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作品:《劫道

    甘砂的东西还在隔壁宾馆,想不到这个狗东西没有色令智昏,直接入套。她要在明天房间到期前把东西带过来,这里不但什么工具也没有,还多了一个碍眼的男人。

    从左腿里侧摸出手机,甘砂给图图发了消息。

    游征规矩地坐椅子上,脑袋瞌睡似的耷拉下来。姿势不太舒服,呼吸声有点粗重。一身狼狈没有让他看上去落魄,反倒自成凌乱的颓废美。这副皮相安睡可比清醒顺眼,不聒噪,也不会突然反击。

    甘砂神经紧绷一晚,早就疲惫。但只怕稍一松懈,她就变成绑在椅子上的人。

    甘砂一脚踹上椅子腿,游征惊醒抬眸。

    “起来!”

    游征惺忪中眉头蹙起,迷糊状态的第一反应往往泄露内心,此刻他看上去很烦躁。

    “干什么!”

    甘砂不客气,“聊聊。”

    皱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你不睡也不让人睡,讲不讲道理。”

    “你现在是我的人质,我说的就是金科玉律。”

    游征低头看看自己,说:“现在这可不是聊人生的好姿势。”

    甘砂不与他贫嘴,单刀直入:“你跟余瑛什么关系”

    游征又露出第一次被问东西在哪时的迷惘,“‘鱼鹰’是谁”

    若是有鞭子,甘砂指不定控制不了往他身上招呼。沙发翻过来,她在他对面坐下,一条腿叠另一条上,依然理了理裙摆。同样的动作在相识最初是勾引,如今成了自由对禁锢的挑衅。

    甘砂问:“街上的金店那么多,你怎么单单挑了这间”

    游征说:“我只认钱,不认人。”

    直觉告诉她游征依然在撒谎,也许是断定无生命威胁,他语调渐渐肆无忌惮起来。

    如果单纯为钱那倒简单许多,爱财如命的人大多贪生怕死,面对威胁时鲁莽而慌乱。游征身上虽是最简单的打扮,衣服质地和品味都不错,不像一个以抢劫为生的暴发户。

    为偷而偷,为劫而劫的人更难对付,比起享受战利品本身的价值,他们更享受掠夺的过程和意义。这世上人心最难测,劫匪的更是邪恶。正因为看不穿对方目的,步步为营也无济于事,说不准哪个看似无害的瞬间,自己成了对方的垫脚石还浑然不觉。

    甘砂下判断道:“你看上去不像那么缺钱的人。”

    游征说:“钱从来都不嫌多,而且……人都戴着面具,所见非真实。”

    甘砂说:“我相信我的直觉。”

    “直觉站不住脚,判断都得有依据。”

    直觉是一系列惯性思维迅速做出的判断反应,蕴涵各种细微的逻辑反射。甘砂放弃与他争辩哲学。

    甘砂忽然站起来,高跟鞋的脚步声单调而磨人,一步步朝游征逼近,但对方眼神并不因此抬起半分。

    “余瑛的身份众说纷纭,真假难分。据说她曾经结过婚,老公也是’同行’,但很不幸被捕入狱,余瑛跟着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人说也吃国家饭去了,有人说是破釜沉舟准备东山再起。”

    甘砂绕着游征踱步,人声和足音绞成一股绳,无形将他捆绑。

    “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带着‘金色太阳’回来了。你听说过‘金色太阳’么”

    游征不答。

    “‘同行’很多人眼红‘金色太阳’,廉价而高效,想合作更想占为己有。”甘砂在他背后站定,两手扶着椅背,弯腰凑到他耳边,嘶语如毒舌吐信,“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是后者之一。”

    游征侧了下脑袋,故意说给她听:“你太高估我了。我要是有那能力,坐这把椅子上的人应该是你。应该让你试试这滋味,真他娘的爽。”

    他挣扎着动动肩膀,想要把甘砂的脑袋甩开似的。

    “这等好事我可无福消受。”

    甘砂把沙发挪到门后堵着门防游征逃跑,小腿绷出硬实而流畅的线条,看得出底子扎实,力量不比普通男人差。游征一言不发盯着,眼神像欣赏一尊体形与力学相得益彰的雕塑。

    甘砂料想撬不开这只蚌精的嘴,不如先休息,明天之后的日子都不会太_安宁。

    游征脖子往后拧,还是瞅不见甘砂一丝衣角。他又换了一副语调,软玉哀求:“好姐姐,你也给我换个舒服的姿势呗。”

    甘砂背着他上床侧躺,“你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别说换姿势,再给你叫两个姐姐都可以。不然叫皇后娘娘都没用。”

    甘砂起先睡眠很浅,游征使坏似的磨蹭出声响,吵醒她好几回,甘砂斥了他,游征可能最后也疲了,终于耷拉下脑袋。

    甘砂最后还是被他吵醒的,猛一睁眼,游征正坐在床边盯着她。

    “早上了。”

    甘砂听清的第一句话。第一反应是被一个男人看到她刚睡醒的迷糊与凌乱,好像走光一样,起床气噌噌往上涨。第二反应才是,他什么时候自己挪了椅子。

    甘砂跳起来,背着游征三两下把头发抓梳成髻,随手用电话旁的铅笔固定住。她脖子弧线美好,背面看像再普通不过的漂亮女人。

    游征等她忙完了才开口,“我要上厕所。”

    甘砂愣了一下,无情道:“憋着。”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一点也不人道”

    窘迫烧红了甘砂的耳朵,应敌再怎么勇猛,她终归还是一个女人,终于意识到孤男寡女一起上路会有诸多不便。

    “我不跑,我发誓,你把我手绑前面再守着门就好了。”

    还没见过自荐方案的,甘砂走过去,把椅子往后仰,靠两条后腿把他推到洗手间门口。

    游征意外享受了一回“轮椅”,不禁笑道:“谢了,您今天真美。”

    “你不说话更美。”

    甘砂谨慎把他两手换到前面,将他推进洗手间,手/枪警告,“别玩花样,不然你就得躺着出这个门了。”

    游征低头示意绑在一起的脚,甘砂五个字堵住他嘴:“别得寸进尺。”

    她替他拉上毛玻璃门。洗手间设在入门左手边,由于宾馆的特殊性,两面墙带门一面是毛玻璃,靠床一面是玻璃加百叶帘。

    甘砂站在门外,游征模糊成一条颀长黑影,她稍稍撇开视线。然而声音可比目光难阻断,甘砂试图放空心神。

    哗啦啦马桶冲水声响起,盖住一切尴尬而微妙的声响。

    甘砂回过神,自恼刚才的不自在,难道她还怕清晨听到属于一个陌生男人的私密声音

    敲门声响起,甘砂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她从洗手间对面的衣柜找出一把备用长柄伞,穿过门把手将厕所门别住。又警告道:“别乱出声。”

    从猫眼确认来人,甘砂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姐!”图图迫不及待开口,注意甘砂脸上淤青后,音调高了几度,“你脸上怎么――”

    甘砂立马做了嘘声手势,取了房卡掩门出来,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问:“没人跟踪你吧,箱子拿来了吗”

    图图摇摇头,递上手提箱,“是这个吧”

    甘砂点头,“时间不多,话就几句你听清楚。

    图图收起想往门后面钻的好奇心,敛神静听。

    “我离开一段时间,店里的事辛苦你,有什么事尽管自己拿决定,相信你自己。”甘砂稍微停顿让她消化,“不要主动联系我,有事我会联系你。如果实在必要,发短信,不要打电话。还有,有人问起我去哪里,你就说不知道。”

    图图有点激动,“我本来就不知道啊。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

    甘砂单手握着她的肩头,安慰的力量压下她的焦急,说:“你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就好了,相信我,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

    图图咬唇,“但是――”

    甘砂拍拍她肩头后收回手,“放心,我没作奸犯科,只不过是去处理一点麻烦。过不了多久就回去找你吃宵夜了。”

    甘砂没再多说,挥手把三步一回首的图图哄走了。

    提防性地打开门,长柄伞还别在那,毛玻璃门后也贴着一条规规矩矩的黑影。甘砂抽出雨伞放他出来。游征僵尸蹦地回到椅子上,左右四顾,“人呢还就你一个”

    “嫌巴掌还没吃饱吗”

    “我怕你照顾我辛苦。”

    “……”

    甘砂越过他把提手箱甩沙发上,打开卡扣掀盖。

    “操。”游征远远瞄着,发出捧场的惊呼。

    弹夹,弹簧_刀,手铐,现金,衣服,鞋子,不一而足。还差一辆车就凑足逃亡装备。

    车大概也是有的,游征思忖着,可能还会分他一个座位。

    甘砂带着手铐和弹簧_刀过去,把他两手铐把手上,解开挑开原来捆绑手脚的丝袜与皮带。她提着衣服,躲到百百叶帘墙与卧室的死角里更换。她脱下裙子,胸贴护着两颗像要掉落的大水珠,形状姣好,只是贴了一晚上闷得难受,甘砂准备揭下换普通的,转眼的一瞬恍然。

    镜子。

    对面墙边安放的梳妆台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游征倚在玻璃门上,背对着她。

    甘砂又恼又躁,匆匆换好衣服,白色背心,宽松的牛仔短袖好盖住她背后的枪,简约款牛仔裤和跑鞋,普通又方便的打扮。

    游征听到脚步声转过来,眼睛亮了亮,甘砂正好把她昨晚的裙子和鞋丢进垃圾桶。此刻甘砂看起来随和而简单,像让人温暖和心安的女朋友。可当她一开口――

    是游征的手机响了。

    “阿尔法,看来你的朋友找不到你着急了。”甘砂念出来电显示,晃着手机像他走近,“那我们来看看这位的表现,能不能把小白比下去。”

    甘砂没用枪,直接弹簧_刀搁他脖子上,照例警告别说话,才用免提接起。

    “还没回来”那边说,“浪到什么时候”

    甘砂已经不为所动,粗着嗓子说:“拿钱换人。”

    沉默,又是不详的沉默。在甘砂以为又要历史重演时,这位“阿尔法”先生终于触及正题:“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