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作品:《劫道》 “图图,叫你姐来吃饭。”
白俊飞对图图说,她在今天早上被接回来。白俊飞又转头对aj说:“也叫yoyo过来。”
两人领命正要离开厨房,“等等――”白俊飞交替看看他们,改口道:“你俩交换来,aj找甘砂,图图叫yoyo。”
aj和图图对视一眼,白俊飞神色平淡,少了往日那份幽默,微妙的低气压让他们不敢多问,应过出了门。
他们在门口分头行动,aj往车棚的白色面包车去,图图向下鸭场的小门走。
面包车的滑轨门大开,甘砂已经在中排座位躺了一个晚上。
aj凑近,先入眼的是一双积灰的跑鞋,座位长度不够,甘砂支起膝盖,两脚踩在座位边缘,也挡住了aj视线。
“姐”他战战兢兢探头,“吃饭了……”
甘砂倏地两腿翻踩地上,撑着坐垫坐起,动作太猛,脑袋磕到了车顶。
aj又重复一次,比前头更为羞涩。
“嗯……”甘砂揉着脑袋,没看他眼睛,随口问:“你哥呢”
“图图叫去了。”
她冷淡哦了声,扶着坐垫滑下车。
“姐……其实我昨天……”
“嗯昨天怎么了”
甘砂眼角余光感觉到aj与她并肩,下意识没侧头。她像失忆一般,直接将问题甩回去。
“……”
aj挠挠自己的后颈,失措时的小动作让他显得更加稚嫩与青涩。
甘砂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悔把怨气撒他头上,但又不想深入解释,大步往屋里走,“走快点,我饿了。”
戴克和白俊飞已入席,甘砂坐到惯常的位子,看其余人都没动筷,也就默默对着冒尖的白米饭出神。
等了有十分钟,也不见另外两人身影。
戴克作为长者,率先拿起筷子发话道:“吃吧,不等他们了。”
甘砂二话不说开动,表情木然,犹如机械。
戴克朝白俊飞递眼色,后者低下头,眼中只有手里一碗饭。他也只得犹豫动筷。
一餐饭吃得恍若丧宴。
榕树遮挡住日光的部分炎热,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
图图原本以为游征会像她姐一样对她不理不睬,没想到听见她的足音,游征身形一晃,从吊床坐起。
图图扶着拴吊床的支柱根,仰头看了一眼绑结的地方,铁丝结实地缠着吊床的铁环,偶尔吱呀作响。
游征跳到地上,稍一踉跄才稳住身形,手里没撑肘拐。
“来,给你坐。”
许是图图好奇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渴望,她忙摇头,像aj一样喊他回去吃饭。
游征却扶着吊床的另一侧支柱根,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你知道榕树豆芽粗细的气生根长成这样碗口粗的支柱根需要多长时间吗”
见他无离开之意,图图也就坐到他刚才的地方,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怕吊床承受不住。
“两三年”
游征手掌敲敲他手边那根,“这俩刚好两年。”
“那么久才长这么点……”图图说,“换成人的两年,小孩都会说话了。”
游征愣了下,挪开眼看着远处,也许中午阳光叫他眯起眼,眉头微蹙看上去略显怅然。
“两年,应该刚学会走路,还不会说话吧……”
那句“为什么”刚溜到嘴边,图图恍然大悟,两人计算的起点不一样。她莫名红了脸。
“你大还是aj大,年龄”
图图脸颊在他适时岔开的话题里降温,说:“我,我二十了,他还是十九岁的小毛孩。”
“五十步笑一百步。”游征说,“出来工作几年了”
这样风轻云淡聊家常不应是一个嫌犯该有的行为,但可能是图图没亲历他的犯罪现场,周围人也无否定游征之意,久而久之,她近墨者黑地产生“游征也是普通人”的潜意识。
图图含糊:“我很早就出来了,很久了……”
“一直在洗车店上班”
“没有……”图图低头瞧着自己的足尖,略作停顿,仿佛即将的发言要耗费她不少勇气,“yoyo哥,说出来你别笑我,以前我在 ‘红厂’做过一段时间……”她倏然抬头,声音也高亢起来,“当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职业,就是普通的端茶小妹。”
“嗯。”游征轻轻的一声,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慰她年少轻狂时误入歧途的狼狈。
图图有些激动,两手握了握拳头,说:“我当年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端茶就是端茶,不会干别的。工作是我亲哥介绍的,后来我不想做,要走,但姚仙芝不放人――就是我姐那天抓回来那个女人――她说我哥把我卖 ‘红厂’了,收了她五千块,不还回来不给走。”
图图越说语速越快,“但我哪来那么多钱啊,就刚好碰到我姐。你知道的, ‘红厂’对外自称酒吧,但来的男客比较多。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就去求她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我姐不知道怎么想,反正就给钱了。可姚仙芝还不愿放人,她就跟人打起来……后面我在她店里打工,把钱还完,没地方去,就一直跟着她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姐是干什么的”游征难得提出疑问。
图图与游征单独相处机会甚少,此时他充当认真听众,她心情飞起来,不知不觉只顾着倾诉。倘若能多几分冷静,她应该觉察到提及甘砂时,游征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也幸好她不知,才没遭遇一厢情愿的难堪。
图图说:“以前模模糊糊知道点,她经常不在店里,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忙吧。”
游征哂笑,“那你最近是清楚了”
图图撅了撅嘴,“但我相信我姐是个好人。”
“你就不怕她反手把你也卖了”
“不会的。”她的笃定不像假装,而是源自内心的坚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店里其他女孩子也觉得我姐很好。”
再反驳便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游征随手扯掉一根气生根,说:“嗯,回去吧。我不饿你也饿了。”
图图小声辩解:“我还好……”
“吃饱才有力气夸你姐啊。”
“……”
图图跟在他身后,琢磨不透他是褒是贬。抬头是他蜜色的脖颈和根根粗黑的发尾,低头是他健实小腿上的白色绷带,上下俱是男性荷尔蒙的视觉压迫,图图一时不知着眼何处。
厨房里只有三个男人,游征到洗碗池洗手,池里泡着四副碗筷。
“都吃过了”他拿纸巾擦手,看向餐桌对面的戴克问。
戴克瞄了眼他旁边的白俊飞,简单点了下头。
白俊飞抿抿嘴,低头把玩手中茶杯,淡褐色液体摇摇晃晃。游征自始至终没拿正眼瞧他,就跟昨晚在小门和他擦肩而过一样。
戴克起身路过,不着痕迹拿手背碰了碰他胳膊,白俊飞跟他出到客厅。
电视机打开,音量调高,两人借着声音掩护,低声交流。
戴克问:“他俩咋了”
白俊飞耸耸肩。
“你俩咋了”
“当和事佬两边不讨好。”
“和什么事”
“瞎掺和。”白俊飞敷衍避开焦点,“就是这边劝一切以大局为重,那边劝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小白。”戴克显然不信。
“还能有什么事”白俊飞表现出罕见的不耐烦,希望以此打消他深挖的念头,“成年男女不就那点破事么。”
“一点破事至于这样……”戴克往厨房觑了一眼,防备那边目光忽然扫来,他迅速作出一个以手掐喉的动作。
“说不定……”白俊飞配合地故作神秘,“他跟人家摊底了呢”
戴克想了想,“那就应该甘砂掐死他了。”
白俊飞忙说:“甘砂那火爆脾气,没准动手前先骂了他,踩他底线了。”
戴克没有立刻作答,似乎相信白俊飞说辞,白俊飞趁机撂摊子,说:“让他们自个解决吧,我们局外人不好插手。”
轻松的语调过后,没有其他事可分散注意力,沉默更容易让人陷入无边焦灼。
白俊飞还得费心修补和游征关系。游征和甘砂是水火不容,和他就是不尴不尬,既不正面挑衅,也不暗里动手脚。高深莫测的冷处理更为折磨,他摸不准,这把搭了两年的梯子是不是断了……
百无聊赖的又一白天过去,aj和图图像石狮子分列大门两边。aj膝头支着腋窝,手里拈着不知哪来的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图图抱臂倚着墙,无所事事看着他。
“又到夜晚了……”aj仰头感叹,星星还没出来,天边余晖犹存。
“然后呢”
aj以树枝戳戳地,仿佛教鞭指着黑板,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近都要患上黑夜恐惧症了,总感觉一到夜晚不发生点什么事就不正常……”
图图眨眨眼。
aj强辩:“我是说真的,我的直觉很强烈。”
图图比出剪刀手,“你告诉我这是几”
“二啊。”
“这是你。”图图收手,拂开几个蚊子,返回屋里。
“……”aj小声嘀咕,“你才二,十个二。”
白俊飞路过小孩俩别扭,笑笑上楼。
夜色可以掩盖罪行与行迹,昼伏夜出才是他们这类人的正常生活。他认同aj观点。
白俊飞照常解锁笔记本,略览一遍监控,无异常后,登陆进他的小黑网。这个消息盒子般的网站已经成为他和段华池联络的“邮箱”,定时反馈消息。
“+1”未读消息显示出来,段华池很少主动给他留信,白俊飞迫不及待点开,是一段密文。他用鼠标逐一选中,逐个破解。
条子往十里。
白俊飞又破解一遍,确认无误,再看时间戳,已是半小时之前。按照消息传递的滞后性,警方逼近村门也并非不可能。
他大骂一句,两级阶梯做一步飞奔下楼,险些跟要上楼洗澡的甘砂撞了个满怀。
白俊飞不由分说拽过她手腕,急切道:“警察往鸭场来了。你快带yoyo走,我照顾那俩小的,戴克在店里我来通知。”
甘砂反应敏捷,应了声好,退下楼梯,跑去拍游征房门――刚才她看见人进屋了。
“游征!开门!有事!”急躁的动作并未换来那人的回应,甘砂退后一步,瞄准锁眼飞脚踹门。
木门应声弹开,甘砂拿手挡住它反弹,门后男人也露出完整面目。
可能刚出浴,游征头发蓬松带雾,上身赤=裸湿润,一条牛仔裤套着皮带卡在胯部,拉链还没拉,露出一片三角形黑色。
两人俱是一愣。
游征就地淡定地提上拉链。
甘砂把眼神锁定在他眼眸上,“条子要来了,我们得马上走。”
他扣扣子的动作顿了下,目光如炬。
“你要是把我当伙伴,就信我这一次。带上东西马上跟我走。”
他像忽然上好了发条,找过一件t恤利索套上,拉开衣柜门,从里揪出一只鼓囊囊的双肩包,连带昨晚那支枪别到后腰。
甘砂先他一步往外跑。
那边白俊飞再度跑上楼,手机按下戴克电话后用肩头和脸颊夹着,把笔记本倒扣桌上,粗暴拆开后盖,抠出硬盘丢进一个空花盆里。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早准备好的浓硫酸,拧开塞子,毫不犹豫倒进去。
焦烂味伴随着滋滋腐蚀声传来,耳边电话还没接通,楼下忽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铁门被暴力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