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川听宋教授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了。

    宋教授的实验室当然不吃人了，人家又不是什么黑心机构，听柯炎说宋教授是非常有名的人类基因学专家，如果他们说他是抗体的事是真的，兴许捣鼓捣鼓，这末日也就能结束了呢。

    他倒也不是怕死，只是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难过，难过得低下头去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本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再加上又粗神经，很难专心致志地去感受某种情绪，但此时却被这种情绪拖着走，想也不想就问：“柯炎，你离开新京的时候会带上我，是不是因为发现我能自愈”

    他没再看柯炎。

    柯炎那时候不太确定，说起来他当时带走尹川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的确占了一大半初衷：“是。”

    尹川小声“哦”了一下，就没声儿了。

    宋教授见他不说话，又顺口气慢慢道：“别怕，实验室不远，我们休息完就能开车去了。等你稍微缓过来了，我还得好好问问你人类刚刚静止的情况。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让柯炎陪着你。”

    尹川心里一震。

    之前他偷走柯炎，就是想让柯炎二十四小时留在他身边，不能动不能说话都没关系，只要能看着柯炎他就满足了。如果到了实验室，柯炎还会继续陪着他，那么跟去不去实验室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他就是忽然不想要柯炎陪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疑似有抗体，就算他和柯炎成了同伴，他们的距离依旧有地球到火星那么远，人类灭绝都不可能在一起吧。

    而且，这么重要的信息，柯炎竟然都没有告诉他。

    只有彻底没把他当回事，彻底不在意他的想法，柯炎才会这样做。

    “柯炎”宋教授转向同样没说话的柯炎。

    柯炎将目光从尹川脸上移开：“我会陪着他的。”

    “不用了。”尹川摆摆手。

    他一边吃冷掉的方便面，一边满不在乎地走开，“我才不需要陪呢，为人类做贡献什么的，小菜一碟嘛。去就去！”

    宋教授欣慰地呼口气。

    “我还在想你们的能力都那么酷，我光是不怕冷、会爬墙也没什么用，这下好了，原来我才是最酷的，你们和我比都弱爆了好不好，说不定我还能拯救世界呢！”尹川语气轻快，听起来还有点得意，“以后国家会不会给我一大笔钱奖励那我就再也不怕破产啦！”

    “最好是真的。”阿山没忍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抗体。

    麦琳听完这些情绪大起大落，又要接受自己可能有异能的事实，又要去相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拯救世界。她现在最害怕的是阿山会把她扔下，不让她跟着去实验室。

    谁料尹川却喊道：“小麦姐，还有没有吃的啊，我都没吃饱。”

    麦琳正打算跟柯炎再解释几句，宋教授就说：“去吧，再给他找点吃的，别饿着他了。”

    于是麦琳便只好过去了：“还有吃的。”

    “他们怎么也不给你点其它味道。”尹川在那头说，“下次你控制别人的时候试试他们有没有其它口味吧，别老是老坛酸菜牛肉面了，红烧牛肉面也不错呀。”

    “我哪有那么厉害。”麦琳哭笑不得。

    “小麦姐你看过漫画吗”尹川的声音传来，“控制别人行为这个能力是非常牛逼的……”

    柯炎知道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他烤着那堆篝火，什么也没说。

    大家都吃过东西后，宋教授提示他们，实验室除了设备仪器什么物资都没有，茶水间和休息室或许就是他们未来暂时落脚的地方。

    去找宋教授之前，柯炎一直忙着赶路，也没存储什么物资，在东西够吃的情况下甚至有几次路过超市零售店等也没下车。现在不用宋教授提醒，他也知道应该要尽量多带物资去实验室。

    首先柯炎让阿山重新找了一辆车回来，然后让麦琳在服装店里挑选了一些御寒的衣物整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把这些都装好后，人员分成两辆车出发，尽快在天黑前到达实验室。

    “老师，您和麦小姐一起，阿山开车。”柯炎道，“我和尹川一辆车。”

    因为车子的空间有限，这样分开坐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了。

    尹川却说：“我和保镖大哥一起。”

    “嗯”柯炎皱眉。

    尹川的表情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不同，还是微微一笑就露出酒窝，眼睛亮亮的模样。

    他抱着衣服堆上车子，扶宋教授上了车，自己也爬上去：“宋教授说有话要问我，我得跟他说说静止的时候都看见过些什么呢。”

    说着，他就拉上了车门，干脆利落。

    柯炎就这样被他关在了外面。

    这是头一次，尹川主动不黏着他。

    麦琳看情况，就道：“那我和你一起吧柯炎，你介不介意我坐前面”

    柯炎：“随意。”

    麦琳上了副驾驶，等柯炎也上去了，她才道：“如果一会儿天还没黑的话，我想顺便再看看那个路上遇见的标记。”

    大概是工程狗的强迫症作祟，她都被那个半圆组成的标记困扰一整天了。

    两辆车一路向东，往实验室的方向去了。

    实验室并不隶属于国家单位，而是属于一家从事生物制药的集团，全球都鼎鼎有名的英氏。宋教授也不是公职人员，因为连续在国际上发表了几篇令人震惊的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论文，他一直被人诟病他的研究太过非现实主义，理论上不可能成功。谁知十几年前他毅然脱离大学，专心到英氏的顶尖研发层搞起了研究。

    没人知道的是，柯炎的父亲和这位教授，两个完全不同领域的人算得上是老友。

    当然，那又是过去的一段故事了。

    实验室位于淮远市东郊，大约只有二十多公里，平时宋教授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

    宋教授对路况很熟悉，所以即使路上遇到两次被狂热人追赶的恐怖情形，他们还是顺利在天刚刚开始黑下来的时候抵达了实验室大门。

    硕大的标志性招牌已经被积雪覆盖了，大半个月无人打扫，看起来像废弃的场地。

    停电后车辆识别自然早已无法启动，阿山准备下去手动开启大门。

    “这里有备用电源。”宋教授制止了阿山，又对尹川道，“孩子，你能不能扶我下去”

    “好。”尹川打开车门跳下车去。

    又开始下大雪了，寒风打着旋儿的吹，尹川没拉上拉链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

    宋教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尹川毫不犹豫脱了外套给他披上，反正自己又不怕冷。

    风雪迷眼，宋教授也没多客套，由尹川扶着他去门口的主机旁。

    柯炎也下车了：“老师。”

    宋教授道：“柯炎啊，你打开下面那个开关。”

    柯炎依言蹲下，用手把隐藏式开关打开了，里面有个红色的按钮，他把它往上一提，门禁处的控制器“滴”的一声亮起，连带着围墙上的探照灯也大亮。

    好久没见过电力供应的众人都被刺到眼，纷纷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灯光下，尹川只穿着一件t恤的身躯格外单薄，他难得安静，因为这实验室对他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柯炎没和尹川讲话。

    尹川也没和柯炎讲话。

    明明离得这么近。

    他们之间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宋教授没注意他们有什么问题，已经对准漆黑的玻璃屏按上了自己的手掌。

    红灯扫描过后，绿灯亮起，门禁发出机械电子声：“欢迎，宋教授，祝您有愉快的一天，距离您上次工作已过去501个小时，是否需要为您调整办公环境为初始状态”

    与此同时，闸门缓缓开启。

    尹川被门禁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柯炎还在旁边，新奇出声：“卧槽好智能化啊。”

    他也伸出手去按掌印。

    谁知道刺耳的报警器和闪烁的灯光一下子开始此起彼伏，闸门又“啪”的一声合上了。

    柯炎一把将他的手捉住了：“住手。”

    尹川像被烫到，登时把手从柯炎掌中抽走：“哦！”

    尹川那副样子像是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恨不得一退两三米远，柯炎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很想教训尹川不要总是这么莽撞冒失，又很想问问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

    于是柯炎只冷冷说了句：“不要乱碰。”

    话音刚落，保安亭里“嘭”的一声，赫然出现一个双目血红的狂热人，疯狂地用双手怕打岗亭玻璃，嘴里不断地发出怪叫。

    “嗬！嗬！”

    那个保安想必是被困在了岗亭中，足够的温度让他病变了。

    宋教授吓得一个趔趄，柯炎赶紧扶住他：“老师！”

    宋教授吓得不轻，他被救出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识到人类病变，本就虚弱的身体在刺激过后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如果他直接进去，很有可能被这个狂热人扑上来咬到，不由得一阵后怕。

    那个狂热人打不碎玻璃，急得发狂，暴突的血管和滴着涎水的牙齿摩擦着玻璃使劲往外挤。

    柯炎正准备拿枪，宋教授就制止了他：“等一下，留着他在这里面，我们说不定需要他帮忙！”

    尹川道：“用他做实验吗”

    宋教授点点头：“对。我原本还想着可能需要你们去抓病人，这里有个现成的，正好。”

    他们把岗亭门别死，这才重新开启门禁，开车进了实验室内。

    这幢建筑是球形的，中央空心出有很大的中厅。

    实验室有四层，装修也是最纯粹的白色，尹川几乎觉得他们来到了医院。

    下车后阿山走前面开路，以防有病变的狂热人突然冲出来，他可以保证前方的安全。

    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四处打量着查看环境。

    好在有电之后，夜晚变得不再可怕，光明的视线里所到之处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事发时正是凌晨，大多数员工都下班去了，只空留一幢建筑。

    “好像没人。”麦琳说，比起观察有没有狂热人，她更为这里的一切好奇。

    科幻电影中能见到的高科技实验室也不过如此了。

    “少爷，我去上面几层检查一下。”阿山还是不放心。

    “好。”柯炎点点头。

    大家暂时停在了一楼，各自找到位置休息。

    麦琳帮着宋教授接开身上包裹得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尹川坐在远处，刚才的外套脱给宋教授后就没穿上，此时双臂抱膝，不知道在想什么。

    柯炎刚看向他，他就似有所感地回过了头。

    隔着麦琳和宋教授，两人四目相对。

    大概是大家都发现了他们两个不对劲，麦琳和宋教授对视一眼，扯起无关的话题往一旁走去。

    尹川则没想到柯炎在看他，正巧撞见了，脸就红了一瞬很快又别过脸去。

    他想要装得很不在意，但实在是装得太不好了。

    他腿上那个被刀割过的伤口早就拆掉了绷带，现在还留下几片粉红色的痕迹尚未痊愈，是新长出来的肉，痒得他下意识用手轻轻的挠。

    柯炎觉得尹川是很矛盾的。

    又怕痛又要作，又令人讨厌又还能保持一派天真。

    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要挠了。”柯炎走过去说。

    尹川才不想听他的。

    他偏要挠，挠得不痒了才能好，反正对柯炎来说他又不算什么。

    柯炎见他还挠得飞起，抓住他的手：“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尹川要挣开：“放开我。”

    柯炎：“不许。”

    尹川：“你放开！”

    柯炎：“闭嘴。”

    麦琳指着楼上：“……教授啊，那您的办公室在几楼”

    宋教授轻咳一声，努力忽略那两人的声音：“四楼，你看，左手边第三间就是我的办公室，不过准确来说，这里全都是我的办公范围。”

    尹川真生气了：“快放手啊，我都努力和你保持距离了，你还想怎么样”

    柯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川：“送也被你送来了，任务你也完成了，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跑掉，我还是会单方面把你当朋友的。”

    柯炎：“……你是在生气”

    尹川：“呐，你这样就不对了，你凑这么近我怎么经得起诱惑”

    尹川：“第一次警告。”

    柯炎：“……尹川，这样很幼稚，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川见他真的敢不放手还敢说他幼稚，恶从心中起，怒从胆边生，把脸一沉：“第二次警告，再不放手我就亲你了。”

    柯炎：“……”

    所以这个人脑子里现在装的是这个

    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尹川一不做二不休，凑上去就蜻蜓点水似的一碰，柯炎被亲了个正着。

    柯炎石化了，做梦都想不到尹川真的敢。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都退了好几步，嘴唇上还残留着某种电流般的触感。

    尹川的脸红得厉害，也凶得厉害：“你自找的！警告过你了！下次再敢管我就舌吻你，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