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5章 默允

作品:《重姒(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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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珏知道那幅画作内容秋猎骑射图。

    毕竟他亲手所作, 亲手所封,搁置在书架尽头高处,既近在咫尺, 又遥不可及。

    最早是在太元四年落笔完成。不巧被戚文澜撞破后, 他留了个心眼, 没敢放在家中,寄存在画庄长林院。后书斋先生齐舟受罪下狱, 再加上他自身难保,也未有精力取回。

    再说取回来放哪呢公主府里惹她怜惜郁结么

    直到望都云雨翻覆时,宣珏怕画卷遗失,才命人去寻,封存在了身边。

    他甚至没有打开看过, 不知十年光景后, 画作是斑驳脱落, 还是鲜艳如新。

    只是落锁封就,放在了最远又最近的地方,就抛之脑后。

    旁边的宫人乱作一团,忙着要寻太医来看。

    谢重姒却只是在杂乱的书堆里,眸光软和几分看他, 轻声问询“画上的是我吗”

    宣珏脑海里同样一团乱麻, 死命压住上前查她跌伤的想法,没作答。

    冷沉着脸命令“请太医来。收拾一下。”

    宫人们瑟瑟不语。

    明明是温和情境, 却处处透着荒诞诡异。

    他们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都屏气凝神,低头做事。

    倒是赵岚在侧,极有眼力见地扶谢重姒起来,瞄了眼画上的挽弓少女, 夸张地道“哎哟,这张图画得就是您啊飒爽英姿的。看这笔触构图,勾线上色,细节留白,非大师手笔不能及”

    “赵岚。”宣珏淡淡地道,“退下。”

    赵岚后知后觉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惴惴不安地告罪了声“哎奴婢多嘴,多嘴该打”

    然后急速后撤告退,生怕再惹宣珏不快。

    谢重姒还在看那幅画,然后抬头,再次问他“画上的是我吗之前我有再问过你,那日文澜撞破你的画上到底是什么,他说是狗,你说是花就是这幅吗”

    宣珏看她茫然惊慌的神色,倏地心软如水,他上前一步,俯身要从她手里抽走画卷,淡声道“很久以前的画了,殿下。”

    指尖扯到画纸一角,没抽动,谢重姒仍旧紧紧捏着画卷,不死心地第三次问他“是吗”

    宣珏“是我画的。”

    再次想要抽出画卷,同样也未曾抽动。

    谢重姒死死望着他,杏眸浮光掠影,隐约有泪意轻泛,化为尖矛利锐,将宣珏击得溃不成军。他缓了缓才道“是你。”

    索性和盘托出“太元四年中秋所作,至今十余年。”

    “我”谢重姒像是手足无措,“你从没给我看过”

    宣珏没作声,垂眸看她。

    未曾展现于她眼前的数不胜数,包括这一件。

    没必要尽现人前。

    而有的事,面目全非,不能再现人前。

    这次画卷抽了出来,他眼神没有施舍在昔日作品上,快速卷起,命宫人收起。准备离开时,蓦然一顿,因为谢重姒拽住他的长袖,嗓音里出现了点哭腔“你从没和我说过,离玉你为什么不说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早在那几年给我看的话多好啊”

    宣珏彻底乱了方寸,僵硬着任由她抱住,隔了很久才撩起她侧袖衣衫。胳膊上肌肤白皙,青紫遍布,严重的几处地方渗出血迹来。

    毕竟是被书架当头砸下,拿臂格挡,伤成这样已属轻微。

    太医却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给谢重姒上药,然后嘱咐些“不要再碰蹭”、“小心勿沾水”等无关紧要的问题。

    谢重姒看着那幅被宫人拿走的画,忽然道“我要那画。”

    宣珏“给你画张新的罢。”

    谢重姒置若罔闻,言辞已是把那幅画视为己有,命令道“送到我宫里去。”

    宣珏皱眉“我晚间给你送去。”说着,又对宫女道“放朕桌上。”

    谢重姒像是气到了,不再做声,又像是沉思萎靡,发了会愣就径直离开,只说“记得送来。”

    御书房静了下来,唯独宣珏,走到桌前,抬指抚上画匣上薄薄一层灰。

    锁也搁在一旁,被磕断了,裂作两瓣。长匣木质,黑漆面光。犹如深藏海底沉冷的蚌壳,口中含住昔日凝结的珍珠。

    经历那番折腾动荡,颠簸落地后的匣上灰烬也散淡不少,但仍有黏附的薄灰。凌乱着宫人和她的指印。都是摁在灰上。

    只有

    只有角落处的数枚指印,更像是灰落在指印上,隔了数月,又结了一层鲜血淋漓的痂。

    宣珏像是在问身边人,又像是在自行回忆“尔玉今年来御书房,都是些什么时日”

    赵岚蹲在殿外反省,乍一听到宣珏发问,急忙快步走进道“不甚清楚娘娘来是具体什么日子什么时辰了,但奴婢印象挺深的是,她上半年经常来,隔三差五就在看书解闷”

    宣珏没指望他,轻声道“二月廿七,三月初一,三月初五,三月初六,三月初八,三月初九,三月十二,三月十五,三月十六之后便到了六月中旬,可对”

    赵岚讷讷心想这我哪里记得清起居舍人都不会记录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旋即又担忧地道“陛下,您问这个作甚啊”

    这事赵岚也解答不了,毕竟他不涉朝政,宣珏摆手“去把白棠叫来。”

    “哎”赵岚点点头。

    白棠来后,宣珏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验证,缓缓道“尔玉那派势力,安分下来是在三月中旬之时么”

    尔玉手上有暗线人马,但构不成威胁,翻不起波浪。

    宣珏一直视若无物,未曾处理。倒不是对这些前朝忠臣于心不忍,也不是故意留下麻烦,而是

    她需要这些,以作慰藉。

    真斩断全部羽翼,骄傲如她,会凋谢得更快。

    白棠嗫嚅道“是、是的。”

    也和赵岚疑问相同“您问这个干什么”

    不都早命他们置之不理了吗

    宣珏没说话,半晌,自嘲一笑。

    原来这纸旧画得来的怜悯爱惜,早在春日就已兑现。

    那现在又算什么呢

    他窥视人心像个世外之人,向来毫厘不差,唯独对尔玉和他自己,分寸皆乱。

    若非蒋明来报,他当真可以瞒天过海,捏造谎言哄骗她活下去。

    可是被她撞破了。

    到头来无计可施,走投无路。

    虚情假意掺杂炽烈真心。

    又苦又痛里寻得点甘甜,再一头栽进,万劫不复。

    白棠看他神色不定,眸中阴沉汹涌,不由担忧皱眉“主子还有何事吗”

    没想到宣珏在桌前落座,将画匣一推,颔首“嗯。过来帮我思虑一番调兵。预计秋末各路军马调换。”

    他有种微妙直觉,已开始落笔斟酌怎么引戚文澜归来。

    等到日落渐晚,这调军令也不过开头雏形。各地军况复杂,不可一视同仁。甄别对待,又添繁琐。

    宣珏倦怠地摁住眉心,莫名有种他在撰写遗书的荒谬,片刻后像是玩笑般,对白棠道“你说日后史书,会如何写朕”

    白棠看他面色如常,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便直白了当地道“丰功甚伟。”

    宣珏一哂。

    那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有朝一日史书在册,他二人姓名同处,便能算作姻缘相就的独此证明。

    就是不知文澜是何打算,又是否能圆他这愿景了。

    天色愈发暗沉,御书房外鸟雀啼鸣归巢。日落后的星月降临,一点白光洒入室内。

    宣珏忙到半夜,才想起答应谢重姒的画卷未送去。

    便撂笔起身,披了件外衣,让人换了个木匣盛装,亲自送到玉锦宫。

    玉锦宫内千烛静燃,藤支古架上的幽幽烛火围绕四面八方,照得人影无迹可寻。

    宣珏本想放了画就走,脚步放轻,靴子踏在软毯上更是悄无声息。

    但他没料到谢重姒还未睡去,像在等他,瞥到他手中长匣时,眸光一亮,兴冲冲地跑来道“送来啦”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