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川一直对自己的长相很没有自信。

    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应该有男子气概，气质偏硬朗，最好长得也无可挑剔，一看就冷漠得不太好惹的那种――柯炎就完全是他的菜了。

    但是他自己的长相却和想成为的模样相去甚远，太孩子气，刚成年时还常因为这个得不到男人应该得到的尊重，毫无威信可言。所以他一直是能忽略就忽略，也不怎么费力打扮的类型。

    这时候被柯炎扳着下巴翻来覆去的看，他就十分不好意思。

    用脚指头也想得到，现在他在柯炎眼里必然是两个大鼻孔，死角全暴露了。

    本来就惹柯炎讨厌，还这么丑，尹川腾地站起来后退两步，结巴道：“我、我自己擦吧。”

    柯炎把药膏盖上：“不用擦了。”

    “啊”

    “伤口不见了。”

    “不是吧。”尹川莫名道：“怎么会不见了……我今天上午觉得还特别疼呢。”

    这里也没有电，柯炎要给车门焊铁护板，不得不找来许多蜡烛将这里照亮。

    汽修厂里一时也找不到镜子，尹川转了两圈锁定了越野车，趴在后视镜上看自己的下巴。

    果然好丑。这个角度他也只看到两个大鼻孔，自己都开始嫌弃了。

    没空继续欣赏到底多丑，他努力换角度看伤口，却发现伤口真的不见了，甚至愈合得非常好，像从来都没受过伤一样。

    “好奇怪。”尹川用手反复摸下巴，“真的不见了啊。”

    柯炎在一旁问：“你以前受伤也是这样的”

    尹川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应该不是吧……我都好久没受过伤了，打架什么的又不用我冲前面，没事也没人敢拿刀子来捅我。”

    柯炎之这么问，本想是搞清楚这种愈合能力是末日前就有的还是末日后才有的，但是听尹川这么一说，他觉得可能靠尹川自己回忆应该也问不出什么，这人的思考能力就没和和他在同一个频道过。

    两人出来一天了，柯炎还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之前他在静止时就注意到的一些问题都还没答案，正好可以问问。

    “对了，你上次说，世界静止之后就只有你一个人”

    柯炎记得尹川来到他房间那天，在床前是这么说的。

    “嗯，对啊。”尹川道。

    “前一天你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尹川想了想，前一天是为了柯氏青少年艺术基金会的表演，以为可以见到柯炎顺便刷一下脸，所以才去商场买衣服。

    没想到现在自己不仅刷了脸，还能对对方朝夕相处，简直是那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不过他哪好意思直接说：“前一天就和朋友一起排练，然后去买了点日用品就直接回家睡觉了这样。”

    “排练”柯炎听他说过自己家破产，但没兴趣细问破产后在干什么，原来他也是有工作的

    “嗯。”尹川没想说得太仔细，转而说起其它的，“对了，那天还是有点不对劲的。那天晚上我睡觉出了特别特别多汗，颜色也有点奇怪，像有血，把被子都打湿了――”

    “是和上次那天晚上一样吗”柯炎打断了尹川。

    他指的是那个尹川高热到惊厥的晚上。

    其实柯炎问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想到什么，但尹川脸一下子就红了，毕竟那天晚上他把柯炎都脱光了……应该还紧紧搂着睡了一个晚上吧……

    柯炎见到他脸红，很快也想起了那一幕，心里有点烦闷。

    但他还是很快调节好了情绪，只皱了下眉：“你以前睡觉时也常常发烧到出那么多汗”

    尹川：“我那天晚上发烧了”

    柯炎没想到他竟然印象全无，按理说发那种高烧怎么也会有点记忆的。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睡觉经常发烧。”尹川解释，“不过我从小就不怕冷，被人穿三件，我穿一件就行。你摸，我身上特别暖和！一点也不冷！”

    柯炎才不想摸。

    尹川白白净净，身材纤瘦，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人模样，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是结合他身上这些异状，视力很棒、不惧寒冷、弹跳力惊人，再加上一个超强愈合力，倒正如他自己说的，非常像是一个超级人类。

    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的认知里，都是超英电影里才会有的。

    可现在的世界早不是以前那个世界了，人类静止这种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已经实实在在发生，由不得人质疑。

    柯炎又想到了一个巧合，除了最后一条尚未证实，尹川身上这些特质那些狂热人都有。

    那么，尹川身上出现过又消失掉的病发征兆……

    正说着，汽修厂外响起凄厉的刹车声，有人在外面疯狂的按喇叭，不停大喊大叫。

    夜里本来寂静的小镇突然来了这一出，两人同时警觉：外面还有人，出什么事了！

    汽修厂是高大的卷帘门，墙壁比较简陋，仅在很高的位置修有几个排气窗。柯炎个子比较高，他踩上凳子朝外一看，被外面强烈的汽车大灯光线闪了下眼睛。

    他眯着眼睛细看，那辆车里的人已经伸出头大喊：“有没有人！救命！！！”

    慌乱中，一个黑影跳上皮卡车顶猛地抓去，车子那人大叫一声缩回头，又疯狂按喇叭：“开门！！救命！！快！”

    狂热人不止一个，还有一个趴在车底时隐时没，带血的嘴巴垂下涎水，在大灯的光线下格外恐怖。

    尹川也慌了，他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有狂热人怎么办！”

    柯炎拿出枪瞄准：“别怕，听我指令，我叫你开门你再开。”

    “滴滴――”

    喇叭声还在按。

    外面的人快要撑不住了：“快点开门啊！！！”

    隔着卷帘门，尹川几乎已经听到了属于狂热人特有的怒吼。

    柯炎扣动扳机，一枪先将车顶的那个爆头。

    那个狂热人倒在挡风玻璃上，血浆爆开来，吓得车里的人哇哇大叫：“啊啊啊啊啊！”

    尹川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没等他细想，只听柯炎道：“尹川，现在！”

    柯炎出乎意料的冷静，好像越到这个时候，他越是镇定。

    听到柯炎的命令，尹川毫不犹豫照做按开了卷帘门电动开关。

    “哗啦――”卷帘门铁片摩擦着卷轴，响声立刻吸引了车底那个狂热人，他瞪着血红色的眼睛飞快看了过来，门后的尹川是他的新目标。

    门才开到五分之一，那狂热人手脚并用，如同爬墙的壁虎般朝尹川扑来！

    “纾

    一枪爆头，第二个。

    皮卡车司机等不及卷帘门升得更高，一脚油门踩到底，箭一般冲了进来！

    柯炎跳下凳子，枪并没有放下。

    这个时候，不管对方是不是坏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车里的人：“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好人！”

    另一个则癫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殿下是谁！还不放下你的武器！！”

    柯炎：“……”

    原来是熟人。

    那两兄弟从车里出来，瘦子也认出柯炎来了。

    尹川关上卷帘门也走了过来，外面的雪地上一片血腥，看着恶心。

    气氛有点微妙。

    瘦子看了看柯炎手里的枪，再看了看能说会动的尹川，傻眼了。

    “王”再次破口大骂，不住往他脑袋上招呼：“我就说你是个猪脑子猪脑子！！你看，人家是一个人吗！我就跟你说了他们是来抢劫的！！”

    瘦子被打得没脾气，看着他俩语气痛心疾首：“这个世界怎么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瘦子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柯炎还在镇上，是在开着车狂飙时到这条街看到灯火光才来的。

    经过刚才在农场发生的事，瘦子脸上惊慌之色不减，只有那个“王”还神经兮兮的四处转悠，查看有没有要谋害他的逆反之人。

    “胖子呢”尹川忍不住问，怎么就他们两个。

    瘦子惊魂未定，都不敢仔细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如同以前一样调侃自己的好兄弟，悲痛道：“早跟他说过不要长那么胖，该动动了，能减一点是一点，就是不听！”

    尹川惊了：“胖子没逃出来！”

    瘦子没说话。

    尹川只沉默了一下就感到无比后悔，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他忍不住道：“看吧，我就说过要回去帮他们的，你不听！”

    他也想生气了，柯炎为什么要拦他，他一定可以一个打几个！

    柯炎面无表情，并无解释。

    他也不是不自责。

    有的时候，有的帮助，就是需要强制性的给，不管别人懂不懂。

    “不关你们的事。”瘦子叹口气，“说句实在的吧，如果你们当时硬要留下来，我会用这个招呼你们。”

    说着，他从后腰掏出一把几寸长的匕首拍在桌子上。

    尹川：“……”

    好可怕。

    果然柯炎就是柯炎，不回去肯定是有道理的。

    “你提醒过我了，我没信。这就是命。”瘦子对柯炎道。

    原来他和胖子正如柯炎所说，不是只身去投靠“王”的。

    瘦子和王没有家人，胖子有妻子，有孩子，再加上两个农场的长工，也算得上热闹。他们三人醒来后就发现其他人的脖颈有奇怪的青黑色血管在蔓延。经过柯炎那么一说，他们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好巧不巧，柯炎提到的时候，那些病人也正好觉醒，猛撞墙壁想要冲出来。

    情急之下，他们也不知道客人说的是真是假，会不会对他们有威胁，所以才态度强硬的把他们赶走。

    平日里熟悉的亲人变成那副模样，大家都抱着能治好的希望。

    傍晚胖子去窗户上往里投食，被那长工咬死了。

    其他狂热人冲破了窗户，瘦子和“王”控制不了局面开车狂奔，路上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群狂热人把他们追得半死。

    好在胖子死前去过镇上，早就给车子装了防滑链，车也是空的，瘦子和“王”这才不至于打滑或深陷积雪，一命呜呼。

    “后面你们遇到的那一群，有可能是从高速路来的。”柯炎道。

    “是不是跟着我们来的“尹川想起这个可能。

    柯炎道：“也许。”

    说不清怪谁，总之早晚都有这回事了。

    说过话之后，汽修厂里都是一片沉默。

    除了那个“王”非常不满意：“杭乐，你今晚是不是不想吃饭了这都几点了你还不给本殿下准备！”

    他疯得都不知道为兄弟朋友的死悲痛。

    杭乐就是那个瘦子。

    “王”真的姓王，叫做王可谓。

    两个人现在都没有家了。

    没有家了，饭还是要吃的。

    “我他妈给你煮。”杭乐大骂，他也就二十几岁，哪能还没点脾气。

    于是杭乐也煮了汽修厂剩下的挂面，他倒是有几分手艺，面香四溢，看得人食指大动。

    连柯炎也又吃了一些。

    尹川就反常了，竟然表示不想吃。

    杭乐看了他一眼：“你还挺会装的，那么拖你你都不动，居然连胖子那个人精都没看出来。”

    说着，他鼻子一酸，闷头吃了一口面。

    又扯开话题说，“话说回来，你怎么看起来比你今天上午胖了不少啊”

    尹川本来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哪知道躺着也中枪，话题竟然往他身上跑。

    他顿时如坐针毡，结巴了一下：“没、没有啊。”

    因为在药店发生的事，他的奇葩行为震慑柯炎这一整个下午都没怎么正眼看他，觉得辣眼睛。这时被杭乐一说，柯炎才发现尹川衣服里面鼓囊囊的。

    不仅如此，尹川之前穿衣服都不好好穿，必定敞开领口，吊儿郎当，现在那衣服拉链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

    柯炎目光如炬，如有实质，尹川被他看一眼，就头皮发麻想往别处溜。

    “站住。”柯炎冷道，“你去哪里”

    尹川：“我、我去沙发上睡觉啊。”

    柯炎：“过来。”

    尹川磨磨蹭蹭，就不想过去。

    杭乐和“王”就那么盯着他们看，一脸紧张，还以为尹川身上绑了炸-弹。

    当着外人的面，柯炎两三步走过去直接拉开了尹川的衣服拉链。

    柯炎：“……”

    尹川：“……”

    “噗――”本来还在悲痛的杭乐，面条直接从鼻孔喷了出来。

    只见尹川身上绑的东西可丰富了。

    饼干、蛋糕、功能饮料、方便面，甚至还有几袋火腿肠和牛肉干。

    它们被一圈一圈的用胶带缠好，从胸口到腰腹，整整齐齐，井井有条，保证跳个三米高也不会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