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兄弟

作品:《吾皇

    风长天铠甲算穿对了, 坚硬明光铠阻挡了大部分箭箭矢,只是挡不住荣王破甲箭。

    “卟”地一声,他右臂中箭。

    又一声, 他左腿中箭。

    可他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在往前,目光一直死死定在荣王身上。

    荣王直有一种被猛兽盯牢寒意, 大声命令“杀死狂徒者, 赏金千两不, 万两”

    血一滴一滴从风长天伤处洒落,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雪,每一点滴血落进雪地里,都染红了小小一团。

    风长天却像是半点也不以为意, 语气却甚是轻松, “豁,真是有钱。”

    荣王不敢置信地看着风长天。

    风长天擒穆腾那一幕他没有亲见,事后听人们说起,据说是穆搓一刀砍向风长天,风长天不避不让, 坦然受了这一刀,然后一只手将穆腾拉下马来。

    直到穆腾被缚得结结实实,人们才发现,风长天身上毫发无损。

    荣王对此嗤之以鼻。只当这些人为了吹捧新帝,当真是信口开河。

    他见识过穆腾本领, 他不相信有任何人能赤手空拳不伤一丝一毫就生擒穆腾。

    但现在,他有点信了。

    这个男人武功或许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 但体内却仿佛住着一个逆天般强大灵魂, 天地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停下脚步。

    身为帝王, 风长天难得出宫一趟,尤其还是像现在这般独自一人。又兼姜家找人,封锁长街,闲杂人等悉数退避,这样天赐良机不会再有下一次。哪怕准备并不充分,荣王也还是当机立断,赌了。

    皇权之争,向来是世间最大豪赌。

    赢则坐拥天下,输则身首异处。

    已经上了赌桌,哪有中途离场道理

    荣王止住自己想要后退步子,再度拉弓上弦,三支箭对准向他冲来风长天。

    巷子里传来轰然一声响,一团火光直冲九霄,呼啦啦烧得异常旺盛。

    荣王视线为这火光一映,箭尖顿时偏了三分。

    荣王没有再看那三支箭,也没有再看风长天,他望向不远处那团火光。

    好箭手从来不会因为光线改变而影响准头,只是这团火放得太过及时。不单百姓和府衙人会闻讯而来,正满街搜寻姜雍容姜家府兵和捕快们会第一个冲过来查看究竟。

    而他杀不杀得死风长天还是未知之数,就算杀死了,也来不及毁尸灭迹,掩盖弑君罪行。

    荣王握弓手垂了下来。

    朱漆描金长弓,衬得修长手指没有一丝血色。

    几乎是同时,风长天手扼住了他咽喉。

    他没有动,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看风长天。他视线看着火起方向。

    着火是一所宅子,宅门前,姜雍容缓缓走了过来。

    一名作文士打扮青年男子面无表情跟在她身后,但荣王眼中只有姜雍容一个人影子。

    她步履优雅而端庄,好像脚下所踏不是普通小巷,而是乾正殿大朝典。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在姜家见到姜雍容神情。

    那次他约好姜安城出去射箭,姜安城因为没背出尚书而被滞留在书房,久久没能出来,于是他寻到书房,然后就听到一个好清脆好清脆声音,字字清晰地背那佶屈聱牙上古文字。

    他趴上窗头,瞧见了书房里那个小小背影,穿着雪白上襦,朱红色齐胸长裙,上面是金线绣着一只只蝴蝶。

    头上用与裙子同色丝带束着两只圆溜溜小小发髻,双肩端正,站得笔直,像一朵秀挺花苞。

    姜安城率先发现了他,那个小身影也顺着姜安城视线,转脸向窗口望过来。

    荣王听到自己在心里“啊”了一声。

    荣王顿时抓不牢窗台,“啪”地一声,跌进了窗边花丛中。

    很久很久以后,他每一次见到姜雍容,心底那声“啊”都会浮现。

    即使是此刻被风长天扼住了咽喉,命在旦夕,一身富贵权势即将付之东流,看到姜雍容走来,心中那一声,依然那么清晰。

    “雍容”他向着姜雍容伸出手,五指张开,朱弓落地。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笑得凄凉,“真遗憾,我到底还是没有当皇帝命,没办法迎娶你”

    姜雍容站住脚。

    他眼中温柔与酸楚是那么明显,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

    她怔住了。

    他是二哥好友,是姜家常客,因为箭术出众,所以她在学六艺之时,他会从旁点,且指点到位,能让她原本老师自愧不如。

    少年时光似乎永远是晴朗好时光,无论春夏秋冬,有二哥地方就有荣王。他们一起谈论天下大事,也谈论塞外长歌,江南风月。

    有时她会加入,就像所有小妹妹那样,静静地聆听。

    “阿容你觉得呢”

    每当这个时候,荣王总会问上这么一句,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容,是温柔明亮笑意,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很乐意听。

    一个温柔、好脾气大哥哥。

    这便是他从前在她心中全部印象。

    是到她封后前一天,他来道喜,送给她一幅前朝空境道人塞外飞雪图,她道谢接过,却发现他并未松手。

    他手握着画轴另一端,因为握得太过用力,指节微微发白。

    她微微讶异,抬起头,就看到他眼中满中痛苦。

    “阿容,我知道你只能嫁给皇帝,但是真可惜,我不是皇帝”他离得这样近,姜雍容才发现他喝了不少酒,身上有浓重酒气,“阿容,若我能当皇帝,那该有多好”

    这是大逆不道话,让姜雍微微吃惊。

    “阿律,你醉了。”二哥半扶半抱,把荣王拉走了,他声音还传过来,“没有那个命你知道吗我没有那个命”

    姜雍容忽然发现一件事。

    她学样样东西都快,但只有对感情,好像很迟钝得很。

    那么多年,她是到了那一天才知道荣王喜欢她。

    现在,又几年过去,她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荣王竟然这样喜欢她。

    他要杀风长天,竟是为了她

    姜雍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手“王爷,你喜欢错人了,我并不是能让人幸福女子。”

    荣王微微笑了,这个笑容又恢复到了少年时候在姜家花园那段晴朗时光,他轻声道“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什么错”

    说着,他望了望他随从们,随从们手里依然握着弓箭,一脸情急,但主子喉咙捏在在风长天手里,他们动也不敢动。

    姜家府兵来得最快,其次是京兆府人,外头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想看热闹百姓。

    “他们跟着我多年了,没能得个好下场,劳烦你为他们收个尸吧。”

    荣王手最后将她手握了一握,彼此知道这将是此生最近一次接触,也将是最后一次。

    弑君之罪,罪无可恕。

    “我答应你。”姜雍容轻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哀戚。为荣王,也为那些纯净年少时光。

    若这是一场豪赌,她就是那个让他满盘皆输人。

    因为她站在了风长天这一边。

    一只手握住姜雍容手腕,将她手从荣王手心里抽了出来,风长天喝道“干什么当爷是死么”

    他扼着荣王咽喉手用劲,荣王脸立刻涨得通红,但没有挣扎,一声不吭。

    “哟,”风长天挑了挑眉,“不怕死”

    荣王冷冷地看着风长天,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嗯,是条汉子。”风长天端详他半晌,忽然松了手,“爷喜欢汉子。”

    荣王咽喉甫得自由,踉跄后退,直跌在地上,虽然极力忍耐,还是忍不住一阵毫无风度狂咳与喘息。

    巷口人越来越多,京兆府尹匆匆赶了过来,下跪行礼“陛下,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闭嘴。”风长天看也没看他,眼睛只盯着荣王,口里吩咐道,“把这条巷子堵了,别让人进来。”

    “是,臣遵旨。”京兆府尹连忙领命去了。

    “愿赌服输,好得很。只是你射爷三箭,爷只掐你一下,未免太不划算了。”风长天说着,手握住肩头那支箭,用力拔了出来,握在手里,“你在爷身上捅了三个窟窿,爷当然也要在你身上捅回来,这才公平。”

    “陛下”姜雍容忍不住出声,“荣王弑君犯上,按律当诛,该交刑部议罪,陛下不该动用私刑”

    她话没说完,风长天转脸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雍容,你帮他说话他想杀我啊你看”他举着那支箭,“这上头可是我血爷要差上那么一点点,这会儿早就被射成一只筛子了”

    “”姜雍容不敢多看,“妾身只是想请陛下公事公办”

    “他想抢爷老婆,这叫什么公事这就是私仇,当然得私了”风长天说着,道,“雍容你最好闪边,杀人这事儿不大好玩儿,也不大好看。”

    姜雍容转身。

    最后一眼视线,是那支箭尖上犹滴着血,被风长天高高扬起,用力朝荣王身上扎下去。

    她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明知道皇权之争免不了杀人流血,明知道上位者该杀伐果决,也明知道荣王罪有应得,可是,一条人命就在这样在面前消失,这种感觉太令人难受了。

    她脚步忽然顿住。

    因为耳边并没有响起惨呼或者闷哼。

    她猛然转身,就见箭尖停留在荣王左肩上,相距不过半分。

    荣王袍服一色奢华无比,这一件锦袍上绣连枝翠鸟纹,肩上就停着一只,翠鸟眼睛镶着两粒红宝石。

    锦袍是红色,宝石也是红色,远看并不显眼,近看才觉不同凡响。

    箭尖就停在红宝石上。

    风长天伸出手,抠下一粒红宝石,对着天光看了看成色,脸上线条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再打量荣王时,神情十分慈祥,就像是八十岁老爷爷看着自家唯一会挣钱小孙子,慈眉善目地问“兄弟,你这衣服上,一共镶了多少颗”

    荣王“”

    姜雍容“”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