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嚓――

    一个酒坛子倒在桌上，滚了两圈，骨碌骨碌摔了一地开花。

    “小二哥！再来一罐喝不醉――”

    “哎呀唐小姐诶，要不得咯，已经第三罐咯，再喝你真的要醉。你还是搞快回家去吧，要不然――”小二搭了个白巾子在肩膀上，一个劲地扯来擦汗。

    天很热，热得要人命。

    不过小二看起来在抖哇，不是热得出汗，是冒冷汗咯。眼前这尊佛，请都请不走啊，这小姑奶奶简直是要人命。

    这个小姑奶奶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年纪，一身红绸子劲装，丹凤眼逼着冷光，把小二哥瞪得又是真抖：“你咋个那么罗嗦咧，喊你拿就去拿！醉啥子醉，你卖的不就是喝不醉的酒吗！搞快去拿，其他废话姑奶奶不爱听！”

    小二被吓得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哭丧着脸哀告道：“唐小姐诶，我们卖酒当然想赚钱，但是你们唐家的钱不好赚啊。你要是在这喝醉咯，唐老爷子发起火来，比火焰山还厉害哇，你还是搞快回家去吧，要是唐老爷子晓得你在这，我们生意都不好做咯――”

    小姑奶奶唐小姐，本来就穿得象团火似的，这下真的象把火一样烧起来了，蹭地站起，不及小二齐耳高的个子，就逼到小二面前去，一把揪住小二的短衫领子狠狠道：

    “连你也敢欺负我哇，还拿我爷爷来压我，给你说，姑奶奶不怕！再不去给我拿酒，看我打你出个边花！”

    说完手一松一推，小二哥咚咚咚后退了几步。

    小二哥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眼睛，打我出个边花啊，不要哇，不想变瞎子，还是去拿酒算咯，唐老爷子来了就喊掌柜去顶到起。

    酒楼里的客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热闹，没办法，日头太热，不缩在酒楼里看热闹，难道出去晒太阳不成

    可是眼见着几个十几岁的姑娘这样欺负一个店小二，却一个打抱不平的也没有，更多客人反而象是司空见惯了似的。

    坐在窗户旁边的一个外地少年轻声说：“这样欺负人，居然没人出来阻拦。”

    旁边貌似本地人模样的酒客一听他讲的是官话，便知道是外地人。好心八卦地接口道：“少年哥不知道，这个小姑奶奶是唐门的小姐，惹哪个都好，就是惹她要不得。”

    少年一听，唐门忙问道：“四川唐门暗器天下第一的四川唐门”不只是少年，与他一桌的人都有点惊讶。

    那人点头略带着骄傲的笑道：“就是就是，天下还有哪个唐门嘛，就是我们四川的唐门撒――”

    少年一听，不悦道：“四川唐门虽然和暗器都天下第一，但也不能这么霸道欺人，这个唐家小姐真是刁蛮凶恶！”

    那人却大笑道：“少年哥这样说就错咯，我们重庆的妹子，就是要这样火辣才够爽快！”

    少年一听脸色古怪，没了语言，敢情他看起来是不平的事，却有人甘之若饴。

    不过怎么看，小二哥脸上也没有被欺负得很爽的样子啊，看起来都要哭了。

    小二哥已经从柜台后面取了一坛子“喝不醉”，就要给唐家小姑奶奶送去――

    “哎，我说小二哥，你这就不对了啊。我们都等了这许久了，酒都没上来，凭什么你又给人送去啊，该先招呼我们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柜台上坐了个红衣女娃娃，一双细短小腿儿一晃一晃的，正笑嘻嘻地望着店小二，一只小手，已经搁在酒坛子上，好象在说，这坛子酒，你还是给我吧！

    小二哥现在对红色特别敏感，一看又多了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满脸精灵古怪的笑，眼神还带着点狡黠和不怀好意，再看看那边坐着的唐家小姐，双眼又在冒火光了，心里连连叫苦：流年不利啊，今天掌柜怎么不看看老黄历，是不是不宜开门营生，在重庆地界上躲不开，招了这么一个小姑奶奶就算了，又招惹上这么一个看起来也不好相与的小姑娘。

    小姑奶奶唐小姐已经很不高兴，很不乐意了，一手叉腰一手猛拍桌子喊道：“小二哥，你再给我慢吞吞哇――”

    小二哥闻声又抖了抖，立即可怜巴巴地望着那只抓住酒坛子的小手的主人。

    柜台上的小女孩却手也不松，嘻嘻一笑安抚道：“小二哥莫怕，”又转头望过去说：“是我不叫他给你送酒，你和他过不去有什么用你该来找我，和我过不去才是。”

    那些酒客觉得好笑了，天下还有人喜欢人家和他过不去的

    小姑奶奶唐小姐火辣的性子哪受得了这样的挑衅，箭一样的就冲到柜台来，小女孩虽然看起来小，但坐在柜台上，就比唐小姐高一些了。小姑奶奶唐小姐只好微仰着头和她对视，逼问道：

    “你是什么人”

    小女孩笑眯眯地扬起另外一只小手，露出手腕上的金铃特地晃了晃，铃声叮当，才说：“我叫铃铛儿，你呢”

    小姑奶奶唐小姐一看，这个小女孩子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还歪着头笑嘻嘻地看自己，哼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惹我”

    铃铛儿笑道：“我何时说过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四川唐门的小姐，我要找的就是你家嘛。我只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奶奶唐小姐一听，找我们家的突然想起爹爹刚中毒的传闻，急道：“你找我们唐家做什么！”

    铃铛儿笑眯眯说：“我找你们唐家当然是有事儿――”

    她那个“事儿”咬得特别重，前面的“有”字就显得特别轻，小姑奶奶唐小姐是重庆姑娘，一听这官话就象是“找事儿”。果然是来找事的，怎么能放过！

    小姑奶奶唐小姐怒道：“好，想找我们唐家晦气，先过过我这关看！”不由分说就出手招呼起来。

    在座的客人见开始打架啦，却也不怕遭受无妄之灾，没纷纷跑掉，只是站得远远的，继续看热闹。

    铃铛儿想，这唐家小姐怎么说打就打啊，变脸速度比起二哥哥一点都不差。她也不去想人家为什么原因要说打就打，因为她就是想和这个唐小姐打架，才故意来抢酒！

    于是一边闪一边地咯咯笑了起来，偶尔接上一两招，还不忘说话：“我说，打架呢，你打我我也该还手，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儿，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儿才对啊，这是基本礼貌，知道不”

    小姑奶奶唐小姐哼了哼，不答话，又是一掌招呼过来。铃铛儿这回也不闪躲，反而是抓住她过来的手掌，巧妙一带，借势卸力将她往一侧带开，人也闪到一边，继续说：

    “那戏里也有唱，打仗的时候，对阵的将军见了对方总要说一句，来将通名！你把名儿告诉我，万一我被你打败了，也好知道打败我的人是谁呀，你说是不是”

    小姑奶奶唐小姐和人打架打多了，可没见过打架还这么缠人的，只好没办法地说：“我叫唐果儿。”

    铃铛儿一听笑得更欢快了：“那你是现在唐门当家唐老爷子的孙儿辈咯”

    唐果儿见掌上讨不到便宜，开始使兵器了，一枝判官笔拿在手中疾点。铃铛儿一看，玩真的了，不敢怠慢，可是手中没兵器啊，怎么办这唐果儿的判官笔可不短，足有半尺长呢，来势汹汹的样子，被点中可不好玩了。眼珠一转，瞥见呆在那里的小二哥，黠笑着就扑了过去――

    小二哥见两个打架的姑娘打得正热闹，怎么小的那个却向自己飞来了，吓得就要翻翻白眼晕过去，谁知铃铛儿扑到他身前，手一捞，就把他肩上搭着的白巾子扯了去。

    铃铛儿将白巾子拿到手，就缓了口气了，把白巾子当绫带来用，柔软度还可以，对付判官笔还行，话就又多了起来：

    “我说唐果儿，你是唐门五书生中哪一本书的孩子呀唐文书唐史书还是唐诗书”

    唐果儿一听，这个要上门砸场子的对头还将我们家了解得这么清楚，肯定不是善与之辈，重重一哼，下手更凌厉了。

    铃铛儿见她越打越生气的样子，咯咯直笑，又说：“我说唐果儿，你这名儿是谁起的呀，唐老爷子起的唐果儿是不是就是我们吃的那糖果儿，我告诉你，京师里那家八宝斋的糖果是最好吃的了，想想就流口水啊。恩，有糖果儿，那有没有糖水儿，糖罐儿糖人儿！”

    一边说着，刚才还柔软痴缠的白巾子突然聚了力化做坚硬的棍子，和判官笔对击，发出大大的“啪――”的一声脆响。

    唐果儿听她不断的叨叨，已经生气得不得了，又被她挡了一招，更是大怒，摸出一把弹珠子就往她身上几处大穴打去。

    铃铛儿大叫：“哎呀呀，真要我小命啊！四川唐门的暗器，可是天下第一哇！”

    人却一个鹞子翻身到了一张桌子旁，再一脚蹬着桌子借力翻到房梁上，堪堪将唐果儿打来的暗器珠子全部躲过，那些珠子打在酒楼各处，听得啪啪几声响，要么嵌入墙壁，要么卡在房柱上。

    铃铛儿猫在房梁上说：“你都用暗器了，我不用也对不住你的盛情，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来来，尝尝我的金铃！”

    躲在角落边沿看热闹的人都笑了，哪有人出手打暗器先说明的

    铃铛儿扯下脚上一串金铃铛，在房梁上瞄准下面的唐果儿一甩手就打了下去。

    几只铃铛直罩唐果儿的面门而去，唐果儿扬手一收，发现打来的铃铛没含多少力，自己这么容易就接住了，可见这个小女孩不是真的要伤自己。惊讶得停手仰头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我们家的点梅手！”

    她刚才清楚分明地看见，铃铛儿打来的金铃，用的正是他们唐家的暗器手法之一的“点梅手”，再一看手中接下的金铃，一二三四五，正好是五个，梅花正是五瓣，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暗示什么关系

    铃铛儿象猴子一样从房梁上顺着房柱哧溜下来，笑嘻嘻地站在唐果儿面前，一比，两个人差不多相差一个脑袋的高度。心里懊恼，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怎么这么矮小，还是北方姑娘呢。

    不过她也没将这懊恼放在心上，呼的一声又大风吹去。笑眯眯看着唐果儿说：“我何止会一个点梅手呐――”

    唐果儿疑惑地看着她，土话又冒出来了：“你和我们家啥子关系你到底是哪个”

    铃铛儿嘻嘻一笑，也不答话。

    一直坐在窗边，连打架也没回避的那一桌外地人，其中一个高个子青衫青年站起来喊了声小二说：“给我们开个雅间。”

    铃铛儿笑眯眯地看着，烂木头真是机灵又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