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作品:《榕树下[穿越时空]

    话虽如此, 但现在隔着个冰场在中间,他们总不能赤脚跑过去。

    是故,眼瞧着那边仅仅只是推搡几下,还尚未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池戬便先帮梁然租了双浅粉色溜冰鞋,让人先扶着栏杆适应一会儿。

    “不用急,慢慢找找感觉,”他站在一旁,紧盯着她脚下, 不一会儿,复又看出些什么,抬头问一句, “……你以前滑过?”

    梁然牢牢把住栏杆, 两脚试探性地左右滑动,垂眉耷眼地应他:“和我哥玩过几次。”

    从前年纪小, 就爱这些个看起来潇洒利落的玩法,

    秦家人为此还给她和秦四专门搭建了个人工旱冰场——如今f市中心最顶尖的“查尔斯旱冰场”就是秦家的手笔,现在两人不去, 便转而改作商业运营。

    虽说几年没再接触过滑冰这活计,但梁然好歹也是过去请过专门教练的,生疏一阵, 便也很快找到从前和秦四在自家人工溜冰场疯玩的感觉, 尝试着松手。

    “不用扶,”在这方面格外要强的梁钢铁直女然然同学, 还相当果决地冲他留下一句,“我很快就学会了。”

    池戬两指捏捏太阳穴,也没非得坚持,只一扬下巴,“试试,不行我带着你。”

    事实证明,她还真行。

    池戬:“……”

    就连一向嘴巴不带停的丁老三,瞧着她那不多时便能在冰场上轻快飞驰的矫捷模样,也不由轻轻撞一下池戬肩膀,咕哝着感叹一句:“池哥,我还以为嫂……不是,梁然,瞧着柔柔弱弱的,不会玩这些,你还能和人家手把手玩一会儿呢。”

    这会儿看着,她自己玩一下午都绰绰有余了。

    池戬没搭腔,盯着梁然在人群中自在穿梭的背影。

    末了,只略略弯腰,把脚下黑色溜冰鞋的鞋带牢牢系稳,“走吧,你真想让老五被折腾死?”

    话音刚落,也不等丁洋反应过来,便紧随其后进了冰场,几个滑步,轻松追上梁然,不动声色轻拽人手腕。

    一个“手动刹车”,堪堪把她带着、避开了迎面撞过来的一个红发小年轻。

    她滑得专心,丝毫没注意这滑冰场里通用的“碰瓷搭讪”技巧,只一怔过后,抬眼看他,“池戬?”

    池……池、池戬?!

    这么轻轻一声招呼,对面那小红毛调笑两句的心思却乍然烟消云散,抬头一看,吓得原地立正,忙颤声喊了句:“池哥,也、也来玩啊?”

    “嗯,”池戬没看向对方,只点头应声过后,松开梁然的手,指了指对面,“你先去找老五他们吧?我等等老三,他滑的笨——我在这看着,你慢一点,注意安全。”

    梁然冲他笑笑,点了头,便很快滑向对面那闹剧现场。

    剩下池戬和小红毛两个,他方才侧头撇人一眼,不轻不重,抬手拍拍对方肩膀。

    “下次,”池戬话说得轻,手上力气似乎倒不小,一下一下,拍得人肩膀活生生往下坠,“记得走路看路,何必闹得你磕碰了谁,我再磕碰回去,嗯?”

    话音刚落,摔过两跤的丁老三倒也掐准时机后脚追上。

    他没来得及问眼前这面色惨烈的小年轻是怎么招惹了自家老大,便被揪住衣领,“池池池池哥——”

    留下一串慷慨激昂的惨叫,被一波带走。

    正看着热……不是,正帮着解围的梁然,也不由被这响动惊得扭头看了一眼,瞧见是丁洋那一贯的夸张式表演,复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眼前,一左一右被死死拽住的陈旸恍惚像个两头煎饼,左边高马尾李思琪,右边黑长直杨一然,互不相让。

    李思琪吼:“杨一然,你给我撒手!这是陈旸不是池戬!”

    杨一然笑,又把人往自己这头拉两下,“我怕滑倒我拽他一下怎么了?李班长,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陈旸什么人呢?”

    这么一番下来,音调拔高,震耳欲聋,吵得人恨不能两耳失聪。

    扶着两边栏杆看热闹的老二、老四和阿超都是男生,也不好上去拉架,瞧着倒是看得挺开心的——准确来说,就这哥几个眉来眼去的样子,想也知道是已经“下过赌注”了。

    梁然:“……”

    拉是拉不开了,这俩女的都跟要吃人似的,要是池戬过来,黑长直还不更缠人?亏得还跟自己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这音调可抵得两个自己了。

    是故,迅速判断完眼下情况,习惯扮猪吃老虎的梁然同学当即把心一横——

    一个平地摔,直接绊倒在地。

    伴着格外清脆的顿地声,不忘揉着膝盖、矫揉造作地喊了句:“哎哟!”

    一语落地,站得离她最近的陈旸立刻会过意来,如得大赦般松了口气,再不遮掩力道,只狠狠一收手,把两边都推开半步,复才马上几步过来,弯腰扶人,“没事吧?”

    梁然扶着他手臂慢慢起身,在对面齐刷刷看过来的两道灼热视线中微微别过脸去,压低声音:“我是没事,你自求多福吧。”

    陈旸:“……”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今天的主人公还不是自己,真主人公便滑到身边,堪堪站定,怵得他赶紧把手一松。

    梁然很是顺手地转而搀着池戬胳膊,微微弯腰,有一下没一下揉着真摔痛了的膝盖。

    池戬垂眼,先瞥过梁然磕红的膝盖,抬头,也不忘瞧一眼看向后头两个还在剑拔弩张的。

    沉默片刻,他冲一向最机灵的阿超使了个眼色让人去找冰袋,复才偏头问老五:“怎么搞的?”

    陈旸皱着鼻子,默不作声地往池戬身后退一步,站到还惊魂未定的丁老三身边,小声解释了两句:“池哥,我真的无辜,俩女的……”

    “池戬!”

    话刚说到一半。

    就连专心致志打算听老五解释来龙去脉的梁然,也被耳边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一抖擞,无奈下一秒,便被猛地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位黑长直杨一然同学挤开自己,一把拽住池戬的右手。

    不过一瞬,便已经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梁然:?

    女孩出口便是一大串:“你怎么这几天在学校都不理我?是不是顾如安找你说了什么?我都解释过了,”她作势揉了揉眼睛,满腹委屈似的,“之前我是为了你才跟她打起来的,你也在她找我麻烦的时候维护过我了,这态度还不明显吗,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池戬默了片刻,抽出被她紧紧拉住的右手。

    “……维护?”

    “对啊!你不记得了吗!”听得他这一问,杨一然脸上迸发出羞怯和惊喜交错的神情,赶忙解释着,“当时顾如安来找我麻烦,把我堵巷子口了,是你带着梁齐和陈旸来帮忙把他们打跑的,你还受伤了,我还去给你找了创口贴……可我回来你们就不在了,后来我又记过回家,一到学校我就一直想找你说这个事来着,可总是找不着……”

    冰场的吊灯忽而闪烁了数下。

    ——“谁啊!拉电闸干嘛!”

    ——“喂!赶快把电闸推上去,这怎么了,跳闸了?”

    女孩的话音被淹没在这一明一暗间引来的诸多惊呼声中,几乎听不分明。

    折腾半天,前文已经错过,仅剩的最后一句怯生生的,倒是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池戬,我喜欢你,你、你不喜欢我吗?”

    梁然倏而侧过头,看向那掩在明暗不定光线中,池戬瞧不清神情的侧脸。

    唇齿微张,她本想要不合时宜地插句嘴,一个“我”字卡在喉口,却莫名没了底气。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离开,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也不知道属于自己的人生里,池戬究竟能不能……

    末了。

    她满心焦灼着,不住把玩着衣角,直至听见池戬淡淡一句。

    “我没有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天,是我听错了。”

    “啊?”

    话音刚落,头顶的光线倏而彻底恢复过来。

    似乎是方才短暂跳闸,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好一阵才勉强修好,广播里扬长着语调提醒不用惊慌——

    虽说杨一然的表情的确很惊慌就是了。

    甚至其余几人也齐刷刷看过来,连李思琪也忘了在这关键时刻报以嘲笑,只满脸疑惑,想来也是真的不懂这英雄救美怎么就变成了“听错乌龙”。

    杨一然满脸涨红,语调倏而扬高八度:“池戬,你这是什么意思?!”

    “……”

    池戬捏了捏眉心。

    “我听见那群人在叫‘梁然’,我以为……她没告诉我一声,就来七中了。”

    虽然有些暴露缺点,但他还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我的记性有点不好,你是叫——杨一然,是吗?打完架以后发现搞错人,我们就走了,没解释清楚,给你惹麻烦了。”

    众人:“……”

    搞半天是这茬啊!!

    梁然接过后脚赶来的老二递来那冰袋,并没跟着旁人一道面面相觑,却只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倏而扭头,眼角余光一瞥,瞧见不远处冰场入口,转瞬即逝的黑色风衣衣角。

    以及对方背上背着的、格格不入的粉色书包。

    自己装满家当的书包!

    当即也不顾膝盖发痛,她蓦地扭头喊一声:“池戬,我去外面拿个东西,马上回来。”

    话说完,也不等人反应,便将冰袋往池戬手里一塞,径直向入口处飞速滑去。

    出了场地,换上运动鞋,复又加快速度小跑着奔出滑冰场那门前小路,可四面环顾良久,也没找到那方才打眼一瞥瞧见的背影。

    ——但他既然来了,肯定就是要等着被她找到的。

    思及此,定了定神,她索性一路循着来时的轨迹往外跑,不知走了多远,直走到下车时停靠的车站,这才找到路边的露天咖啡店雅座上,正好整以暇等着她的黑衣男人。

    她气喘吁吁,刚一停下脚步,男人便将眼前晾凉的黑咖啡往对座——为她准备的座位推了推。

    一如既往的严实口罩和险险过眉的假发,只是隐隐能瞧见的半张脸似乎冷汗密布似的,却还故作轻松地抱住手臂,靠向椅背。

    他说:“喝口咖啡吧,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

    梁然心里有些气他故意把自己引这么远,僵了几秒。

    但想着这人好歹也几次给自己解过围,也不好太拿捏脾气,没等到解释,只得也先坐下。

    等客气地抿完一口咖啡,复又接过他递来的书包,这才拧眉问了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天你问过一样的问题。”

    “……”

    意思是:你那天都问过,我也没回答,今天难道会莫名其妙变个想法?

    “那为什么来给我送书包?”

    “正好想起有件事要做,就顺便过来一趟,帮你送来。”

    她盯着他好一会儿,等着对方继续下文,最好主动解释解释“有件事要做”是来做什么。

    好半天也没等到,只能退一步自己问:“做完了?”

    男人答她:“刚刚做完了。”

    这口风是真没的说。

    你不问,他绝不说,你问了也藏着掖着。

    “好吧,”梁然终于妥协,想来想去没想到什么别的能直入主题的问法,又担心池戬等着,索性背着书包直接起身,“你也没害我,一直帮我,不想说就不说吧,我先走了。”

    话都撂下,她是真的打算要走。

    却也在起身路过他身边的瞬间,被人霍然伸手拽住。

    比死人还要冰冷的体温,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发抖。

    “喂,你没事吧?”

    她当即顿住脚步,转而侧身看人,“怎么你、你不舒服?之前一直好好的啊,我以为、以为你很……”

    以为你很强,能够毫不费力地穿梭时空运用这些能力呢。

    “因为这个时空也有一个我,违背了时间线法则,有点吃力,不碍事。”

    “诶?”梁然一怔,“可我也——”

    “你不一样。”

    “……”

    他在沉默中,兀自重复了一遍,话音极轻:“你不一样的,梁然。”

    或者说。

    他垂下眼帘。

    ……只是还没到那时候而已。

    =

    这天的最后,黑衣人c依旧没有透露半点口风,只是在自知失态过后,先一步松开了女孩的手。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拽住她,也没有试图说出最后一次的挽留,只是坐在原处,静静看着梁然跑远。

    末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化的手掌若有所思。

    “这是第762次……是最后一次了。”

    正端着托盘去隔壁收拾桌子的服务生路过又转身,一句“先生,要不要续杯”还卡在喉口,下一秒,却只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眼前雅座空无一人,徒留半杯黑咖啡尚带余温——

    不对。

    服务生弯腰,从藤椅上拾起一张薄薄纸页。

    那标题白纸黑字,赫然在目。

    【怀安医院icu重症病房探视申请书】

    【申请探望:秦芳女士】

    ……

    【申请人:池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