹,没甚印象,她失笑道“我哪记得,就你会猜。行了,熄灯吧,要睡了。今儿晚上我好好记着梦,明早汇报给小叶子听,可行”

    叶竹翻了个白眼,替谢重姒熄灯灭烛,去外室守夜了。

    谢重姒平日鲜少入梦,但近来忧思繁多,觉又少又清浅,再加上被叶竹这么一提,她竟然茫茫然不知身处何间,只有个模糊的念头,好像也是太元六年。

    同样是个下雪的清晨,鹅毛雪花变成细碎的雪沫,挂在她袄裙绒羽上,被她轻轻拂去。

    然后踌躇抬头,勉强而担忧地道“要不,离玉,你别离开望都了吧。南乱未定,戚将军刚领着兵甲出征。一个人乱逛不安全。就算有暗卫,也难免照顾不周。”

    更何况父皇派去的人哪里是保护的

    是监视的。

    肯定不会上心。

    宣珏广袖翻飞,叹了口气,俊朗如画的眉眼却像卸去伪装掩饰,反倒轻松些许,笑了笑,温和地道“殿下不用忧心。”

    谢重姒在梦境里回过神来。

    哦,原来又是那年离京游历。怪不得叶竹听到她的梦呓。

    之后宣珏便会赠她双环玉佩,再然后,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回公主府。

    此时父皇刚赐下府邸,装饰布局需由她定夺。

    又累人又折腾。

    谢重姒看着自己接过玉佩,正琢磨着怎么能醒来,或者换个有意思点儿的梦,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并未跟随前世自己的视角开启无趣的琐碎。而是青烟游魂般缀在宣珏身后。

    随他出了京。

    这倒是有趣,谢重姒来了劲,飘来飘去,在宣珏面前打着转儿,见他毫无反应,全然见不到她,气呼呼地盘腿杵在一丈远处,半晌,又眼巴巴地凑到面点铺子前,问宣珏“馄饨味道怎么样好吃吗我也好想尝鲜啊”

    宣珏当然没反应。

    垂眸用餐。

    他吃食斯文,在市井烟火的嘈杂里静坐,竟也被他坐出了点焚香静室的优雅。

    谢重姒干脆坐在四方木桌的一旁板凳上,撑着脑袋侧头看他。甚至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

    果不其然戳了个空。

    她“哎”了声,恶人先告状“小气鬼,脸都不给我戳一下。”

    到处乱逛还不累的阿飘状态实在美好,谢重姒只需要当个小尾巴,就能跟着游览风景品略山河,满意至极。悠闲怡然地快要忘了梦外焦头烂额,也几乎忘了此时宣珏在背负什么心情行走大齐。

    就单纯好奇雀跃地跟着他。看他骑马过古道,绿意葱茏盖人眼,衬得公子眉眼温润,人如画卷;也看他随意摆个摊就问诊把脉,略收薄财充做路费,或是笔墨丹青换了酒钱;还看得江舟听雨,楼台望月,与客把酒言欢;再后来,还有塞北沙漠,他射猎比试,赢了花环,周围人起哄,让他戴在最喜爱的姑娘头上,他无奈一笑,似是不慎脱手,极通灵性的骏马替他化解尴尬,顶住花环,美滋滋地转了圈。

    谢重姒笑眯眯地和马兄面对面,指着它头顶花环“我的。还我。”

    马兄似是震惊她的不要脸,鼻腔里喷出热气,要拿蹄子撅她。明知踢不中,谢重姒还是悠悠然躲开,躲到宣珏背后,狐假虎威道“本来就是我的嘛”

    当然,偶尔也会吃个豆腐。反正某人也看不到,那她也不需故作矜持,眼也不眨地欣赏。

    每次宣珏出浴总是手贱地想摸一把,仍旧是摸个空,最后谢重姒心道早晚要找回来摸个够。

    潇洒无忧的游历旅途风平浪静,直到那天,有人避开暗卫,和宣珏见了一面。

    不用猜想,也能知晓是氏族势力,他们开门见山“宣公子,许久未见。”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