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太顾不上别的, 一把抓住女儿的手。

    “采莲，这是怎么回事？”

    “爹, 姆妈, 求你们救救豆豆……”

    江采莲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经过，声音哽咽。

    江瑞丰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江采文端着一碗凉水进来。江采莲赶紧接过来, 对豆豆喷了几口, 把豆豆弄醒了。

    “姆妈……”

    “姐姐……”

    豆豆摸着小脑袋, 瘪了瘪小嘴想哭, 头好疼啊！他看到那个戴眼镜的伯伯, 镜片一闪一闪的，又吓了回去。

    江瑞丰心一软，就有了松动。

    “太太，明天一早让采文陪着你回姑苏，先把豆豆藏起来，避避风头再说……”

    江瑞丰没有跟女儿搭话，却点了头。

    这算是默认了？江太太一阵欢喜。

    对她来说, 真是去了一块心病啊。

    这三年因为采莲的婚事, 弄得家里气氛紧张。先生脾气倔, 自尊心又强, 怎么劝都不听，现在看到女儿有难，却意外地缓和了关系。

    “豆豆, 这是外公, 这是外婆, 这是大舅舅，今天晚上就跟外婆睡哦……”

    江采莲不敢过多停留，准备离开。

    她算过时间，南下的列车中间有换乘，一路上走走停停，抵达花城最少得三、四天，等到消息传回来，估计要一个星期之后，这个时间差得充分利用起来。

    “爹，姆妈，我和娇娇先回去，不好让那边察觉了……”

    说着，从手袋里掏出了几块银元。

    江太太不肯收，她还是放在了桌上。家里经济紧张，她是晓得的，不能再给父母增加负担了。

    “采文，你送一下姐姐，早去早回……”

    “好咧！”

    江采文答应了一声。

    他穿上大衣，系上围脖，还拿着父亲的手杖当防身武器。

    三个人出了大门，冻得直缩脖子。

    江采文叫了两辆黄包车，往花园路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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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沈家公馆。

    江采文看着母女二人叫开了大门，才搭着黄包车回去。

    这时，已经快八点了。

    林淑娴刚准备睡下，就听到李阿娣进来禀报。

    “夫人，三太太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她冷冷地笑了笑。

    “有本事，就甭回来啊……”

    没有继昌撑腰，小妖精还跳得起来？

    上一世，继昌往家里寄路费，被她扣下了，想回申城接人，也被她拦住了。这一世，依然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还要让她伤心难过一辈子。

    林淑娴很自信。

    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六少爷已经被藏起来了，她的计划也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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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采莲扯着娇娇回了房间。

    她沉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阿花赶紧打了洗脸水，不敢言语。江采莲跟女儿洗了一把，就一头扎到了床上。她蒙着被子，感到头昏沉沉的。

    那药效还没完全退去吧？

    她闭着眼睛，想睡觉。

    心说，明天就不吃早饭了，戏要演得逼真一点。

    “姆妈……”

    沈晓月伸出小手，探了过来。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得商量一下对策。接下来该分家产了，她倒要看看大夫人拿什么来打发她们？沈家那么有钱，不分点哪行啊？

    “分家产？”

    江采莲一听，也提起劲来。

    她要做两手准备，既然大夫人敢抢豆豆，那把她们扫地出门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孩子也要弄点家产，不然靠什么生活？

    母女俩蒙着被子，嘀咕了一通。

    沈晓月记得爹爹在外面有一套公寓，说是休息用的，大夫人怕他养外室，硬是要了过来，说让大少爷住，那边离学校很近，可以去休息。

    “姆妈，大少爷走了，那边正好空着，不如把公寓要过来，咱们搬出去……”

    江采莲听着，“嗯嗯”了两声。

    她还真是糊涂，家里有多少产业是一概不知，连娇娇都不如？

    沈晓月嘿嘿笑着。

    她是“听壁角”搞来的情报，太太哪里晓得？

    想着今天所经历的，对太太很是佩服。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的，爆发起来却是那么勇敢果断，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姆妈，您真勇敢……”

    “是嘛……”

    江采莲咧了咧嘴。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为了孩子啥事不敢做？

    第二天早上，江采莲没有下楼吃饭。

    二太太倒是清醒了，在饭桌上闹了一场。大夫人不动声色，看着二太太拍桌子摔板凳，一副人质在手，没什么可担心的架势。

    大太太劝了几句，做了做样子。

    几位小姐都不敢吱声，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心有戚戚。沈晓月埋头扒饭，还拿了一个鸡蛋揣进兜里，这是给太太的，不吃东西哪行啊？

    早饭过后，二太太就出了门。

    楼里又忙乎起来。

    沈管家和李阿娣指挥着佣人们收拾东西。那些不用的家具物件都收起来了，打包的，装箱的，登记造册，一并归拢到库房里。

    沈晓月趁机溜进厨房，抓了两个花卷，给太太带上去。江采莲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一动不动，就连阿花都瞒着。

    “姆妈，快趁热吃……”

    沈晓月把吃的塞给太太，就锁上房门，进了壁柜。

    她溜到小客厅里，朝外瞄了瞄。

    屋里基本上清空了，那些摆设都收起来了，无线电也打包了，看样子大夫人准备开溜了？她算了算日子，如果在一个星期之内解决，豆豆不就安全了？

    沈晓月合着小手，暗暗祈祷着。

    “老天保佑，大夫人赶紧上路吧……”

    在昏暗中，一点绿光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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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憋了两天。

    林淑娴看看差不多了，就把三位太太请进了小客厅。

    “妹妹啊，你们也都看到了，时局动荡，有钱人家都往南方跑，可那种小地方哪能跟申城比呀？听说，那个香江跟个小渔村似的，土不拉几的，一点也不开化，就那屁大的一点地方，一下子涌过去那么多人，把地皮都给炒起来了，住没住的，吃没吃的，日子苦得没法说……”

    “你们晓得吗？二爷去了那边就住在格子间里，只有巴掌大小，又潮又闷，连咱们家佣人住的都不如……”

    林淑娴叫苦连连，把香江贬得一塌糊涂。

    三位太太面面相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淑娴话锋一转，说起了搬家之事。

    “妹妹啊，老爷发话了，说申城这边的家当是搬不走的，得有人留下来看着，大房那边已经定了，姨太太们全都留下……”

    “继昌也发了话，说二房这边让谁走不让谁走都不合适，干脆一碗水端平，三个都留下来，月钱照样发，每个月月初就汇过来，另外还有一笔生活补贴……”

    林淑娴一下说了个痛快。

    “什么？把儿子骗走了，就没我们的事了？”

    二太太第一个跳起来。

    五少爷被带走，就晓得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她尖着嗓子嚷嚷着“二爷这是丢下我们不管了？”

    “妹妹啊，看这话说的，南迁只是暂时的，过不了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你们几个留在申城住着大房子，什么都不用操心，看看厂子不就开着工嘛，这些家当都搬不走，二爷一直挂着心哪，回来是迟早的事……”

    林淑娴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知道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把能搬走的都搬走，实在搬不了的也要存起来。她知道后续的政策，这些不动产是能拿回来的，有人看着固然很好，没人看着也不要紧，新政府是讲道理的，也是守信用的，比那刮民党强了不知多少倍呢。

    听到这些，江采莲是又惊又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一直以来，她觉得继昌跟她是有感情的，现在看看不过是哄骗她而已，娇娇跟她说的时候，她还不肯相信，而这一切都是真的。

    父亲也跟她讲过，继昌不可靠，沈家不好相与，做偏房是没有好下场的。可她却抱着一丝幻想，觉得自己跟大太太和二太太不一样。

    其实，有什么不一样？除了比她们年轻漂亮之外，不都是继昌的附庸？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一切都任人宰割。

    大太太倒是不动声色。

    少爷们都走了，就剩下奕宣了。反正，儿子在哪儿，她也在哪儿，留下就留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淑娴看着三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继昌说了，不想留在沈家的也行，发一笔生活费，再出一封和离书，就自由了……”

    一听到钱，二太太眼睛一亮。

    她也不称呼夫人了，直接问道“林淑娴，你说要发一笔遣散费？”

    “是啊，如果留在沈家的，一次性领一千块现大洋，再按月发放月钱，还有生活补贴，由沈家养一辈子，如果搬出去的，领两千块现大洋，跟沈家再无瓜葛……”

    听到这话，二太太心中窃喜。

    江采莲却是面如死灰，就像遭了雷击。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打破了最后一线希望。她想把心思转到家产上，可脑子里却乱哄哄的，没了头绪。

    “你们几个好好想想，下午就给我答复……”

    林淑娴说着，就端起茶来，一副送客的架势。

    江采莲回到房间，一头扎到了床上。

    沈晓月从壁柜里爬出来，见太太这个样子，就晓得受了打击。

    书中描述的就是这样，太太一直心存幻想，等着爹爹来接她，结果人没等来，却把自己给害了。而她呢，也受了影响，在大公馆里锦衣玉食，一副资产阶级小姐的做派，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运动就来了。

    不能让太太走老路，就要做出改变。

    沈晓月爬到床上，搂着太太的脖子，开导起来。

    “姆妈，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沈家的真面目……”

    “姆妈，咱们拿钱走人吧，跟沈家纠缠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再说，不是还有豆豆嘛……”

    想到豆豆，江采莲又燃起了斗志。

    是啊，她还有娇娇和豆豆，这是她拼了全力保护下来的，就让继昌见鬼去吧，她要换个样子活着。

    到了下午，三位太太都思量好了。

    林淑娴把人请进了小客厅，客气地问道“妹妹啊，都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采莲率先开口。

    “夫人，我答应带着娇娇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华东公寓的那套房子得给我，不然我们母女俩住哪里去呀？”

    “这个……”

    三太太的态度很出乎意料，林淑娴沉吟了片刻。

    三太太是怎么晓得房子的？不会是继昌说漏了嘴吧？那套公寓不想给她，可她留下来到底是个祸害。不就是一套房子嘛，空着也是空着，就给她算了，哄着她离婚比什么都强。

    林淑娴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小妖精离开。

    就继昌那样的，稍不留意就会惹出事来，当年为了江采莲进门，闹得多大啊，就连老夫人都惊动了，这一回绝不能留下后患。

    想到这里，林淑娴摆出了一副虚伪的面孔。

    “采莲妹妹啊，你可得想清楚喽，一旦定了就不能反悔了……”

    “只要给房子给钱，我绝不反悔……”

    江采莲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态度却很坚定。

    “好，那一会儿就去小书房签文件，陈律师已经到了……”

    林淑娴早有准备，要把事情都料理清楚了。

    “还有房契也得给我……”江采莲咬着牙说道。

    这是娇娇特意提醒的，必须拿到房契，不然房子分分钟都有可能被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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