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63晋江独发
作品:《念你入骨》 63念你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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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年。
正值暑热, 江城的天说变就变。
滂沱大雨兜头而下,便利店外玻璃窗格的水痕一路蜿蜒而下。
街道旁的玫瑰花瓣扑簌簌落下,不一会儿就被路过的车辆碾落成泥。
“月亮, 你真要穿这身衣服去婚礼啊”钟灵打量完她的装扮,神情犹豫。
薄幸月不为所动, 眨着眼睫反问道“这身不好看吗”
摒弃掉继母为她准备好的小白裙, 她换了身黑色吊带裙,掐腰款, 裙边轻飘飘扫过细幼且笔直的小腿,衬得皮肤光洁如瓷。
不得不说, 十六岁的少女介于纯媚之间。
像一朵盛开的罂栗。
“那倒也不是。”气场的压倒性让钟灵一噎, 支支吾吾道, “就是怕你落人话柄。”
“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说吧。”薄幸月冷嗤一声,捏着伞柄径直向前。
钟灵沉默半晌, 还是迈开步子跟上。
反正他们跟薄幸月认识多年,都知道她什么脾性, 做好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公馆内,愈发高涨的气氛根本没受天气的影响。
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下, 宾客们推杯换盏, 言笑晏晏。
倏地,不知是谁说了句“好像是原配的女儿来了”。
众人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纷纷往入口处侧目。
光线刺目, 薄幸月微微眯眸, 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正中央。
台上, 主持人语调激动地宣布道“恭喜新郎新娘喜结连理。”
好一个喜结连理,一对璧人。
薄父牵起方兰茹的手,将专门打造的一枚戒指推至女人的无名指指根。
外人眼中恩爱的场景, 现在却如同砂纸打磨的边缘,每一下都刺入她的心口。
随后,婚宴上掌声雷动,各界有头有脸的人士都格外捧场。
唯独薄幸月压着眸底的晦暗不明,双手抱臂,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耳旁的议论嘈杂,像过量海水灌入耳朵,每个字跟气泡似的不断消解。
“听说原配去世才半年,薄市长这么快就二婚也不怕遭人闲话。”
“别人有手段呗,没看到带过来女儿都没血缘关系,还不是都这么快改姓薄了。”
“”
果不其然,薄初坐在台下,感动得眼泛泪光。
在一派祝福的世界中,薄幸月反倒足足像一个外人了。
来到敬酒的环节,少女终于落了座,端起桌上的橙汁一饮而尽。
耳边还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
从小,她的钢琴就是母亲亲手教的,然而再熟悉不过的浪漫曲子现在听起来则多了几分讽刺意味。
婚礼仪式结束,下台后有人对方兰茹说了些什么,她脸色一变,拉过薄初的手,装模作样来到薄幸月面前。
方兰茹搂住自家女儿的肩膀,笑得虚伪“幸月,你来了就好,就等你来照一张全家福呢。”
薄初昂着下巴,那表情里的得意跟鸠占鹊巢时差不离。
“不必了。”她喉头一哽,言语间的敷衍与无奈不加掩饰,“我没空陪你演戏。”
来来往往皆是宾客,方兰茹觉得拂不开面子,顿时面色不快。
薄幸月肆意惯了,从小到大还真没看过谁的脸色。
言罢,她转身离开,背影相当洒脱。
“这孩子真是的”薄父敬完酒,忙不迭过来安抚母女两的情绪,“幸月还不懂事,别计较。”
薄初捻着裙摆,娇滴滴道“没事的,妹妹慢慢适应就好了。”
薄父面露欣慰,又沉重地叹了口气“幸月的性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但你们两毕竟是姐妹,要好好相处才行。”
薄初乖巧地低眉敛目,刻意表现得跟一杯温水一样没脾气“爸,我知道了。”
公馆外,雨势转急,噼里啪啦一阵,急促地敲落在心头。
不等她钻入雨帘,连祁给她撑过伞,露出狗腿子一般的神情“不愧是我们小月亮,甩头发走过来的背影贼酷。”
钟灵没好气道“你就别吹了,没看见月亮心情不好吗”
薄幸月步伐极快,仿佛如此就能忘掉身后的烂摊子。
她的指甲抠入掌心,几近能想象得到新的一家三口是何其幸福美满的场景。
明知去了婚宴会面对什么,可还得端着那点儿骄傲抗衡。
看着路边的小石子,薄幸月忍住去踢的冲动。
毕竟她今天穿了双jiy choo的高跟。
少女脚趾圆润,上面残留着涂得七零八落的指甲油。
见她心情郁闷,钟灵果断选择转移话题,提高了音调说“月亮,你那便宜姐姐最近好像在追人。”
高一下学期,薄初转学过来,跟钟灵一样是八班,薄幸月则是在二班。
作为八卦小能手,钟灵自然早就听说了班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
薄初虽然跟薄幸月名义上是姐妹,但性格是典型的千差万别。
薄初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又是柔弱挂的,班里很多男生都给她开特权,帮着做值日、买早餐等行径屡见不鲜。
可她谁都瞧不上,只对清冷的少年爱慕有加。
“所以呢”薄幸月的反应趋于平静,在等下文。
钟灵耸耸肩“她那手段一套一套的,可那男生都没怎么理过她。”
薄幸月懒懒散散抬眼,眼眸里盛满了权衡的细微光芒。
“如果我追的话,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那男生真的很难接近,苦行僧一样”钟灵不可置信般,睁圆了眼睛,“月亮,你真要试试啊”
连祁在一旁打岔“废话,那小子要是不喜欢幸月姐,保不准是个瞎子。”
思忖片刻,少女问得坦率直白“他叫什么”
钟灵的表情略有纠结,最终交了底,一字一顿道“季云淮。”
她在心底飞快过了一遍这个名字,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整个暑假,薄幸月一反常态地乖乖去上了补习班和钢琴课。
狐朋狗友们都以为她是改邪归正了。
孰不知她是真的不想留在家里,免得跟薄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扰人心情。
高二开学一月有余,在文理科选择上,薄幸月毫不犹豫选了更占优势的理科。
听钟灵说,薄初还是读了文科。
午后,阳光轻盈地洒在肩头。
少女趴在课桌上,宽大的校服披在她单薄的肩头,分明一副睡颜恬静的模样。
可能是光线太亮,她眼睫如蝶翼轻颤了下,白皙的脸颊在金色光线的晕染下连绒毛都细微可见。
“幸月,起来喝奶茶吗”
方茵大大咧咧招呼着,把一杯热乎乎的蜂蜜柚子茶放在她桌边。
薄幸月朦胧地睁眼醒过来,拢了拢身上的校服,道完谢,稍稍尝了一口。
她跟方茵彼此间互请喝奶茶吃饭是常事,所以也不会多想。
方茵说完,视线像是锁定了什么,一脸惊诧“季云淮今天居然来上课了。”
薄幸月扭过头,发现教室里的空桌旁挂了个黑色的书包。
当初看分班名单,她就一眼锁定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不过开学这么久,季云淮一直在请假。
还没收回的视线又被从后门进来的那抹身影所占据。
“女神,奶茶好喝吗”张一晔殷勤地询问了句,表情欠嗖嗖的。
“女神”这个词用来形容薄幸月是公认的。
家境好,是市长千金,长相出挑,理科成绩还一骑绝尘。
要说学校查早恋查的严,前前后后也有不少人对她顶风告白,情书不断。
令人心痒的是,少女对此从来都是不甚在意的,甚至都没正眼瞧过一众追求者。
薄幸月顿了顿,看向手里那杯奶茶的表情变得复杂“是你送的啊”
“是张一晔不让我说的”方茵缩着脖子,悻悻一笑。
“那我下次请回来吧。”她大大方方接过话茬,也是本性使然,不喜欢欠别人的。
“那敢情好啊你们猜我去买奶茶看到什么了”张一晔挤眉弄眼一番,弄得班上其他人也被他勾起好奇心,催促道,“晔哥,快说快说。”
“我们班的高岭之花季同学,居然在那家奶茶店打工。”
张一晔话语间的刻薄昭然若揭,发自心底的不屑早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方茵觑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家庭条件好像不是很好吧”
有人附和说“他一个月没来上学就是家里出事了。”
周围围绕季云淮再次掀起一阵热烈的讨论。
薄幸月没掺和,撑着手肘若有所思。
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少女起身到数学老师办公室数卷子。
数学老师跟班主任的位置连在一起。
班主任教语文,姓赵,是个发型独特的地中海。
他扬扬手,语重心长道“家里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还是得收心到学习上。”
刹那间,少年与她四目相对。
季云淮身姿颀长,眉目深邃,下颚线条流畅硬朗。
他皮肤偏冷白,加之眼神凌厉,周身仿佛自带一股冷感。
虽然时间不长,很季云淮很快收回视线,看似毫无波澜地与她擦肩而过。
见多了浪荡不羁的二世祖,面对清冷不驯、沉默寡言的,倒还是真稀奇。
而且
他还穷。
难怪薄初会喜欢这个类型,无非是看中了这幅皮囊,还有斯文清冷的性格。
放学回到家,薄幸月去舒舒服服跑了个澡。
台灯光线笼罩着她瓷白的脸颊,静谧十分。
她快速掠过一眼明天要考察背诵的文言文,头疼欲裂,背课文这事儿就不是她的擅长,于是思绪逐渐飘远。
想到了站在台阶上对少年打的那声招呼,还有他不以为意的表情。
不就是追人吗
在薄大小姐的潜意识里,送送东西总是不会有错的。
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投其所好。
玩偶、钢笔、复习资料、好吃的薄荷糖总之,这一行为直接造成了论坛里风言风语的存在。
薄大小姐居然要追高岭之花了,来买定离手,你们觉得追得上吗
光是这个标题的帖子,就在首页挂了两个星期之久。
下面的回复议论不一,均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不过季云淮依旧对她爱答不理,永远冷漠低温,对她的靠近仿佛存在着深深的厌恶。
薄初知道后,先是咬牙切齿,又对着她的小团体们淡然一笑,“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季云淮还不是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
朋友们附和道“对啊,等着她放弃吃瘪就是了。”
周五放学前,季云淮再度看了眼抽屉里满满当当送的东西。
这一回是薄幸月亲手折的星星,装了一个满罐。
一个瓶子的最上方还贴了张标签。
季同学,这些可是我辛辛苦苦自己折的,总共九十九颗哦,差点被老赵逮到了,你喜欢就收下,不喜欢也得收下,毕竟我还从来没有收到别人退回来的礼物。
少女的字迹飘逸,几行字后面还跟了个笑脸,确实是她的风格,张扬肆意,不计后果。
季云淮淡淡垂眼看了眼,心口像是被暖意包裹着。
他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这一份礼物,甚至都没舍得拆开看看。
等回家,回到家,他就收进柜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季云淮一个月没来上课,所以班级的值周归他一个人干。
刚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收拾好,少年沿着楼梯往下走,走过四层楼,将沉甸甸的袋子丢入垃圾车。
再度回到班上时,他迎面碰到了笑嘻嘻的张一晔。
男生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跟身边的同学莫名其妙笑得更大声。
季云淮指节攥成拳,跑了两步回到二班教室。
夕阳西下,教室的窗帘被风扬起,送来一阵好闻的花香,室内盈满暖色的光。
少年俯身查看了一眼抽屉,里面的瓶子还在,只不过一颗颗星星全没了。
看起来是同龄人之间恶意的玩弄。
他们喜欢用这中方式将他从黑暗推进无尽的深渊,还要笑着说,他们不是故意的,你连这中玩笑都开不起吗
季云淮一时间乱了心神,清冷的眉眼泛起一丝薄红。
平日里他从来没有对薄幸月好言相向过,不是装作没看见,就是一瞥之后,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的态度所打击。
明知道可能是假的。
明知道可能只是她一时兴起,玩玩而已,这样的温度持续不了多久。
但多么可笑。
他还是想拥有那一束光。
陷落泥沼,也想拥抱他的月亮。
是割舍不下的。
哪怕有一丝不是随手的馈赠,是发自心底的温柔。
也代表,起码他在世界上还曾被月亮照亮过。
空旷的教室里,少年的目光四处寻找着,直到看到了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
那里有一个他刚换进去的干净垃圾袋,可现在污秽不堪。
想也想得到,是张一晔故意为之。
在一片污秽中,一颗颗星星散落在其中。
季云淮没有犹豫,眸底猩红地开始翻找,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捡出来。
直到额角全是汗,汗渍浸透了他洗到发白的校服。
少年认认真真数了好多遍。
总共九十九颗。
一颗不少。
他没有弄掉过她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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