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二章

作品:《劫道

    游征带甘砂去了一个地方。

    环境并不陌生,橡胶垫、沙袋、擂台甚至是格斗笼,甘砂赤脚跟着他穿梭在一组组对拆的肌肉男间,哂笑:“这就是你躲了一个月的‘防空洞’”

    腰肢给轻扶一把,甘砂这几天时不时遭到类似“偷袭”,头顶,屁股,甚至难以启齿的部位,游征像要把三年多的空缺弥补。

    宣誓主权的动作引得旁边休息的几人频频侧目。

    游征下巴示意格斗笼,“体格比较壮的那个,眼熟吗”

    甘砂抱起胳膊观望,一张灯笼椒般的方脸,肌肉虬结,胳膊上一箭穿心的红色纹身却拉低了整体的凶神恶煞。男人给学员示范两个动作,一块块肌肉紧绷,不知身手如何,力量上绝对不凡。

    甘砂说:“我应该眼熟”

    游征摆了下脑袋,“聚落镇,地下拳赛,椒哥,记得么”

    记忆逐渐复苏,这等跟案子无关的细节她早已甩到脑后。

    游征压低声:“你觉得他跟蓝雪峰比起来怎样”

    她的眼神点亮了他的,游征默契点点头。

    甘砂斟酌说:“他未必愿意……”

    格斗笼里师徒两人中场休息,焦青山转头瞧见他们,目光深邃起来,尤其落在甘砂身上不挪位,琢磨中掺杂蠢蠢欲动的挑衅。

    跟游征一样,甘砂作为扭转他人生轨迹的关键人物,焦青山对此刻骨铭心。他放学员歇息,倚到格斗笼门口。一抱臂,肱二头肌勃发,堪比武馆宣传海报。

    “椒哥。”游征冲她正式介绍,拇指照着甘砂一晃,“你嫂子。”

    甘砂一怔,他们相处模式老夫老妻,在熟人面前自然免于介绍,这是他唯一显摆的机会。新的称呼冲击着她,挑破那层沉默的外皮,恋情终于公之于众。

    有点微妙,暂时没适应,但不讨厌。

    愣神之际,险些错过焦青山递来的大手。

    “多指教。”语气干巴巴的。

    甘砂伸手过去,不意给他使力一握,若是她娇弱几分,那只手得嘎嘣脆响。岂知他的招呼还没完,一股蛮力把甘砂拽进了格斗笼。她反应利落,下盘扎稳,攻势顿成。

    焦青山松开她接招,沉声道:“你要是打得过我,我就叫。”

    游征错愕片刻后释然,见面礼本就该这般干脆,他当下坐到旁边条凳作壁上观。

    从旁观角度,游征能更清晰察觉到甘砂武艺精长,虽力量不及焦青山,但仍能一一化解他的攻势。

    焦青山没有因为她是女人而留情面,套路和狠劲跟当初对待他毫无二致。甘砂全力应对,倒少了面对他时的点到即止。

    对拼很快成为馆里焦点,许多休息的学员围过来,还在上课的东张西望,不少被教练一顿臭骂,但教练很快也心猿意马,招呼过去一块看。焦青山虽然来得晚,但身法高强,说是顶梁柱也不为过,能跟他实打实拆上十招的,也是个人物,而且那位还是个美女……实在机不可失。

    “哎,那女的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真是又美又狠!”

    “不知道,好像跟着花哥来的。”

    旁边两个姑娘窃窃私语,她们教练耳朵尖,猛/插一句:“花哥”

    先叫花哥那个倒不好意思了,她同伴直爽点,往游征那一努嘴,“我们武馆一枝花。”

    教练皮笑肉不笑,按着两人头顶把人送回去,“我看还是你们俩别花痴了,好好练习,才能有机会跟你们花哥对拆一下,啊”

    时间越久,甘砂力气上的薄弱逐渐显露,焦青山那边还游刃有余,稍差的只是灵活和柔韧性。笼子的八个网面,每一面框出不同角度的打斗戏,最后几下兔起鹘落,似被人按了快进键,焦青山把人撂翻在地,欺身上去掐着甘砂的脖子。

    他力度把控到位,只是虚虚箍着,可一旦她动弹,虎爪便会收紧,牢牢扼住她。

    甘砂盯着那张巨脸,喘着粗气,声音丝毫不含糊,“我认输。”

    焦青山防备一会,才谨慎松开手,“你也不赖。”铁钳变成了橄榄枝,焦青山顺手把她拉起来,觑着她跟游征一路,仍戒备她事后补刀。甘砂似看穿他的促狭,耸耸肩往格斗笼外走。

    游征神色复杂,钦佩有之,郁闷有之,甘砂擦肩而过时忽地问:“你当初有没打赢他”

    “严格来说,没有……”

    甘砂挑起眉梢,口吻轻松:“看来我还不是最菜那个。”

    游征忽然眯了下眼,像自言自语:“牡丹花下死――”

    后半句溺死在甘砂寒冽的目光中,他无声一笑,风流又不猥琐。甘砂咬咬唇,径自回去穿鞋。

    焦青山凑到游征身旁,声音仅彼此可闻,“你坐牢前好上的”

    游征回神,随口应声。焦青山面露贼笑,撞了他一手肘,“那她知不知道你在里面干的事”那个暧昧的动词咬了重音。

    甘砂朝游征指指洗手间方向,一个人离开了。

    游征拳头往他门面虚晃,就差揪他衣领,“敢乱说我恁死你!”

    焦青山哈哈笑,“你恁不死我。”

    “……她跟我一块上。”

    焦青山构想这种可能性,牙疼似的抽抽嘴角,“不要脸。”

    两人拌嘴火热之际,甘砂回来了,焦青山率先迎上去,一改方才格斗的面目狰狞,搓手憨笑,“姐,你以前在哪混的这身功夫”

    甘砂莫名掠了游征一眼,那个称呼成功让他的脸色发霉,她低头轻笑,肩膀微颤。

    “我啊,就一洗车的。”

    两人边聊边往外走,游征缀在其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俩带了一个弱鸡小弟。

    -

    游征喊上戴克他们,一行六人从饭店喝到ktv,只不过图图身体不舒服,没有赶第二场。几个男人荤素不忌吹水,甘砂在旁不甚活跃,偶尔啜几口酒,但该她接茬时也没冷淡。走神的还有白俊飞,不时掏出手机发消息,屏幕亮光在昏暗的包厢甚为醒目。

    意外去他家做客时的微妙感又浮上心头,游征状似不经意问:“情人节都过了,花店生意还那么火爆”

    白俊飞熄了屏幕,碰了下他酒杯,“新来的娃娃自然不太放心。”

    游征没多问,手不着痕迹搭上甘砂大腿,轻拍两下。甘砂对上他的眼神,低头看杯中余酒,掩饰微微颔首。

    “出来一个多月,该安定的也基本安定。”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加在甘砂身上的力度增加了,游征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停在焦青山身上,“我准备找点事做。”

    焦青山灌了不少酒,眼神涣散,笑起来有点痴,发现游征看他,便立马接茬,“找什么好事做”

    游征慵懒一笑,每当他这样漫不经心,身上除了温柔,还透着一股无名的诱惑,让人忍不住亲近,无论男女。

    “当然是能快速发大财的好事。”待捕捉到对方眼里的光亮,游征继续循循善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嗝――

    一个酒嗝起来,焦青山整个人似乎被往上提,酒醒了几分,凉意蹿上脊梁骨。

    模糊视线里,游征摇身一变成了恶魔,旁边沉默的几人都是帮凶,等着羊入虎口。

    焦青山倏然噌地站起,大着舌头嚼吧嚼吧地吐字:“老子去放水,喝太多了……”

    说罢,人直挺挺地走向包厢的厕所。

    剩下四人凝固一般,只默默交换眼神,谁也没有开口。

    等待的时间久到叫人怀疑他在里面睡着,焦青山出来时,脑子也像放掉了许多酒精,眼神清醒多了。

    他拎起桌上的酒杯,敬了在座的,仰头一口见底。

    “有点事,我先走了,改天请回你们。对不住了。”

    游征正要一跃而起,甘砂悄悄按住他,沉静地摇头。游征旋即换上笑脸,“路上走好。”

    待包厢门阖上,游征低声骂了一句。

    白俊飞好奇问:“他以前也这么怂”

    以游征的了解,应该不会,不然他也不至于找上他。现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在畏惧什么。

    一直少言的甘砂开口,“离开武馆前我偶然听到椒哥处了个姑娘,在饭店做服务员,每天风雨无阻接下班,估计就是现在这个点。”

    偌大包厢里又充斥令人难堪的沉默,许久,白俊飞不知道第几次熄了手机屏,略有感概说:“那可以理解了。”

    游征轻轻咂舌,甘砂把他手紧紧握住,白俊飞的话一下子通透起来。

    -

    在焦青山这边吃瘪,游征白日里也没闲着,他托段华池帮忙,以全新的身份混进了余力可所在幼儿园,成为一名普通又不太寻常的保安。

    周一统一穿园服,除了左胸绣着的小小名字,游征的角度几乎看不出区别。一批批发顶从他眼前掠过,还来不及看清铭牌,这些小鸟便叽叽喳喳跑开了。

    游征以为短期定位不到余力可时,小朋友踏着铃声姗姗来迟。

    陪伴的应该是保姆,临走前中年阿姨低头跟他说了些什么,余力可心不在焉,甚至望了游征一眼,定格几秒。

    游征的心跳也给掐停,直勾勾盯着他,要被他阿姨发现,保不齐认为他想拐卖他。

    电光石火的几秒里,游征想挖掘跟自己的相像之处,也许时间短暂,他一无所获,反倒跟余瑛的样貌强烈匹配上了,连小男孩不起眼的个头也像遗传了他母亲。

    余力可又扫了游征一眼,甩开保姆的手飞快跑进幼儿园,扎进同学堆里去。

    茫然多于感概,游征默默把院门锁上,扶着铁门竟然神游了好一会。

    起初他只想看一眼他,远远的就足够;再后来他不满足可望不可即的距离,于是潜伏进了这里;事到如今,对视之后,他又想和他说上几句话,不知那感觉是否会像与童年的自己打电话或许再继续发酵下去,当初的念头复苏,他会不顾一切把他夺回身边。

    只是到了午睡时分,游征还没找到机会搭讪,一条不详的消息在教职工群里炸开。

    有两个小孩不见了,不幸的是今天机房故障,读取不到任何监控信息。对于游征,更不幸的是其中一名正是余力可。

    他确认无人进出大门后,园里展开地毯式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