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过的下课铃响起。

    罗薇一揣手机, 冲鹿晴说：“走吧！吃饭去！”

    郑欣：“咱们得跑快点儿, 那家新开的舒芙蕾人超级多！”

    鹿晴跟着起身, 回头朝薄夜里的座位看了一眼。

    那里，他的黑色背包孤零零地搭着椅背, 主人不见踪影。

    最后一节课就没见到他, 去哪儿了呢

    “走了啊！还愣着干嘛”罗薇没注意她神色，拽了她手就往教室外跑。

    一路上罗薇叽叽喳喳，和郑欣聊着小鲜肉的最新八卦，鹿晴安安静静走在旁边，没心思插话。

    爆出黄杰被送少管所的事后，整个学校都充斥着对薄夜里的恶意。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才是该被同情的对象……

    鹿晴担心了一路，新开张的甜品店ins风装潢，见拍照墙一个人都没有, 罗薇眼睛都亮了，顾不得点餐，先过去自拍。

    郑欣嘟囔：“臭美！”

    “我这哪是臭美, 是香美！”罗薇招手，“诶，你俩也过来啊！我们拍个三人照！鹿晴你站那儿发什么呆呢”

    鹿晴摇摇头：“我就不拍了。”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郑欣猜测，“是因为薄夜里的事”

    “我看他书包还在，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有点担心……”鹿晴说着就想往回走, “要不你俩吃吧，我回去找找。”

    郑欣拉住她：“不说他家保镖一直在暗处跟着吗你不用太担心，先把东西点了吧！抹茶舒芙蕾怎么样”

    鹿晴没什么胃口，扫了眼菜单，随便点了份原味舒芙蕾和一杯奶茶，对老板说打包。

    郑欣见她是真着急，也不留她，只是让老板多加一杯奶茶，说她请。

    鹿晴一脸莫名：“我今天喝不了那么多。”

    郑欣把打包的纸袋递过去，一脸姨母笑：“你不喝，你家薄同学要喝啊！”

    “什么我家……”鹿晴脸微红，抓过纸袋转身跑掉。

    罗薇自拍完，心满意足地凑过来，下巴搭着郑欣肩膀，问：“她还真走了啊”

    “谈恋爱，你管得着吗”郑欣往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进来，我要坐榻榻米上吃！”

    鹿晴捏着纸袋往学校跑。

    她先回教室，里面只剩三两个啃面包的学生，没有薄夜里。但他背包还在，不知道是忘了拿，还是根本没回去。

    直觉告诉她是后者。

    于是又匆匆跑出教室，满学校地找。

    最后，她在北角天台，寻见他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站在低矮的围墙边，流云从他面前缱绻而过，少年干净的白衬衫也被染上晚霞的色泽。

    血一样，红得绝望。

    他指节夹着一支烟，燃尽的烟灰被轻轻弹落，而后，滤嘴陷进他凉薄的嘴唇，吐出迷雾般的烟圈。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抽烟。

    学校里也有男孩子聚在一起偷偷抽烟，但那令她反感，薄夜里却令她心疼。

    一个人抽烟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是不是那些不好的回忆

    鹿晴压下冲鼻的酸楚，深吸一口气，出声打破这片安静：“怎么在这儿不回家吃饭吗”

    那背影微顿，薄夜里偏过头，风吹得白烟直往他脸上飘，便伸手拿开，摁灭在围栏。

    鹿晴拎着纸袋走向他，甜甜的香味钻了出来。

    她在墙边凸起的石梁坐下，冲他招手：“我买了奶茶和舒芙蕾，要不要尝尝”

    一听就是女生喜欢的东西。

    薄夜里皱眉：“不要。”

    鹿晴拆开纸袋：“奶茶有两杯。”

    薄夜里低眉扫了眼，花花绿绿的包装，他不喜欢。却还是走向了她，与她隔着纸袋坐了下来。

    也不管他的拒绝，鹿晴插上吸管，递了一杯过去，然后自己捧着另一杯小口小口地喝。

    “最后一节课你没来……”

    “嗯。”

    “你一直在天台”

    “嗯。”

    鹿晴再次看向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那里，烟蒂成堆。

    沉默了几秒，她说：“抽烟不好。”

    薄夜里便轻笑了声，这让鹿晴脸发烫，觉得自己像个恪守成规的小学生。

    她慌张地低头，连吸了几大口奶茶，然后才步入正题：“你不要在意那些流言…黄杰他是自作自受，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在意”他忽然问。

    鹿晴没听清：“什么”

    薄夜里注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重复：“我说我不在意，你很在意”

    要是不在意，就不会和其他人争辩，就不会这样担心他。

    “在意的……”鹿晴实话说。

    幽暗眼眸晃了晃，薄夜里错开目光：“那你输了。”

    鹿晴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急了：“喂！一码归一码！我在意的是你被说，不是我自己，怎么能这么算……”

    见她慌张，好似多么严重的事，薄夜里紧绷的面部线条忽然放松，紧接着，眉眼和唇角都弯出柔和弧度。

    少年的笑干净明亮。</p>

    晃花人眼。

    那一刻，鹿晴听不见放学的喧闹、听不见风声、听不见远处的潮汐。剧烈的心跳像海绵一样膨胀，塞满整个耳朵。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薄夜里笑起来……

    真好看……

    黄杰被送进少管所的事，很快被春游的好消息淹没。

    时间定在周三，据说是个大晴天。

    虽然只是去市里的主题公园一日游，对于即将成年的高二学生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能因此逃离课堂放风一天，还是值得期待。

    鹿晴和魏俊核对人数和门票花费，撇见薄夜里从后门走进来，于是扭头问了句：“春游，你去吗”

    魏俊小声嘀咕：“你问他干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

    薄夜里：“不去。”

    不出所料，得到否定的回答。

    魏俊看鹿晴一眼。

    “毕竟是我们班的一员，还是应该问问的。”鹿晴说完，转而再次望向薄夜里，有些惋惜，“我那天会带自己做的便当，还想请你尝尝呢……”

    薄夜里眼波漾了漾，没说话，插着手侧身走过。

    隔了一天便是周三。

    早上，高二全年级直接在北角码头集合，坐船渡海。

    薄夜里不去，鹿晴便没像往常那样去接他，乘巴士的途中遇上罗薇，两人结伴而行。

    “看！我裙子漂不漂亮”出去玩，大家自然不肯穿校服，罗薇换上闪闪发亮的百褶裙，还画了淡淡的妆。

    鹿晴点头：“好看，唇色特别好看。”

    “是吧是吧”罗薇得意洋洋，掏出新买的唇膏，“刚买的，要不要试试”

    “我不用……”鹿晴要拒绝，罗薇却已经旋开盖儿，命令：“不许动！我要涂了！”

    唇膏淡淡的香味在鼻息间流转，鹿晴僵着脖子等了会儿，罗薇笑眯眯收回手：“抿一下！……嗯！好看！让人想亲！”

    车上还有其他人，罗薇嗓门又大，鹿晴觉得难为情，埋低头去：“什么呀！别乱说……”

    小镜子被塞到她面前，倒映出她微红的脸。

    西柚红的唇轻轻咬着，饱满红润，晕着淡淡光泽，一张脸顿时增色。

    罗薇还在叽叽喳喳：“晴晴，我发现你最近脸有瘦诶！眉目好像也长开了些，是不是在偷偷用阿姨的瘦脸仪”

    鹿晴：“……”

    秋玉根本就没有瘦脸仪……

    车到站。

    候船室前已经挤满了学生。

    鹿晴抬手看腕表：“才7点35，船8点才来啊……”

    罗薇：“这你就不懂了吧上课和玩儿是两码事！要是天天都玩儿，我天天都能早到！”

    找到自己的班级，鹿晴和其他几个班委一起组织排队。

    汽船靠岸的时候，各班老师已经到位，人数也点齐。

    1班打头阵，先登船。

    鹿晴随列队往前走，就在这时，她听见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其他人听见，纷纷寻声望去。

    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码头的空地上，后门打开，一身便装的薄夜里不紧不慢下了车。

    少年身姿挺拔，很简单的一身黑白休闲装，却被他穿出男模的时尚感，他今天没带包，手插兜径直朝1班队伍走了过来。

    他身影渐近，四周的窃窃私语也越来越响。

    鹿晴错愕地睁圆眼睛。

    ——他怎么来了

    萧丽也很诧异，她拿到的名单上面没有薄夜里的名字，也知道他不可能出席这种活动。

    他那样的家世，什么好玩儿的没见过市里落后无聊的主题公园可入不了他的眼。

    但人已经来了，她总不可能把他赶走，便唤了声鹿晴：“给他讲讲今天的安排和注意事项。”

    鹿晴应一声，看向走近跟前的薄夜里，却发现，他视线下垂，似乎对她搭在腰间的斜挎包很感兴趣。

    后面还有学生等着，鹿晴怕他堵着路，便扯了扯他衣袖：“我们先上船吧。”

    薄夜里没动，视线由下往上，落在她嘴唇上，幽暗得跟捕食的狼一样。

    鹿晴心一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

    发现她涂唇膏了吗

    会不会觉得…不好看

    脑子有点乱，她埋头进了船舱，和班委安排好女生落座后，走到罗薇身边的空位前，想了想，对薄夜里说：“你坐这儿吧！”

    魏俊朝这边看了眼，提醒她：“船上座位有限，老师说了，女生坐，男生站。”

    “我知道。”鹿晴说，“我把我的座位让给薄夜里，不会占掉其他人的座位。”

    人群里传来小声的嘀咕，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鹿晴弯下脖子，没有仔细去听。

    薄夜里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玩得不开心，船上人多，挤来挤去肯定不舒服，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一班船又没多长时间，但薄夜里，他应该从来没有跟人这样挤过……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鹿晴肩头忽然搭上一只手。薄夜里不由分说把她按在座位上，手分别搭在座椅两侧，圈出半弧形的小空间，将她牢牢罩在里面。

    然后若无其事望着玻璃窗外的海面，低声打消她还想起身让座的念头：“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