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红白喜事
作品:《铃儿响叮当》 六月二十六。
白家大宅。
说是大宅,那真的是恭维。白大侠半生行侠义之事,并不是富贵之家。他的家,在奢靡成风的应天府南京,与那些豪门大宅相比,实在是非常朴素。白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个独子和一个义子,以及若干记名弟子和仆役下人,因为宅子并不大。
甚至是有点小了,容不下五百桌的喜宴。据说白家的厨房,也照应不了五百桌的宴席。
但是白大侠不只是江湖名人,也是应天府的名人,侠义,不能行之,却能抱梦,慕白大侠之名的人,不计其数。据说美味斋、好吃来这些南京数一数二的酒楼,惟恐白大侠照顾宾客为难,都派出了酒楼的厨子前来帮忙。
而五百桌酒席,更是摆到了大街上,但是即使是坐在大街上,宾客们也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还以此为荣。也正因为如此,白大侠的简朴之风,在这样的喜气洋洋里更被突显出来。白大侠正是因为援助他们无数,自己才这样朴素啊!
蓝承僖几人,并不用坐大街。百禄庄做的生意不算非常大,但供品二字,就足以将它的身价抬得很高了,蓝府的二公子,当然不能坐到大街上去,不但没坐大街,还进了院子,进的是二进的里院。白家大宅,也就三进院子,再进去,就是主人家的屋了。
所以铃铛儿见到了白大侠。
白大侠穿的不是白衣。
这么喜庆的日子,作为家翁,穿的当然是红紫大袍。白大侠的长相,和他的大名相比,也显得普通,铃铛儿想起自己的老爹,也是又肥又矮,白大侠实在好太多了。身体颀长有点消瘦,但双目露着精湛,迎客抱拳时,能看到他一双手露于袍袖之外,关节粗大突起,手指长而显得有力,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确实是练掌上功夫的高手。
还见到了新郎倌,白大侠唯一的亲生儿子,白宁舜。
白宁舜不太象他的父亲,仪表堂堂,但气质却大为不同。相由心生,铃铛儿在家里练就的一身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她发现白宁舜眼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骄慢,白大侠的大侠风范,他的儿子恐怕没有继承多多少。
将这点发现说给二哥哥听,子冶面上露出一丝赞赏。铃铛儿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倒是白大侠的义子,白云山,看起来非常不错,很得铃铛儿赞赏,这个青年看起来,正直、稳重都表现在了外露于形的气质上,和他19岁的年纪,看起来一点都不相配,和穿着大红喜服的白宁舜站在一起,气势上反而更象是兄长,但实际上,白宁舜却已经23岁了。
而且,白云山更象是继承白大侠衣钵的人,一双手掌和白大侠非常相似,反观白宁舜,双手则太秀气整齐了一些。不过铃铛儿也注意到了白云山的腰上挂着那支玉笛,两头都包了金属,她拉拉二哥哥的衣角努嘴示意,子冶顺着方向望去,也注意到了,十分赞赏妹妹的观察力,那支笛,应该不是普通的乐器,而是一件武器。
这使铃铛儿对这个白云山越发注意起来,发现他在宾客之间,进退有度,很有大家风范,稳重,又不夺目,配角的位置做得很好。
铃铛儿是小孩子身份,东张西望自得其乐,仗着孩子的身份,肆无忌惮地打量每一个人。北固却一直敛眉静坐,子冶看了笑笑,北扈郡王,当然不想引人注意了,被注意只会有无尽的麻烦。
北固并不想来,但是在承僖和铃铛儿的双管齐下威逼利诱之下,只得来了。
铃铛儿认不得两个江湖人物,不过有一种人她不认识也认得出的,光头和尚。
大袈裟光头和尚,不用说就是少林某位泰山北斗的人物了。白大侠的面子果然够大。
吉时就要到了,喜婆扯着嗓子高喊,闹烘烘的场面立即静了下来。管家已经去请大家长白大侠,只待白大侠坐上高堂,就可以请新人拜堂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喜堂之上,安静地等待着。
管家突然白着一张脸,惊慌失措地从内堂踉跄地跑出来,俯到白云山耳边说了什么,白云山顿时脸色突变,走到白宁舜身旁也贴耳低语,白宁舜立即大喊:“什么!”
这一声大喊使安静的场面乱了起来,院里许多人都站起身,敏感地知道,内堂生变,主人家恐怕出事了。
但是主人家不说,客人是不方便问的。白家两兄弟都急步奔入内堂,过了一会,两兄弟都一脸沉重地走出来,白宁舜的眼已经红了,白云山看起来也是强自镇定。
对着众人望来的充满疑问和关切的目光,白宁舜颤抖着双唇,几乎是无力地说:“对不住各位,家父刚刚遇害过世了。”
遇害!过世!
这四个字震惊了全场。坐里院的都是最尊贵最亲近的人,包括少林的大袈裟和尚,全部起身,与白家兄弟见过后,奔入内堂。
铃铛儿一看身边,二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在了,立即往内堂跑去,她的身形小,很快就要挤进人群去了。
这时,她的双眼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捂住,然后被人抱了起来,一个声音低低地贴在耳边说:“别去,不要看。”
听到这个声音铃铛儿一惊,轻喊了一声“木头”,那人将掩住她双眼的手放了下来。铃铛儿立即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和那张俊美异常的脸――
小邪神席慕。
疑惑问道:“木头,你怎么来了”
这个人标准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找你。”
铃铛儿想不了那么多,急急说:“我哥哥应该在里面,快带我进去!”
正说着,听见一声大喝:“所有人留在原地都不许走动,厂卫办差!挡路者立死!”
刚才纷乱的场面顿时又一片寂静。
铃铛儿在席慕怀里望去,两队人马冲进了院子,为首一个红衣矮个胖子,一个黑冠红衣黑带。她也惊了一惊,东厂太监!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白大侠何许人也,不但红事变白,喜事变丧事,厂卫还同时出现!
两队人阴恻恻地直奔内堂,只分别留下两人一左一右把守在外。
只两个人,外面将近五百人,无人敢动。
两队人还没走近时,席慕就和铃铛儿闪身入了内堂,但是里面人很多,他们也挤不进去。
厂卫的人一进,就不由分说地将拥挤的人群死力拨开,低声呼喝。
为首二人已经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左右分开蹲下,一个摸耳后,一个检验伤口。丝毫不理睬在场的白大侠亲属好友。
白宁舜对这样的无礼已经失控,大声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家父如此不敬。”
一人死死地拽住他意欲冲上去的身子,回头一看,是白云山,白宁舜大骂道:“你这个忤逆的,枉我父亲对你视为己出,甚至爱你多于我这个亲生儿子,如今父亲惨死,你竟然由着人这样侮辱父亲的遗体!畜生!”
红衣胖子太监尖锐阴冷的声音说了句:“告诉他我们是什么人,叫他别大呼小叫的,否则别怪咱家不给死人面子,直接请出去。”
一个黑冠人扫了全场众人一眼说:“东厂副厂主王公公、锦衣卫指挥使铁厄大人亲自办差,你们谁还要多言”
铃铛儿被人群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在席慕怀里惊讶地望着他,又指指里面,意思是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形。
席慕摇头,见她还在坚持,便凑到耳边低声说:“里面有死人,你没见过流血的死人,不要看。”
铃铛儿咬了咬下唇,她确实还没亲眼见过被杀死的死人,只好趴在席慕肩头,凝神静听。
王公公验过伤口,阴冷地说:“失传多年的魔炎掌,心脏碎裂,又补了一刀,普通的刀。”
魔炎掌!比冰焰掌早五十年的失传绝学,比冰焰掌更狠烈的掌法!
铁厄沉声说:“没有戴面具。”
王公公站起身问白家兄弟:“这确实是你们的父亲白鸿飞”
白大侠本名少有人知,东厂却知道!
白宁舜怒目而视道:“不是我父亲还能是谁”
“放肆!”另一个太监呵斥。
王公公手轻轻动了动:“看在今天他死了爹的份上。”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拂袖而去。见状,两队人马也都扬长而去。
厂卫一走,人群又围拢起来。
铃铛儿除了听到的,什么都没看到,二哥哥已经站到自己和席慕面前。
南宫子冶打量了一下席慕:“你是席慕”
“我是席慕。”
子冶又再打量一番,才说:“不错,拦得好,不然就吓到她了。”
铃铛儿还想开口说什么,又被子冶打断:“带她走。”
席慕不由分说抱着铃铛儿直接走出了白家大宅。
铃铛儿轻声喊道:“蓝大哥和北固大哥他们――”
子冶哼了一声:“他们早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