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6章 卦由天定

作品:《总有刁鬼想害我

    毛胜男专业捉鬼,可并非说,连一点儿摸位定点的本事都没有。

    管理局附近的地形毛胜男还算是了解,出门右手边是这一片老员工居民楼区,对面是一个废弃的三角公园,小得很,按毛胜男这样的体力,总是觉得走两步就到了头。

    血腥味就是从三角公园传来的。

    因为废弃,所以没灯,昏暗得看不清脚下的杂草丛生的石板路,毛胜男只能摸着手边的栏杆过去。

    渐渐的,似适应了黑暗,趁着月色,勉强能看到斑驳的树影,耳边是是碎肉的撕裂声,毛胜男侧耳仔细去听,像是猛兽吃食

    间或有人声,是在求饶。

    “季爷,饶了我吧,这是主家的意思,谁也不敢违背啊。”

    月色下,隔着生锈掉漆的栏杆,隔着交错纵横的遒劲枝干,隔着一小片杂乱无序的草地,毛胜男清楚地看到,地上躺着一人,下半身全是血迹,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半妖半人手染献血的屠夫。

    毛胜男认得那是谁,纵然他面上青筋暴起,纵然他指尖亮出利爪,纵然他凶神恶煞势要夺人性命。

    那是季燃,她的季燃啊。

    毛胜男从来不知道,季燃干活的时候,会变成这副半妖模样,她静静地看着,手却还是不自然地摸上了腰间的铜钱仙索。

    迎着月色,季燃昂头,声音像是海啸汹涌低沉:“除你之外,还有多少曹家人来了星城你说的主家,是谁”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地上的人声音颤抖,听着却有几分熟悉。

    毛胜男屏息,沿着栏杆蹭到另一边,才能看清地上人的脸。

    虽是血糊在脸上,却也认得,这是海陆生。

    如两人刚才所言,海陆生,便是当时混在湘西队伍里的曹家人

    毛胜男后怕,没料到,当时不过十几人的队伍,便是混进了曹解两家的奸细,能活着走出蛇山,怕不是上天眷顾。

    记得祖师奶奶说过,曹家擅碎魂卜卦,当时海陆生卜卦用的是龟甲,极为复古的老路子,毛胜男怎地就没怀疑到海陆生头上呢

    海陆生突然出现在管理局附近,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起疑。

    季燃身体压低,无形的压力把海陆生挤压得恨不得遁地逃走,可是他逃不掉,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半妖的对手,因为自己,根本,杀不死他,连最冷厉的碎魂术在眼前这个怪物面前,都似挠痒痒。

    “你不说也行,死去吧。”季燃冷酷得吓人,手化爪,爪尖锋亮,五指一用力,绕着海陆生的心口打转,他这是在找心脏的位置。

    “季爷,饶了我吧,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海陆生哭丧着脸,浑然没有西北分局寻鬼大神的做派,他撇嘴求饶,“偷肉身这个事儿,是主家算出来,今日天定之人会神体分离,是最好下手的时候,我这才是盯上了毛胜男的,且我也没有得手,季爷,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我死了是坠不了轮回的。”

    “我知道。”季燃冷笑,“你们曹家为了和鬼君交易,得鬼君之力,出卖了自己的魂魄,死后肉身不灭,成行尸走肉,魂魄碎裂,你看,你们曹家碎了一辈子的魂,到头来,自己死了,也会遭到反噬。”

    海陆生喃喃道:“行尸走肉,很惨的。”

    “光是你们惨被你们杀的人,就不惨了我本只是替袁老板做一单生意,找到杀死她外孙女的元凶,还真是没想到,为了算天命,你们竟然用童男童女的魂魄来卜卦,你们这样算出来的天机,带着血,藏着怨,能准吗不怕被冤魂报复吗”

    季燃说完,海陆生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季燃这般意思,便是无意放过自己,海陆生咬牙,忽而冷笑了几声,破罐子破摔地支起身子,心口距离季燃的爪锋又近了一些,放肆地道:“你尽管杀死我好了,若是你让我死了,你那小女朋友的事儿,你一个也别想知道。”

    季燃倒是不惧,任凭海陆生自投罗网,爪尖未曾退后一步,反倒是轻轻一抵,海陆生心口一痛,利爪已入三分,血迹慢慢渗出,氤氲成一块硬币大小。

    季燃忽而停下,他看到灌木丛的另一头,毛胜男清亮的眼神在夜色里闪着光,白皙的脸蛋上混杂着复杂的感情,有诧异有紧张,却没有恐慌。

    好在,他的毛毛根本不怕他现在这副样子。

    海陆生的腿受了重伤,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跑了,他也瞧见了毛胜男,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翁中鳖没有人权,只能任人宰割。

    毛胜男手里,夹着半支女式香烟,她慢慢靠近,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季燃,青面尖爪,声音厚重得像是砂砾,他不像是平日里的季燃,但是……

    毛胜男:“真帅。”

    季燃笑,大嘴露出两颗獠牙。

    毛胜男看着地上的海陆生,笑了一下:“天定之人的事,闹得这么神秘干嘛我都知道了。”

    海陆生楞了一下。

    ――“这小妮子是在诓人呢吧。”

    果然,毛胜男单手端着烟,却不抽,只在嘴唇边上蹭,这是第二支读心符,而且在医院里已经用了一半,第三支肖可冰刚才抬了价,说既然管理局决定让各地分局自行消化聚魂阵,那她也不用和毛胜男交易保护不保护的事儿了,如果第三支读心符毛胜男还想要,就助她进荒芜。

    读心符的价格水涨船高,毛胜男得好好珍惜手上这半支。

    在毛胜男走过来的时候,季燃就看到了毛胜男手上的读心符,自然知道,毛胜男是想要套海陆生的话了,其实季燃刚才也不是真想杀了他,海陆生知道季燃紧张毛胜男,故意丢出一个引子,让季燃迟疑,下不了手,这是个圈套,季燃只是想要表演不上套,可是海陆生的计策很对。

    但凡是和毛胜男相关的事,尤其是这种威胁到毛胜男安危的引子,都能把季燃吃得死死的。

    “愣什么”毛胜男看着海陆生,“你真以为,你今天会被季燃吃得死死的,真的是巧合如果我不做点危险的事儿,怎么能够让背后的黑手露出马脚呢解家已经在管理局里露了相,你们曹家,还能藏多久”

    毛胜男的话,一套一套的,让海陆生心生疑虑,难道今日的一切,当真是个局可若是个局的话,怎么只有他们二人来

    “我们两个,对付一个曹家,绰绰有余吧。”

    也是见了鬼了,毛胜男每句话都能接住自己心中所想。

    海陆生昂头:“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还留着我做什么不如拿着你手里头的铜钱索一索要了我的命,给我个痛快。”

    “你在湘西杀了樊荣,肖家正找你报仇呢,我杀了你不如给肖家送个人情。”

    毛胜男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没底,毕竟一切都是推断,她也并不知什么天定之人的事儿,可装腔作势嘛,总得拿出个样子来,海陆生越是慌张,就说明她说对了,至少,也是猜中了一半。

    “解家披了乔家的人皮隐藏在管理局里,你们曹家顶了海家的姓也入了管理局”毛胜男微微蹙眉,若有所思,“这样看来,你们两家,好像关系……有点不太好啊。”

    海陆生别过头,也不回应。

    这一点,倒是肖可冰提醒她的,肖可冰临走的时候说,肖佟苗三家如今只是合作关系,之后,还指不定谁会欺负谁呢

    竞争社会里,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海前辈,你倒是也别这么抵触我,我知道,我这次设下离魂的局引你们出来,太奸诈,可这世道就是如此,谁比谁奸诈,还不一定呢,你也别气,更别着急忙慌地把矛头对准了我,毕竟,今夜离魂的人,不止我一个。”

    方才毛胜男听得清清楚楚,海陆生说,天定之人,今夜离魂,可是她和苗多喜是换魂,她的魂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苗多喜的亦是。

    “四柱开,鬼君殁,千里横波如沫。”毛胜男蹲下,看着海陆生,血凝住了海陆生的眼角,他眯着眼睛。

    毛胜男侧耳去听,却听不到海陆生的心声,难道,祖师奶奶说的这句,不是曹家为鬼君卜的那一卦

    ――“曹家有内鬼”

    许久,毛胜男忽而听到了这一局,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其实并非全是赌,能让曹家突然出动,莫过于自家主子的生死存亡大事,曹家碎魂之力是鬼君给的,鬼君生,则曹家盛,一根绳上的蚂蚱,分什么你我

    “天定之人,是要杀死鬼君的人,对吧。”毛胜男语气轻柔,似气声。

    海陆生挑眉欲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反过来问我你套我话呢”

    毛胜男直起脖子,手臂交叉放在胸前,闭了闭眼睛,慢慢梳理:“今年三月,曹家的主家为鬼君卜了一卦,算到天定之人会从无涯地里走出来,杀死鬼君,消息一放出,鬼世里本就心怀鬼胎有意造反的人异动,鬼君一方受伤惨重,临时在人间设下聚魂阵扩招阴兵。”

    “鬼君应该伤得不轻吧,我听说,他连接通聚魂阵和鬼世的黄泉路都没办法设下,得借助化龙骨的力量,你们曹家和解家,兵分两路,各有任务。”毛胜男顿了顿,她瞧着海陆生面上神色不变,可是嘴角却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让我想想。”毛胜男绕着海陆生看了一圈,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唇角带笑,几分自信和得意,恍若早就胸有成竹。

    “曹家给鬼君卜了这么凶险的一卦,今日我才设下圈套,你们就来,想必一直在追查天定之人的下落,所以你们的任务,是破卦,想要逆天改命”

    毛胜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继续说:“至于解家,埋伏在管理局这么久,我去湘西前,还在档案室里意外碰到了乔冠荣,那应该不是巧合,他和我一样,是去找资料的,找的,是化龙骨的资料”

    海陆生鼻尖微微一抽。

    毛胜男知道她又对了,便是笑:“鬼君八根化龙骨在手,鬼世昌盛兵强马壮,他却出不来,解家,应当就是负责找寻第九根化龙骨,你们曹家,则是负责杀了天定之人,你们两家的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吧,谁都认为自己做的事儿是最紧要的,互相攀比,所以都看不清,其实两家都是鬼君的……,”毛胜男突然语气放缓,嘴唇微张,似挑衅,她唇角朝着右边一斜,讥讽的味道溢满,“走狗罢了。”

    海陆生瞳仁突然扩大:“艹。”

    ――“艹。”

    毛胜男猛地后退,海陆生一指直指毛胜男的心窝,却是扑空。

    下一瞬,季燃的利爪已经插入海陆生的心房。

    “留他一命。”毛胜男用鞋尖蹂灭已经烧到了烟嘴的女士香烟,抬头看着季燃,“交给肖可冰吧,她执念太大,刚好发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