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18章 大结局

作品:《总有刁鬼想害我

    目之所及,尽是阴兵。

    昨日换班,毛胜男贴在房门口偷听,才略微晓得,鬼世里的阴兵等级制度森严,由低到高为卒、士、驱、将、帅。

    鬼君自己,是最高的帅级,麾下除开半爷为右将,还有一个解家人,解流昌为左将,曹家一水儿的都是驱级的,在等级上,输了解家一截。

    鬼君这宅子里的,至少都士级别的,手里染了多少条人命才能站在鬼君的院子里。

    站在肖陨旁的阴兵手中握刀,弯刀寒光渗人,毛胜男几乎可以想象这手起刀落之后,肖陨的头颅轱辘滚地的样子。

    肖陨年轻气盛,可并非莽撞到没注意的人,虽是昨日他屡次三番不满鬼君囚禁,还说毛胜男是不是投了敌人,不然鬼君为何不一刀了解了毛胜男。

    毛胜男不解,肖陨很想她死吗

    后来明白,肖陨只想让鬼君死。

    半爷眼里冒着寒光,盯着毛胜男。

    毛胜男轻飘飘回:“那快动手,我还没吃早饭。”转身,就进了屋子。

    季燃微微愣住,和对面的佟小石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半爷哑然,持刀的阴兵也顿住,悄声问:“半爷,真砍”

    “砍,你敢吗”

    屋子里,毛胜男咬着包子,耳朵却尖得很,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

    人渐渐离开,她透过窗户缝往外看,地上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毛胜男叼着包子,想着昨天季燃和自己说的话,鬼君对自己客气的确有些古怪,不取骨头也古怪,只能说明毛胜男身上还有更大的利益在,但是是什么鬼君知道,毛胜男却不知道。

    今日半爷押着肖陨过来,毛胜男本是有些害怕的,但仔细一瞧,却又觉得不对劲了,肖陨当时低着头,手被缚住,一声不吭,身上有伤,还在渗血。

    但冥冥中,毛胜男却觉得这人不是肖陨,解家人画皮的本事毛胜男在外头见过,鬼世里还有一个解流昌,毛胜男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次,可能是她和解流昌的第一次见面。

    一上午,鬼君那边也没有其他消息,毛胜男无聊,出了院子闲逛,院子里还有阴兵看守,毛胜男从昨日起,就将这院子的格局摸得一清二楚。

    门一开,季燃也出来了。

    “天气真好。”毛胜男伸了个懒腰,向季燃打招呼,“今天鬼君布的是大晴天,不过不是晒,也是辛苦了。”

    季燃从门口走过来,阴兵的目光就没有挪开过。

    直到两人距离不过半步,毛胜男压低了声音说:“我发现阴兵不敢看我。”

    季燃昂昂头,像是随意聊天的样子:“我也发现了,他们像是怕你。”

    “怕我做什么”毛胜男眼神故意挪向别处,手指尖还搓着美女樱的花枝,花枝柔软,一捏就脆。

    毛胜男觉得有些惋惜,摸了摸,没想到花枝又重新长好,毛胜男蹲下细看,原本被捏碎的地方恢复如初,季燃也看到了,眼神提溜了一圈,又说:“我昨天,逛了逛,月湖公园那根化龙骨原本是放在华中管理局的仓库的对吧。”

    “嗯。”

    “乔冠荣应该是偷偷取出来了,中间有个高塔,塔顶尖晚上会发光,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在跪拜八个牌位,不知道是不是鬼君。”

    有个塔

    季燃说的应该是多览楼。

    “你们两个,隔远一些。”阴兵不喜两人窃窃私语,毛胜男抬眼看着开口提醒自己的阴兵,笑了笑,“聊会儿天嘛,不然也不知道干什么。”

    那阴兵忽而将眼光一挪,也不看毛胜男,毛胜男想到昨日阴兵也不准鬼世的百姓看自己,自己是有毒还是怎地

    阴兵眼睛挪开,季燃和毛胜男又有时间了。

    季燃手指头往毛胜男手里头一扣,毛胜男瞬间攥紧了手心里那一簇湿润,上面带着季燃的汗水,是个小纸团,已经被季燃藏到半湿了。

    季燃是做了准备出来的。

    毛胜男伸了个懒腰又踉回了屋子,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写了昨夜季燃偷偷潜入多览楼里的所见所闻。

    毛胜男原本以为牌位就已经够刺激了,再往下看,提到了一本古籍。

    是季燃在多览楼那三层高的书架上发现的,季燃本无意去看,但是看到其他书都是好好地排列,基本都是全新的,唯独这本,单独发放在了靠近书桌的这一侧,而且书联都快要翻断了,季燃料定这是鬼君常看的一本书,匆匆打开,才是一眼,便一下不可收拾。

    花园里,鬼君穿着胶套鞋在给一株月季修枝,顺着开败的花苞往下数三个枝节,一刀又一刀,熟能生巧,一盆月季,几刀就完事儿了。

    听着半爷汇报完,鬼君倒是也不慌。

    “那丫头似乎发现了,根本没管肖家那小子的死活。”

    “那就晚上再绑一个。”鬼君搁下园艺剪刀,看向半爷,“如果还不行,我就在她面前,亲自杀了她相好的那位,就不信,这样还逼不出化龙骨。”

    半爷问:“倒不如直接杀,还快些,何必抓着肖家的和佟家的一个一个来”

    “你舍不得佟家那小子昨天你抓肖家的时候,可兴奋得不行。”

    佟靖冬已经被鬼君洗了记忆,按道理,之前的事儿一并都记不得了,可他之前为毛嘉敏求情,现在为佟小石求情,鬼君心里有些不舒坦。

    “没有。”半爷压低了身子,“只是担心,这丫头奸诈狡猾,若是发现她身上这根第九根化龙骨是九头鸟的主头骨,可以号令其他八根,乃至统领鬼世,会反扑了鬼君,到时候,咱们反倒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鬼君正要说话,院子那边来人了,门房的说,那位毛小姐改主意了,说是要见鬼君,而且指定了是在多览楼。

    鬼君手里捏着的喷壶冷不防地喷了一下,半爷眉头就没松开过,反问门房的:“这是那丫头指定要去多览楼”

    “是。”

    半爷谨慎道:“鬼君,多览楼顶楼便是八根化龙骨的藏身处,这丫头,别是知道了些什么。”

    “别慌,”鬼君淡然得很,又问,“你手下那些阴兵,别暴露了什么。”

    半爷答:“守着内院的,都是驱级别的,为了不让人察觉,特意穿着士级别的兵服,只是我担心,这丫头身负九头鸟骨,阳气重得吓人,让阴兵不敢对视,昨日已经择了一条人少的路过来的,今天东市就有人上报,昨日但凡是看过这丫头的百姓,一并都病了,真魂怕是不保。”

    “九头鸟骨不至如此。”鬼君心情是在海上行舟,一路波涛汹涌,“怕就怕,曹家那卦,真是要灵验了,曹家之前预言的天定之人,会灭了鬼世,当时商议对策,想着但凡是入了鬼世的人,其命由我不由他,却没想到,解家一直在找的第九根化龙骨和天定之人是同一个人,难道是天意”

    鬼君起身,灰色的袍子袖口大如帐篷,猎猎生风,他提了提神:“便看我都不斗得过这天意吧。”

    毛胜男站在高高的多览楼前,飞檐上挂着六角的青铜风铃,风一吹,轻轻作响,像是夏商的编钟,很好听。

    空调外机呼啦啦地在转,和仿古的建筑有些为何,婢女从里头低着头出来,传话说:“鬼君请姑娘进去。”

    顶楼。

    鬼君面对着面前的八个牌位,牌位前没有供奉任何的香火,座下的蒲团他从未跪过,他每每来此处,不是打坐修行,便是思考人生,不对,是鬼生。

    也就昨日,他忽而心神不宁,忍不住半夜来了多览楼,双膝跪在蒲团上,他将化龙骨视作自己的再世父母,可如今,他们就要翻身认了别人做主人,鬼君不甘心。

    毛胜男进来,就忽而觉得有些熟悉,不是对环境,而是对那八个牌位。

    毛胜男手指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脊椎骨,季燃说过,这八个牌位应该就是那其他八根化龙骨。

    老伙计,这是你的朋友吗

    鬼君回头,看着毛胜男:“听说你改主意了”

    毛胜男似带质问的语气很是到位:“你都敢拿我同伴的性命要挟我了,我能不害怕吗”

    鬼君指着毛胜男这副模样:“你这可不是害怕的样子。”

    “怎么合作”

    鬼君双手抬起,掌心向上,似乎在说合作是什么没听过。

    “你不是要第九根化龙骨吗”

    “哦。”鬼君似漫不经心,手指头勾起,“那你过来。”

    “怎么取”毛胜男不动。

    鬼君不动,面容忽而幻化成了季燃的样子,就连个子也跟着拔高了一些,阴鸷的笑容陪着季燃的脸,毛胜男下意识地身体往后。

    对面的人突然出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匕首,匕首寒光刺眼,毛胜男铜钱索不在身边,只能躲避。

    更何况那人顶着季燃的一张脸,皮囊犹如真人,就连声音也像的不行。

    “毛毛,取了龙骨,你我都是鬼世里的龙虎大将,所谓人间,都不必流连。”

    “毛毛,我是活死人之人,在人间诸多不便,倒不如,让我在鬼世里当一个快活神仙。”

    声音刺耳,毛胜男无数次提醒自己,这不是真的季燃。

    撕拉一下,毛胜男袖口被匕首划开,鲜血顺着胳膊肘往下滴,刀口上,沾染着几许血迹,眼前的人万分得意。

    “你不是鬼君。”毛胜男脸色发红,这人手脚极快,她一时间竟然躲闪不过,体力在流逝,再往下她必落下风,“也不是季燃。”毛胜男清楚得很。

    却不得不承认,对面的人披着季燃的人皮冲过来的时候,毛胜男好几个瞬间都分辨不出。

    若是毛胜男没猜错,这应当是鬼君身边的解流昌。

    解流昌换皮,出神入化,不需像解家后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取皮画皮,心有所想,万物都可画。

    当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除开鹰哥,应该也有解流昌,不然,他不会如此熟悉季燃对自己的称呼,就连季燃的神态,也模仿得不出一二。

    对面的人低头,笑声像是夜里野兽磨牙,咯咯声一下一下的,手中的匕首往下滴了一滴血,血滴落地,绽出一朵小花,楼梯上便是传来鬼君的声音。

    “没办法,魂有所颤,最容易取物入物,你以为我真想留你性命怪你只怪当年你妈妈,是在你爽灵魂收到激荡的时候将化龙骨打入你的体内,如今你这一魂也不知怎地,竟然是被固得稳稳当当的,常规的手法我取不出来,只能逼着我想方设法震你魂魄,也不知道说你心理素质好还是心眼大似海,昨日我与你说了那么多,你的魂魄竟是一丝未动,如今看来,你这一魂是被高手固住的,既然解不开,那便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

    鬼君的手藏在灰色袍子下,似团着什么东西,稍微一用力,半爷和解流昌瞳仁瞬间变成血红,人手提一只短匕首。

    鬼君站得远远的,似看好戏。

    “抽骨刀,划入皮肉,血流不止,深可见骨,我们的确可以合作,可前提是,你的化龙骨可以取出来,哦,不对。”鬼君一笑,重点强调,“可以活着取出来。”

    方才一个解流昌毛胜男对付得就够呛,解流昌是活了几百年的人,多次蜕皮,只求长生。

    传说半爷身手一半,可好歹也是曾经的佟家持剑人,毛胜男微微蹙眉,只看着鬼君:“你不亲自动手,只派两个走狗子出来,怎么你受了伤身手不行了”

    鬼君不上当,他笑眯眯的:“他们两个,对付你,足矣。”

    解流昌抬手,与此同时,半爷一刀刺过来,毛胜男躲得了躲不了后面,索性扯下柱上的三叉烛台,朝着半爷刺去。

    解流昌突然低吼了一声,心口突然出现了五个血手印,再一愣神,脸上被划了三道极深的口子。

    解流昌的人皮无法维持,慢慢蜕成自己本身的样子,样貌平平无奇,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一老头,佝偻着身子。

    鬼君唤了一声:“鬼世里混进了活死人。”

    活死人在人间鬼世都不讨好,人间将他看成怪物,鬼世将他视同蛆虫。

    解流昌咬咬牙,又幻化成了肖陨的模样,这人是对自己本身的样貌有多不满意,总是披着年轻男孩子的皮。

    毛胜男知是季燃来了,专心对付半爷一人,半爷虽没了过去的记忆,但是剑法还是循着佟家的规矩,不少招式毛胜男都和佟小石讨教过,一柄烛台对半爷,交手下来,双方都有负伤。

    季燃的声音忽而凌空响起:“去抢那八根化龙骨。”

    鬼君冷喝一声:“别太过分了。”忽而大手一挥,季燃现了原型,解流昌眼疾手快,一柄短匕首刺过来,季燃后退一步,指着不过施了区区现身法就嘴角带血的鬼君喊:“这家伙之前三个月应该是遭到了化龙骨的反噬,他当年巧取豪夺化龙骨,德不配位,化龙骨不认他做主,他却强行用化龙骨创鬼世,老家伙,你最近的力量是不是衰减得厉害弱到只能养养花,除除草了。”

    鬼君面带怒气,可一时间真气调配不上来,竟然连口都难开。

    “你的弱点,全部都写在了多览阁书桌旁的那本书里,你并非化龙骨的真主人,真主人一旦入了鬼世,四兽臣服,阴兵认主,八根化龙骨随之调配,真主人以血肉滋养化龙骨,届时,九根化龙骨的力量,颠覆你的鬼世,取你的狗命,不过小指头一挑罢了。”

    季燃故意激怒鬼君,鬼君此时越是运气,便越遭反噬,这也是他不甘贸然出手的原因。

    这话另一方面,也是说给毛胜男听的,那本书页季燃尽量还原,画在纸上,在早晨塞给了毛胜男。

    故而,毛胜男才会可以约在多览楼顶楼见面,毛胜男按照书上所示,将胳膊肘上的献血一一涂抹在牌位上。

    起初并无任何反应,忽而,脊椎骨巨大的拉力让毛胜男狠狠地摔在地上,像是有无数蚂蚁往她的背脊里钻。

    鬼君眼神跟着变红,下令:“杀了她,立刻!”

    纵然任凭鬼世倾覆,也不能让自己一手创建的盛世白白落入他人之手。

    解流昌和半爷欲再出手,然西边传来一声呼啸,南边阵阵鸟啼,自东边看到一条通体雪白的白练,朝着这边过来,那是镇守东门的蛟龙。

    鬼君气极,四兽本是他创他圈养。

    “杀了她,立刻!”

    这种痛,是撕心裂肺的,毛胜男趴在地上,双手努力支撑上半身,像是一只落魄的小狮子,瞬间瞳仁变成金子一般的颜色。

    季燃一人匹对解流昌和半爷两人,愈发吃力。

    鬼君一挥手,楼下静等指令的阴兵群涌上楼,鬼君遥遥指着趴在地上的毛胜男:“杀了她。”

    毛胜男突然抬头,金色的瞳仁带着狠厉的杀气,手指尖慢慢挑起,死死地瞪着阴兵,忽而开口:“你们,杀了他。”手指尖对着的,是鬼君自己。

    鬼君心头一颤,却发现阴兵的尖矛竟然真的对准了自己。

    毛胜男起身,她头晕脑眩,走路不稳,却认得清现在的局势,她强撑着,突然抬手,一把拦住解流昌欲朝着季燃刺下的短匕首。

    毛胜男盯着解流昌,直到解流昌的眼眸慢慢褪去血红,直到他的瞳仁慢慢漫上金色,毛胜男如法炮制,示意解流昌去杀鬼君。

    鬼君频频后退,背后就是窗户,高楼下早已盘踞着嗷嗷待哺的吊睛白额大虎,大虎身形巨大,如象高,堪比一栋小楼,略显不耐烦,用爪子闹着一楼的大门,呼啦哗啦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鬼君忽而笑了,他仰面看着天,这蔚蓝的天空下,是他辛苦创立的鬼世,他背对着毛胜男,声音却带着讥诮。

    “我早便猜到,天意逃不过,曹家那一卦看真准啊,可惜,他算准了我命数将近,却没说过杀我的人能不能活得长。”

    “昨日我心神不宁,半夜来了顶楼,毛胜男,你以为你杀了我,便可以功臣身退吗我早早地便是在八根化龙骨上做了手脚,你说得对,我如今被鬼世反噬得不过是一具空壳,太过分的诅咒我下不了,可毛胜男,如今九根化龙骨都在你身上,欲承其重,必有代价。”

    鬼君单手跨在窗框上,他慢慢挤出一个笑容,他的后背已经被阴兵的长矛刺穿,但他不会流血,他早就超越了三界,他的存在,是个意外,也是个奇迹。

    “毛胜男,你活不过三十岁,就和你妈妈一样,她拼了命想要在时间银河改变自己的命数,却还是死在了那一年,你……也一样。”

    鬼君纵然下跃,忽而一只大鸟掠过,锯齿一样的鸟嘴叼起鬼君,瞬间,咬得粉碎,化为乌有。

    季燃扶起半瘫在地上的毛胜男,解流昌金色的眼睛颜色尚未褪去,他跪拜在毛胜男跟前,突然喊了一声:“新主。”

    阴兵听了,纷纷下跪,高喊:“新主。”

    外头,鸟啼虎啸。

    “我不是你们的主人。”毛胜男窝在季燃的怀里,她累极了,八根化龙骨入身,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皮都褪了几层似的,毛胜男仰头,看着从窗户方寸之地洒下来的阳光,静谧又美好,她看着季燃,又看着从楼下匆匆赶上来的肖陨和佟小石。

    “鬼世,从来就不应该存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