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二章
作品:《劫道》 甘砂和段华池虽拉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中间无人阻挡,余光仍能捕捉到彼此。
段华池大概放弃“痴汉”的角色扮演,没有跟过来,掏出手机把玩着,状似解闷地拿一角轻敲大理石桌面。
甘砂握着酒杯的手一动不动,凝神细察,段华池用密码敲出两个字:路过。
她对此存疑,碍于卡座那边的盯梢,不敢轻举妄动。她抿一口酒,放下杯子的声音不轻不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她目视前方像在发呆,小臂横在杯子前,指尖在桌面上随意点动。
警局里谁的枪法最出众
她争分夺秒问出最困扰她的疑惑,对游征一案里还隐藏着一条人命只字不提。此事的知情范围越小,麻烦越少。她并非信不过她的领导,反倒是太信任,她害怕信任被利用,段华池会让警方介入,雪球会越滚越大。更没有漠视生命一说,在她心理,法律之外,仍有一种原始的惩戒方式。
段华池没有立刻回复,不知是对问题的诧异,还是在思索答案。
一会后,他告知她:你爸爸和你前男友。
这下换成甘砂惊诧,不止对答案的内容,更是段华池的表达方式。然后不等甘砂下一个问题,那边补充:不要泄露身份,前男友也不行。
怕她不当回事,又敲了两字:警告。
甘砂没再用密码,拿起酒杯点了点桌面,段华池默契做了相同动作,喝光这杯隔空敬酒,放下杯子拿了账单结账走人。
耳边滴滴声响,甘砂掏出新配备的手机,白俊飞的一条短信赫然弹出:条子来了。
联想到段华池叮嘱的身份风险,她不觉发笑,顺手删除,望向吧台里恰好对着她的一台烧水器,锃光瓦亮的外皮上一个模糊而晃动的影子越来越大,一个男人坐到她的身旁,这回她没再挪位。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开场白深情又讽刺,莫凯泽径自向酒保要了一杯酒。
这位光明正大抓捕她的,甘砂自然不避嫌,笑道:“你应该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再进入我们的监视范围。做人多点真诚,莫警官。”
莫凯泽漫不经心颔首,端起酒杯品咂起来。
“没想到这里的酒还是可以一喝……”语气倒真是真诚的意外。
甘砂说:“那你应该多来,办案那么劳心费力,是应该偶尔放松放松。
“我也想,”莫凯泽放下杯子略带感叹,“只是最近碰到的大案太棘手,分-身乏术啊。”
甘砂觉察到他特意投来的目光,心里骂他老狐狸,捡了块烂肉就想来钓她的信息。
“看出来了,莫警官现在还在上班吧,大好晚上这么浪费挺可惜的。”她手上没他的把柄,他想要的东西又不可能拱手交出,甘砂知道横竖套不出话,不咸不淡说着。
莫凯泽不知脑里飘过什么,笑了声,跟前头的客套有些不同,像是忆起往事的无奈。
他说:“你这直性子还是没变。”
甘砂愣了下,心中激不起回忆的共鸣,端起酒杯往他那边虚敬一下,说道:“警察当久了脾气会暴躁,我也不知道你有没变,只希望莫警官念在当年的情谊上,对他‘手’下留情。”
莫凯泽晃了那杯酒一眼,自己的杯子没挪动,故意问:“他是谁”
刨根问底的执着让她不怒反笑,盈盈眼波如酒杯里晃动的光芒,她自个儿抿了一口酒,声音比之前清脆几分:“我男人。”
这三字无处不透露那股占有欲,只有情人间才能体会那份甜蜜,落在外人眼里,怕是霸道又自大。
莫凯泽果然轻声嗤笑,说:“我比较好奇,你爸爸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你在警局呆了二十几个小时,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要知道,他女儿可是跟一个嫌犯捆绑出现的呢……”
她放下杯子,半假半真自嘲道:“你知道我和我爸爸关系一直算不上多亲密,与其说是父女,更像是师徒吧。”她兀自发笑,“说是严师劣徒也不为过。自从我妈妈失踪后,我们家已经分崩离析了……”
莫凯泽垂眼瞅着酒杯中的光影,沉思片刻,似在犹豫什么决定。
“华泰工业园遗留了一些血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它的来源,”莫凯泽说,“我说过,我个人认为案子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顿了下,“看在昔日情谊上,希望这事跟你没什么瓜葛。”
一个牛皮纸袋跟着他的以牙还牙而来,折叠伞差不多的宽度,搁到了甘砂手边。
“干什么”甘砂防备地盯着这份神秘的“礼物”,没有立刻去接。
莫凯泽只下巴一挑,示意她打开。
她只得狐疑取过,打开一看,惊喜压抑不住,但转瞬又巧妙地随着袋口的合上而消失。
“还我了”
莫凯泽看着她点点头。
“谢谢,这对我很重要。”甘砂收好在警局被没收的匕首,拿人手短地说出今晚最真诚的一句话。
莫凯泽若有所思,说:“看得出来。”
甘砂不做多想,今晚无论在姚仙芝还是莫凯泽身上都扑了空,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她喝光自己那杯酒,叫来酒保冲着莫凯泽那边晃了下手,“这位先生的也算我账上,谢了。”
莫凯泽说:“贿赂吗”
甘砂从他那边滑下高脚凳,两人距离缩短到一个危险的宽度,她抬眼冷笑,“莫警官能被贿赂得动吗那我愿意加码。”
莫凯泽喉咙里轻哼一声,“那你得all in才行。”
“我回去考虑考虑。”认真的语气赛过前头那句感谢,叫人迷惑也心潮暗涌。甘砂又附上一句“再见”,拎着纸袋离开“红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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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砂离开前进了趟洗手间,把匕首插-进小腿的刀夹,丢弃纸袋时想到,既然白俊飞看到她和莫凯泽在一起,那也不会落下这只纸袋。他这边知根知底的倒好解释,戴克那可能不太好忽悠……这么一琢磨,本来属于她的东西反而成了烫手山芋。
回到破旧的面包车里,白俊飞和戴克像一直坚守阵地,在后排正襟危坐。她刚坐回驾驶座,白俊飞便扒着椅背探头冷不丁问:“刚那条子给你什么东西”
甘砂说:“我那刀。”
“投桃报李”
甘砂发动车子,觑了后视镜一眼,戴克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我没李子给他。”甘砂干脆说,“他透露工业园发现不明血迹,想拿东西收买人心吧。”
话题还没得出结论,白俊飞就坐了回去,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直到回到更加破旧的院子,待戴克进屋去,白俊飞才约她“月下乘凉”,继续回程戛然而止的话题。
“我想了一路,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条子那么眼熟,”不得不压低的声音和他亢奋的语气矛盾起来,白俊飞表情有点扭曲,“学校时候,你前男友!”
甘砂嗤笑,“我前男友不是你吗”
“……”白俊飞回想起这梗,难掩尴尬,但很快岔开话题,“他也知道你”
甘砂防备看了四周一眼,尤其注意二楼窗户动静,但黑qq看不出异常。最终是一种彼寡我众的阿q心理战胜隐忧。
她说:“知道我,但不知道那个我。”
第二身份相同,白俊飞理解她的话不费吹灰之力,“麻烦大吗”
甘砂坦诚,“看他站哪边,但我面子还没大到让他发现一起命案还视若无睹。”
白俊飞点头,“有点危险。”
院里花坛里的石榴树已经不结果,长满荒草,心虚与无奈像病毒侵蚀他的骨髓,白俊飞不觉腿软,坐了过去。甘砂也像感染了般,坐到他身边。
“非常危险,”他纠正着说,“那是一条从我们手中消失的人命,虽然我们不是凶手,但也难辞其咎。我亲手点火把他焚化……如果aj的命案暴露了……”
一只手按上他肩头,有力握了握,似乎把他的战栗稳住了。白俊飞转首,发现甘砂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相信我,aj的意外,没有谁比游征和我更难受。”她拍了拍他肩头,像怕他看穿似的扭开头,“无论如何aj的事不能暴露,对谁都不行。”
两人默契又短暂地交换一个眼神,那个“谁”指代何人,无需言明。
“不然不仅我们本身有麻烦,游征铺下的路也前功尽弃。”甘砂字斟句酌地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走一步是一步。只要方向对了,绕点远路、慢一点都没关系。”
白俊飞问:“你又怎样确定方向没歪”
“今晚那么多人盯上姚仙芝,金莉、蓝雪峰、警方的人,要说凑巧过夜生活的时候偶遇,你信么”
白俊飞想了想,“我暂且信你。”
甘砂踟蹰着往楼上示意,音调滑低,“戴克呢”
白俊飞不解。
她只得摊开来说:“他替游征隐瞒太多了……”
白俊飞不以为然,说:“那你也信我,yoyo和老克是过命的交情,就算世界最后一个人也背叛了yoyo,他绝对选择不当人。”
甘砂揣摩着他狗屁不通的比喻,估摸他的聪明才智都用来搭建通讯网络了,果然是段华池半路捡回来的板凳球员。
白俊飞以为她不信,解释道:“老克你别看她话少人深沉,他其实挺简单的一人,爱好就那么两样,养狗、做菜,谁对他好他就加倍回报。他这么死心塌地跟着yoyo,是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跑江里游泳,抽筋了上不来,是yoyo把他给拽回来的。相当不容易啊,你别看他们现在年龄相差七八岁看起来差不多,要放十几岁的时候体力可不是差一点半点。所以老克这条命相当于yoyo帮捡回来的,yoyo说要去抢金店,老克先说好,再问他你真的确定吗,游征说确定,老克又说了一遍好,这种程度。”
甘砂嘴角抖了抖,低骂道:“简直胡闹!”
“男人的友谊比你想象的复杂。”白俊飞略带感慨说,就差戴克再给他一支烟消愁。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游征,有些原则问题,还是维持原状比较好。”甘砂试探地朝他眨眨眼。
白俊飞举起一只手掌对天发誓一般,“ok,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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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晚,甘砂三人像昼伏夜出的猫,又驾驶那辆快散架的面包车前往“红厂”。不意外又遥遥碰见金莉和蓝雪峰两位“老朋友”,也不意外姚仙芝继续“缺勤”。
待到第三晚,他们机灵了,不再往“红厂”扑,而是转盯蓝雪峰这个高大个。确切来说,是戴克先反应过来。
“如果不管姚仙芝是否是真的证人,应该没有人比余瑛更紧张她的安危和‘证词’,不如跟着蓝雪峰走。”
白俊飞一击掌,诚心夸赞道:“行啊老克你,深藏不露。”
戴克一直充当后勤的角色,最多打打补丁,第一次出谋划策,脸上闪现不太自在的羞赧。甘砂回想白俊飞之前的评价,大部分真实可信,看来这位一直韬光养晦,主心骨不在了才不得不出来打头阵
然而跟踪还是慢了一步,再到“红厂”时,与昨夜同一时间点,他们连蓝雪峰的影子也没见着。以为是对方迟到,结果一问才知,蓝雪峰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跟来了。消息是向姚仙芝身边一个助理打听到的,鉴于以前和姚仙芝的微妙关系,戴克跟那位助理混得个眼熟。戴克自告奋勇去打探,结果连小助理人也给一块带出来了,且面色不妙。
“蓝雪峰已经拿了她家里地址找过去了。”戴克说,剩下的解释用目光示意那个助理开口。
“红厂”员工大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这位助理也不例外,只不过浓重的妆容显老气横秋的,常日打交道的对象鱼龙混杂,见到他们也是一副从容的姿态。
“是家附近的地址,我也不知道芝姐家在哪,最近要芝姐签名的文件都是同城快递到这个地址给她的。可不是我供出来的,他们闯进办公室,刚好看到桌面上寄回来的快递。”小助理狐疑瞅了他们一圈,“你们跟那白毛巨人真不是同伙的”
白俊飞接话道:“是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跟你废话了。”
戴克仍是对信息不放心,肃然道:“如果这地址出假的,就算我们放你一马,白毛巨人也饶不了你。”
可能看着三人气势没前头那几位凶恶,小助理脖子也梗得硬一些。
“如果信息有误,反正害的是你们芝姐,跟我们无关。”戴克丢下这句警告,带人离开了。
车上,白俊飞仍对拿到的地址将信将疑。
“会不会是个陷阱我们是要去自投罗网”
甘砂倒是事不宜迟的干脆,“不然还有其他线索吗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找不到姚仙芝而已,蓝雪峰他们的目标人物在笼子里,不应当在我们身上多费力气才是。”
戴克开口道:“但你们忘了吗,还有另外一样重要的东西在笼子外面,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没理由追寻到半路舍弃。”
白俊飞与他视线相接,到底也是“涉案人员”,立刻回过神。甘砂反应稍慢一些,也神色一顿。
那笔数额不详的巨款的藏身之处怕是除游征这条命外,他们目前最想夺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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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仙芝助理给的是一个小区的地址,无具体门牌号,快件要走这个地址就会直接投递到小区空闲的快递柜。
小区管理松散,闲杂人员可轻松尾随而入,因这里是通往一个公交枢纽站的捷径,往来人员很多。甘砂他们分头暗中走了一遍,一共有三处快递柜,如果想“约见”姚仙芝,可往其中一个投递一封快递,提取码会发送到相应手机,姚仙芝若是紧要这“文件”必定会前来取件,到时可来个守株待兔。
可姚仙芝能躲到这程度,必定不是省油的灯,这封伪快件那个小助理必定会先告知她,不然她可能不会特意现身去提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么一琢磨又绕到小助理身上,如果小助理能提前跟姚仙芝透气,会不会直接把他们行踪泄露给姚仙芝了呢
“应该不会,”甘砂以对这样一个工作场所同性的了解推测,“蓝雪峰能闯进办公室,应该也威胁过她,自保要紧,她估计不久会离职……”
白俊飞若有所思投去一个眼神,沉默下来。
甘砂抛出一个字:“说。”
“如果她和姚仙芝是像图图和你的关系呢……”
三人间的沉默变质,尴尬甚至难堪像滴在清水里的墨汁,扩散并污染开来。
白俊飞懊悔道:“算了,当我没说。”
戴克出来调节氛围,说:“我同意甘砂的看法,夜场从业人员流动大,墙头草也多,说不定现在在收拾东西了。”
白俊飞自讨没趣转开眼,三人此时聚在小区的健身器材处,夜色已晚,只剩他们仨喂蚊子。旁边是小区主干道,抄近路的人多半从这里穿过。他忽然压低声:“操,来了!”
甘砂和戴克巡着他视线望去,一行四人从主干道走过,领头那个身高体格瞩目,让人无法忽略。
这边三人立马作鸟兽散,伪装散步的散步,路过的路过,甚至还背对主干道挂单杠上,做了一个引体向上。
蓝雪峰一行路过后,白俊飞从单杠上跳下,甘砂和戴克也立即归位,三人成团一起跟踪上去。
蓝雪峰几人一栋楼下的快递柜边停留,其中一人手里果然拿了一个快递信封,在屏幕上一顿操作,橙色快递柜上一个格子门弹开,快递送进去,蓝雪峰咧开嘴。
等几人转身要离开,甘砂他们也缩头躲起来,但照这形势,对方估计也是找个合适的位置盯着。
“如果是我,大晚上的肯定不会下来拿快递。”白俊飞低头看了下时间,“已经九点半过了,泡个澡,敷个面膜准备睡美容觉。”
他口中普通女人再寻常不过的生活恍若隔世,甘砂愣了一下,黑夜替她隐藏了黑眼圈,那种身体缺了一个口子,精力不断外漏的无力感却无法视若无睹。
戴克观察周围,“既然这样,轮班守着好了,三个人太惹人注目。我上半夜,小白你下半夜。”
白俊飞比出一个ok,全然不当甘砂存在似的。甘砂刚要开口,给戴克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司机,看着车。”
“……”
车停在小区外路边,由于最后一排座位已拆掉,白俊飞把后座一排让给她,自己放倒驾驶座靠背躺着。
甘砂缩在后座躺着,一时睡意寡然。
“如果我是姚仙芝,开这么个店前应该找好背后‘靠山’,哪个风月场背后没有黑白两道人物还能存活下去。”
白俊飞两手交叠在腹部,整了整姿势闭目道:“你不用找,你自己就是。”
甘砂愕然,支起脖子瞧了他一眼,视角所限,看不清他表情是戏谑或无聊。躺回去后想了会,灵光闪过,还想再聊点什么,那边鼾声渐响,且越来越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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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熬第二日早晨,三人就位,白俊飞打哈欠的间隙,戴克倏然出声:“来了!”
霎时间,三人一齐冲出去,而蓝雪峰比他们快一步,冲在了前端。
六点钟的楼下行人寥寥,这几人的身影一晃而过,路人怕是只当他们火烧眉毛。
姚仙芝反应还算机敏,惊魂未定仍能拔腿往楼里跑,门禁迟了一步,被蓝雪峰长手拦下,七八人鱼贯而入。等不及电梯,她推开防火门往消防楼梯跑,咚咚咚脚步声逐步震亮了声控灯。
一层、二层、三层……
没想姚仙芝虽稍显发福,腿脚不输兔子,灵活地往上蹦。甘砂在一个转角往楼下掠了眼,果然肥肉不止一只苍蝇盯着,他们后面还缀了小尾巴,金莉那头亮眼飒爽的短发出现在视线里。这浩浩荡荡的一路,就根一只收屏的孔雀拖着长尾巴在爬楼。
一共十五层,姚仙芝撞开顶层通往天台防火门那刹那,吱呀的尖鸣如起跑线上的枪声。六点空无一人的天台还没出现占位晾晒衣物的大妈大爷,但用不了多久,这扇防火门的吱呀声将时不时响起。在这一段长短未知的时间里,他们得给事情一个了结,无论是转移阵地或者封住姚仙芝的口,多一双眼睛目睹这场混战便会多出一分致命杀伤力。
姚仙芝跑上楼实在算不上明智之举,但那会她不可能冲破人墙往外跑,只能往楼里钻。所幸这几栋楼天台连通,她仍有希望下楼。十五层的高度没耗尽她全部气力,也已损耗七八成,避开了防火门的门槛,却被外头的水管绊了一跤,摔得眼冒金星。
惊惶中撑着地板回首,姚仙芝发现预料中的白毛,然而对方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和后到的人扭打在一起,场面陷入令人困惑的混乱。姚仙芝无心观战,眼前几路人马混在一起,跟谁商谈都不妥,向谁投降都免不了一场混战,她爬起来踉跄要继续跑,不幸给人揪着头发薅回去。
姚仙芝尚未站稳,揪着她的人又给一人缠上,陡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
甘砂一手刚触及金莉肩膀,便被对方矮身避开,金莉先往姚仙芝腹部狠踹一脚,扔一边让她闲着也一时使不上劲逃跑,旋即会转身全力对付甘砂。而另一边,白俊飞和戴克绊着蓝雪峰这头巨熊,其他金莉和蓝雪峰带来的虾兵蟹将也互相扭打起来。
管道、盆栽和晾衣绳遍布的天台摇身一变,成了地形复杂、危险暗藏的角斗场。
但连甘砂也不敢把赌注全押在己方,并非她悲观,就算她能勉强拿下金莉,白俊飞和戴克加起来也远不是蓝雪峰对手,何况,金莉身手犹在她之上。
甘砂以守为攻,退到了锈蚀的栏杆边缘,金莉再还手,她只能跳上底下的混凝土围栏,扒着锈铁步步为营。金莉那边觉得机不可失,加紧拳脚,招招都想把她往栏杆外掀。甘砂躲避几下,冒险踩上铁栏杆,登时比金莉高出一半,她腿部憋足力量往栏杆上一蹬,褐色铁锈簌簌颤落,她从金莉头顶腾空翻过,落在她背后,顷刻扭转了两人的站位。
看似侥幸的一跳,实则非常考验勇气与技巧。
金莉窝火不已,反身要擒拿这眼中钉,岂知甘砂身形一矮,探手抓过姚仙芝的胸襟要将之拖走。
于此刻的姚仙芝而言,来者皆是敌,她用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去挣扎,在甘砂手里跟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样滑手。背后金莉不放松,一脚揣往她脊背。
甘砂好不容易逮住姚仙芝,如若放手不知又会落谁的魔掌里。然而身边多一人就得分一份精力护着,如此闪躲一个强于自己的对手,后果可想而知。
退了几步,甘砂小腿肚磕上粗壮的水管,姚仙芝则给结结实实绊倒,严重拖了甘砂后腿,紧跟着金莉一脚正中靶心,飞踹上甘砂胸口。甘砂不得已撒手,自保为先,倒地后立马往旁边滚,预防连环腿袭击。
可也只滚了一个身位,旁边水管阀门高出一截,挡封死了她的退路。她刚撑着起来到半路,金莉第二脚使足劲力劈在她后背,甘砂胸膛在坚硬的阀门上砸出一阵剧痛,整个胸腔被震碎般发麻不已。
想象中的第三下没有袭来,甘砂身后脚步声乱入,有人挡开了金莉。她以为是同伴,定睛一瞧那巨大的身影只可能属于蓝雪峰,他的目标是金莉,不过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她再找自己的同伴,白俊飞磕伤了脑门,鲜血如朱砂流过眉心,戴克也倒在一边捂着腹部正爬起身。
蓝雪峰身法到底还在金莉之上,三两下逼退金莉,轻巧拎起姚仙芝。金莉不知恼羞成怒或是久攻不下而急躁,倏然手中多出一把乌沉沉的手-枪,二话不说便朝蓝雪峰放了一枪,不带半点威胁预警。
许是自卫反应,也或许金莉求的就是一个鱼死网破,蓝雪峰躲避时手中的姚仙芝成了肉盾,一颗子弹正中心门。
鲜血汩汩往外涌,将淡紫色的薄纱长裙缀得厚重,再也仙气不起来。
这一幕惊诧了在场所有人,这一枪替上帝按下了暂停键,足足有几秒钟的时间,整个天台只有风在动。
“走!”戴克一声低呼唤回甘砂的神思,白俊飞从身边经过时带了她一把,三人迅速往楼下跑。
甘砂的腿不像自己的,只是因夹在三人中间,不得不跟随他们脚步。
如果说从aj坠亡现场立即撤退是理智计算后的最优方案,那么如今更像成功建立的条件反射,她必须跑,才能避免麻烦。混混沌沌中,有个微弱的声音提醒她,她是一个警察,有人在她眼前被枪杀,她第一反应不是抓捕凶手,竟然是拔腿而逃
神思的一个巨幅拐弯让她松懈了一瞬,在最后几层的转角处,甘砂整个人刹不住车撞到墙上,汗湿的脊背贴着墙壁,却丝毫感受不到应有的凉意。她本应剧烈喘息,却半点喘不过气,撑着墙角稳住自己不跌坐到地上。
断后的白俊飞也不得不停下,甘砂煞白的脸透着浓浓的不祥,“你怎么了”
甘砂一手抓着刚被阀门撞过的地方,皱了皱眉,含糊吐出两字:“没事。”
戴克也跑上来,和白俊飞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搀着她往下走,到后面几乎是拖着她回车里。
白俊飞胡乱抹了下额头开始凝结的血迹,坐到了司机位,开始在一本纸质地图上寻找最近的医院。戴克陪甘砂在后座,甘砂呼吸越来越窘迫,手已经无力抬起,虚弱地垂在身侧。
戴克眉心紧锁,前后合着推测道:“骨折了”
甘砂只眨了下眼,又费力地睁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