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八阵

作品:《铃儿响叮当

    苗毒王不可置信地定住,望过来,惊讶地问道:“没有成过亲是什么意思”

    席慕嘴角一勾,轻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苗毒王眼里立即布满笑意,之前她的笑娇艳妩媚,勾魂夺魄,却都是华丽的表面,这一次她的笑是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欣喜也是由内而外,从眼底溢出来迅速爬满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咯咯笑道:

    “你是说他没有成过亲,就是没有妻室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辜负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女人他只喜欢我一个”

    席慕不置可否,脸上也没有任何表示,一副没兴趣发表评论的样子。

    铃铛儿一看,心里暗笑,这个家伙太贼了,苗毒王都五十多的人了,在难熬的爱恨里过了三十年,这份感情先从被爱人背叛的愤恨,到怨恨转移后的遗憾,到听到情郎未死的震惊,再到现在这个巨大的喜讯,这个老妖婆的情绪在短短时间里这样大起大落,怎么冷静得下来

    而且铃铛儿也听得很分明,席慕只说璇玑先生并非死在苗毒王手里,现在活还是死可没说,现在席慕只是说璇玑先生没成亲,但没成亲有没有情人也没说,至于爱不爱窝金,那更是没影了,这其中究竟有多大水分留着这么大的空间给窝金,当然就是让这个老妖婆自己去任意想象发挥。而席慕说话的技巧,分明就是有意在引导窝金得出一个结论:

    璇玑先生还活着,璇玑先生只有窝金这一个女人。

    一个失去冷静,沉浸在爱人即将“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老女人,会有很多弱点。

    铃铛儿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容易很自然的就捕捉到席慕的思路,莫非这是在说明他们俩是一样的心怀鬼胎的人

    苗毒王被这巨大的欢喜哄得晕陶陶的,脑子一发热就脱口而出:

    “好,我送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转头以苗语吩咐几句,就有人搬出大竹椅让她在一旁坐下。席慕背转身,看向铃铛儿,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冲对方眨眨眼睛。

    苗毒王坐下后,看了看他们,又妩媚地笑笑,轻轻击了击掌,从那排吊脚楼后齐刷刷走出一干打扮一模一样的苗女来,这些苗女不但衣着打扮一样,连个头高矮都相差无几,每个苗女手里都持着一根约莫茶碗粗,三尺长短的竹竿,三个少年都撑过竹蒿,几乎以为这些苗女手中的就是竹蒿了,可是仔细一看,她们手里的竹竿都是光溜溜的,一个关节都没有,这样长没有关节的竹子,绝对不是一般竹蒿能比的。

    这些苗女走到宽敞的空地上站定,有条有理地错开位置站定,再笨的人也知道她们是在摆阵了。在她们摆阵时,席慕他们已经认真的数过,一共是三十二人,但是她们摆的是什么阵呢

    席慕一看心里就有数了,璇玑先生被人赞誉为“武功深不可测、智慧无人能敌”,但是鲜为人知的是,璇玑先生还对行军布阵也很有一套,效仿诸葛控明文可治国,武可安邦。苗毒王和璇玑先生一起生活了六年,璇玑先生除了教授她武功外,应该还教了她一些阵法。

    最早的阵法是用于行军布阵,是兵法,最早的兵法起源于轩辕黄帝的大帅风后所创的八阵兵法,后来的兵法都以此为源演化而来,又从兵法延伸到武术、数术,可以说都是同宗同源,只要时间充分,对阵法深入研究,要找到破解之法并不难。但是现在苗毒王显然不会给他们时间,而且除了他以外,铃铛儿他们八人对阵法一窍不通,他即使能找出破解之法,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教会他们呢要想靠他一个人破阵,明显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呢

    不待他再多加思索,苗毒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让这些年轻人见识她的阵法,她娇笑着说:“太阳下山之前你们能破得了我这个竹阵就算你们赢,总不算刁难你们吧”

    席慕看了看天色,离太阳下山约莫还有两个时辰。心中不由苦笑,看来苗毒王是心情很好,才给了他们这么多时间咯是不是还要感谢老天的厚待,这只是实阵,不是奇门遁法呢想了想,只好这样赌一把吧,希望璇玑先生没有教窝金太复杂太难的阵法。面上却不动声色,向其他几人招了招手,大家都拢在一起听他安排。

    一行九人,每个人分别安排了次序,一数字作为代表:铃铛儿是一,子可是二、子蒙是三、夜猫儿是四、唐果儿是五、容格是六、金玉是七、银玉是八。席慕低声嘱咐着,听他的号令行事,以数字代表每个人,以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作为动作方向,例如他喊到一东时就是铃铛儿向东对敌,举例解释了几次,大家都听明白了。

    短时间内不可能教他们如何应付具体的阵法变动,应对的大局只能靠席慕来掌控,如行军打仗一样统一听他的死命令行事,而席慕自己则作为机动分子,随时灵活支援,这也是为了应对传统八阵法中主阵和机动阵而做的布置。

    八人一一点头确认过后,席慕才叫他们轻装准备,对方三十二人,他们是九人,入阵后越轻简越好。于是大家开始噼里啪啦地从身上卸东西,三个少年索性将上衣都解了,只着了里衣背心。席慕不看他们,拉过铃铛儿,在她手心上写了个字,铃铛儿大眼一瞪,狡黠地笑了起来,木头写的居然是“痒”字,是在向他要痒痒粉他要这个做什么,对付那些苗女笑归笑,手上却立即摸出装了痒痒粉的瓶子递给他。

    席慕接过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又轻轻在她手心上写起字来,铃铛儿细心地在脑里辨认,他写的是:我还没有把握,必要时使诈。她看了看他的眼睛,读出其中的肯定。这么信任我吗嘻嘻一笑点了点头。

    席慕也微笑点头,拉住她的手,提声对众人大声豪气干云地喊道:“踩阵去!咱们就一起瞧瞧这个竹阵有多玄乎!”

    众人的好胜之心被他激起,齐声大喝,一行九人同时向前方苗女的竹阵冲了过去。

    他们九人刚冲到面前,那些苗女立即分开成半圆,象张大了口的口袋一样将他们包住,又迅速收拢成圆,阵法才开始动起来,粗长的竹竿顿时劈啪作响,带着呼呼风声向他们攻来。这些苗女还不如成年的北方姑娘身形高挑,看起来反倒象南方姑娘一样都很娇弱的模样,但是这些茶碗粗细三尺长的竹竿却被她们舞得如同舞长绫一样轻巧毫不费力似的。

    长长的竹竿比一般的长兵器还要长上许多,对付他们九人根本不需要近身就能造成伤害,而他们想近苗女的身也没有办法。只要他们当中有人刚向外逼近几步,就立即会被四面八方上上下下攻来的竹竿逼回中间,长竹竿打在身上暂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却觉得皮肉被人狠狠抽打撞击一样疼痛。

    席慕没有下什么指令,其他八人只好努力招架,尽量少让自己人被竹竿打伤,三十二根竹竿上中下攻击,又是硬兵长武器,哪有那么好躲,席老大啊,你倒是说句话呀!

    席慕的身形不断移动,眼睛象鹰一样四面扫视观察,这个竹阵,确实是八阵法演变出来的。

    中间是八个苗女,呈圆形围绕,站的位置完全没有变过,所站方位合的正是八阵法中“四正”天地风云和“四奇”龙虎鸟蛇八位。她们要锁住四正四奇之位,不作走动,竹竿的攻击就受了位置的限制,只能打到他们几人的身体中间部位。配合四正四奇的,正是另外二十四人,仿兵法中的机动阵,每十二人成一个方形,两个方形交错形成八角不停移动,作为中间四正四奇八个苗女的补充,分别封住上空和脚下位置,所以被围在中间的人可能要同时面对上中下的攻击。

    而中间八个苗女正是整个竹阵中的轴心,她们手中的竹竿限制了阵中人最大的活动范围,没有她们稳稳的锁定固定的位置,另外二十四人的攻击就不能如此灵活,出其不意。

    中间八个苗女凭什么能锁住四正四奇之位不动靠的是过硬的下盘工夫。要破阵就要先迫使四正四奇移动,问题是,八阵法的机动阵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机动阵本身就有补漏的作用,四正四奇一动或者某个阵位受损,一定会立即有机动阵迅速补上,只有唯一的阵眼是不会变的,这个阵眼就是三十二人之中哪个唯一的调度之人,只有先伤这个阵眼,整个阵法才会乱起来。

    苗毒王一定是想到了这些细节,才会让三十二个苗女穿着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连这些苗女脸上的涂料,都是一样的,几乎分辨不出她们有什么不同,竹阵动起来时,阵眼被众苗女令人眼花缭乱的的动作掩盖,很难找出来。席慕对阵法也有些造诣,阵眼是每个阵法必定存在的,所以刚才他特意要来了铃铛儿的痒痒粉,就是准备用做寻找阵眼所用。

    这边厢席慕在考虑方方面面,其他八人却并不好过,子可和夜猫儿的绑腿上都渗出了血迹,那些苗女已经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腿脚活动不是很灵便,都在集中攻击他俩下盘,尤其是那些专门打小腿和足部的苗女,时不时地配合着用竹竿左右夹击,他俩终于体会到审犯人时吃夹棍的味道,抱扎过的伤口再次裂开,在密集的攻势下简直苦不堪言。

    但是他们都不敢催促席慕,唯一懂阵法的人就是他了。长长短短的相处时间里,他们对席慕都有所了解,席慕不出声,他们都明白他在思量。九人之间彼此都有了心灵上的信赖,在患难危急之时,他们各人只是默默得抗起尽可能多的责任,以便为同伴争取更多的余地。

    席慕又怎么能辜负这样的信任!

    “二三西北!”

    他一出声,大家顿时精神振奋起来,席慕有办法了!

    双胞胎兄弟应声而出,连迎面而来的竹竿也不避,硬是向西北乾位的苗女攻去,乾是四正中的天阵,他们二人力大无比,各自以一只肉掌拽住打来的两根竹竿,身形一左一右向那苗女欺近,那苗女和其他机动阵位的苗女都将注意力放在他们两人身上,趁着这个机会,席慕象鬼魅一样闪到那苗女身边,手轻轻一扬,在那苗女脖子后洒上一撮痒痒粉,又向鬼魅一样闪了回来。

    他一喊退,双胞胎兄弟也立即跟着退回来。

    “一五西南!”

    铃铛儿和唐果儿也依样配合攻向坤位地阵。两个都是使暗器的,才不象双胞胎那样只会拿皮肉去拼命,分别甩出去几把瓜子,把附近那几个苗女吓得极度紧张,她们的主人是苗毒王,经常接触各种毒物,还以为两个汉人打来的是什么厉害的毒物暗器。席慕哈哈大笑,又借机动了手脚。

    “六七八东南!”

    金玉和银玉早就准备好的短刀短棍齐上,配合容格的弯刀,又助席慕拿下巽居的风阵。

    “一三东北!”

    铃铛儿一看是和夜猫儿一起,咯咯笑着将金铃甩得眼花缭乱,缠上几根竹竿,夜猫儿的打狗棒打出去,逼开另外一个苗女的攻势,席慕又再得手,拿下四正最后的艮居云阵。

    又一样画葫芦,解决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四奇。痒痒粉都得手,四正四奇的八个苗女都感觉到脖子后的瘙痒,越来越难受,手上竹竿虽然不停,却耸肩抻脖子地动了起来,想靠身体的摩擦动作减缓瘙痒。

    铃铛儿金铃舞得叮当乱响,打得好不热闹,小小的身躯被竹竿打中也不放在眼里,又不是只有她被打到,忍了!她注意的是席慕这一连串的动作,前面是不太明白席慕怎么和两个哥哥逼出去又退回来,后来一连番触动四正四奇八个阵位,又看到现在这几个苗女的模样,就想起席慕向自己要的痒痒粉来。

    顿时大笑出声,原来他是要动这个手脚!打斗中瞄见那几个苗女瘙痒难当的苦样,她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不挠也不行,不挠也能把你们痒死,挠了能叫你们疼死!想当初夜猫儿偷乌骓马大哥哥被捉弄得多惨人掌变熊掌,你们这身细皮嫩肉能受得了

    这一高兴,连自己胳膊上刚挨的打都忘了,痒死她们也算给自己出了口气!不过席慕做这小动作到底意欲何为

    席慕一看四正四奇阵位的苗女都开始有了反应,心中暗笑。低声喝道:“最近的八人,重击她们下盘足部!注意听我喊!”

    “一四五六西北!二三七八掩护!”八人闻声而动,在双剑双棍掩护下,席慕高高跃起一双猿臂左右齐揽,收住上空笼罩的竹竿,铃铛儿金铃脱手直取天阵苗女的面门,唐果儿得以欺近判官笔点肩,容格弯刀刺向那苗女腹部,真正的杀着却是夜猫儿的打狗棒,只见他身子一沉向下一缩,人斜斜贴地滑出,打狗棒就对着那苗女的小腿重重打了出去!

    那苗女上下都受到攻击,手中还有沉重的竹竿,小腿被打狗棒大力打中,身躯顿时一震,下盘不稳,就朝外跌了出去――

    如席慕所料,天阵位置上的人一受挫溃败,立即又有一个苗女补到阵位上来,席慕脸上浮现出几不可见的笑意来。

    八人在他的布置下,分别连连攻击其他三正四奇阵位上的苗女,每击溃一个又立即有人补上来,阵法始终没有什么变动。大家每次都伤了敌人,高兴是高兴,可是目的是破阵啊,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这样打时间够吗时间够他们体力也不足以应付啊,竹竿打人一下两下不觉得有什么,打多了人肉都成了竹笋炒肉丝里的肉丝,红当当的,几个少年身上是最明显的,上半身都是背心,胳膊都露着呢,皮肉都红得发青发乌了。

    席慕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他的眼睛变得更加犀利,在周围不断舞动的竹竿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苗女移动中搜索判断着。刚才他在四正四奇八个苗女脖子上都投了痒痒粉,又集众人之力将她们的下盘分别造成了重创,她们一受伤退下就有新的人补位,从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原本那八人。可是有痒痒粉在发挥作用,那八人的动作就会比其他二十四人古怪,不管她们怎么忍耐、肩膀和脖子的动作都会比其他人频繁。

    作为调度作用的阵眼上的人,即使受伤也不能离开中间太久,否则其他苗女就接收不到新的指令作出应变动作,现在,四正四奇八位上,只有一个苗女在不停地在动她的脖子,阵眼就是她!

    席慕心里暗自高兴,眼睛紧盯着那苗女,脸上却不动声色。

    嘴里不断大喊着:“一二三前!四左!五六东南!七八西北!”

    一会又是:“六西南!二三右!四五东北!一后!七八西南!”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那些苗女早看出他是九人中发号施令的,他的声音一起,一干苗女就特别紧张地准备应付,他喊得越大声越快,这些苗女的精神越紧张,手上的竹竿动作也越快,生怕赶不上似的急急攻击,又相互掩护,阵法不停得移动。

    八人也被他不断变换的指令弄得头昏眼花,这是什么打法,刚才大家配合还有点成效,现在这样分明是乱打嘛!

    铃铛儿的神经象琴弦一样紧绷起来,这样确实是乱打,为什么乱打一气木头是在使诈!诈的是什么

    “五六东南!七八西南!二三掩护我,一四后,一上四下!”

    这一句咬字极为清晰,八人又立即动起来,唐果儿和容格攻向东南,金玉银玉姐妹攻向西南,双胞胎兄弟齐齐转身将席慕身躯背后的竹竿攻势硬生生拦下,无数竹竿重重戳打在他俩身上,二人同时发出闷哼声,如果他们不是靠着一身硬功夫,早已喷出血来!

    铃铛儿双手金铃全部射出,天蚕丝依手腕之力呼呼地在空中绕转,逼开上空的竹竿,夜猫儿贴地滑出去,驴打滚一样在地上滚动,打狗棒随着他的滚动击退来自下方的攻势,他自己也被两个大竹竿夹中肩膀,为什么这样疼

    为什么他们这次取的阵位对方的抵挡和攻势都如此狠裂

    因为那个位置正是玄武阵位,玄武阵位上的那个苗女,是八个中了痒痒粉的苗女中唯一被打伤后又回到四正四奇位置上的人,

    她的位置就是这个竹阵的阵眼,她就是那个调度整个竹阵动作的人!

    阵眼是阵法的关键所在,所以防护才会如此严密,所以那些苗女的抵挡才会这样激烈,所以她们出手才会如此狠辣!东南和西南正好靠着后面的玄武阵位,是阵眼最近的掩护,没有唐果儿她们四个姑娘分别进攻分散苗女的注意力和阵势,就无法取玄武!没有子可子蒙的掩护,席慕的后背就裸地呈现在前、左、右三奇和西北东北两正阵位的苗女眼前,她们的竹竿能把他的后背打烂!

    没有铃铛儿的金铃,席慕的面门暴露在面前掩护玄武的苗女眼中,她们手中的竹竿能把他的眼戳瞎,没有夜猫儿的协助,他无法前进一步!可是席慕要的一切都有了,他还等什么

    他的身子象鹰一样快的飞扑了过去,左手成拳,对准阵眼的苗女刺来的竹竿直直对击过去,什么叫势如破竹竹竿一头被他的左拳正对着击来,顿时四裂。他的身形顺着苗女的竹竿横出,瞬间逼近那苗女身前,右手成爪,闪电一样扣住她的喉咙,大喝一声:

    “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