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秋觉得世事无常。

    六点她还在与霍克斯聊些有的没的，从今晚的菜色聊到偶像，又谈及未来的发展方向。时秋与任何一个年轻人一样充满对职业英雄的憧憬与敬仰，尽管他的态度奇怪，却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从二十楼往下看，有轻飘飘的眩晕感。他们坐在窗边，天色微暗，空调温度刚好，怎么看都是一派和谐。

    两人说到未来发展，正好在说对于英雄的理念。时秋就想起那个时候欧尔麦特问她想做怎么样的英雄，以及火/枪头的话。

    ……他们都觉得她太激进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时秋看得出来。

    【国家给予温饱，媒体给予声望，人民给予动力。英雄守护这一切，维持平衡。】

    这是她曾经对火/枪头说的，当初时秋不能理解为什么，因此发出【我们不是正为此而努力吗】的疑问。

    但是她现在明白了，这的确是英雄――或者说是想要成为英雄的星野时秋的想法。

    因此，她在此刻毫不犹豫对霍克斯说出了自己的理念。

    霍克斯一向坐得很直，此时却肩膀微微塌下，十指交叉看着时秋，看上去亲切极了：“……那如果你救人时需要牺牲自己呢”

    霍克斯这个问题角度刁钻，与上一个问题毫无关联。他是故意的。

    他停顿一下：“就是那种你必须牺牲才能救人的情况下，怎么办”

    霍克斯可以理直气壮说自己勤恳，他从小就是英雄，是英雄的模板。欧尔麦特都没有他那么标准。

    他此刻没有想那么多，甚至有点恶趣味的想到自己。他现在的状况也称得上这一句吧霍克斯接任务的时候没犹豫，事后倒是想了些有的没的……

    他想看看时秋怎么回答。

    柔和的灯光打在桌子正中央，橙黄色的与斜阳一起晒得脸颊发红，像喝醉了酒。

    时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落笔，圆珠笔晃出一点光，映在她眼睛里，霍克斯盯着入了神。

    【那真是太遗憾了。】

    时秋写。

    霍克斯愣住。

    这倒不是说她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而是……她太快了。如果是已经排演好的句子，霍克斯觉得自己不会看到这一秒她眼中的光芒。

    时秋眯起眼，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为自己吓到霍克斯感到抱歉。

    她急冲冲补充：【我的意思是，当英雄就要做好这个准备吧无论是自己还是朋友……】

    【当然，能平平安安活下来当然是最好。】

    觉悟太深了。

    霍克斯想，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有这个觉悟吗

    有吗没有吧

    霍克斯觉得晕轮效应害死人，浪费时间浪费金钱，还浪费他的心血。如果说这番话是编出来的……

    他又问：“那你以后想当什么样的英雄呢……不是支援、战斗、救灾那种分类，而是――”

    “你想为大家做些什么呢”

    时秋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能像现在一样开开心心的，欧尔麦特也好，老师们也好，朋友们也好，没有人一个人会因为敌人受到伤害。

    这也太理想化了。

    时秋却相当现实。

    【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这是早就定下的目标，时秋写起来飞快，神采飞扬到忍不住灿烂地笑起来，【让所有人都不会因为敌人而受到伤害！】

    有梦想真好，霍克斯收回成见。

    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分得出来的，他保留时秋是间谍的意见――毕竟实在不敢去赌。但是另一方面霍克斯又很开心能见到有这样觉悟的后辈。

    英雄里也不是全都像排行榜前列，勤勤恳恳工作的，人气也算在内的同时不可避免也有鱼目混珠。

    ……世事无常啊。

    他浪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最后发现好像错了，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桌子正中间铺着编织竹垫，随着天色转暗变得凉快。

    这一场鸿门宴以失败结尾――

    就在两人以为能各回各家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个是……”霍克斯看着脚下楼顶打开天台的男人，黑色的雾气袅袅，在风中晃动，“敌联盟的黑雾”

    他低头一看表，张开翅膀。

    “你八点的车”

    时秋点头，一边：“嗯。”

    “走吧。消消食。”

    ――又以一种荒唐的开端，时秋发现了霍克斯的秘密。

    现在八点，车票早就过期，时秋的line界面相泽消太发来好几个疑问，他们本就有保证学生安全的职责，从合宿后更甚。

    黑雾不知为何与死柄木分开，独自在这个国家流亡，但他的脸早就被记住，格兰特里诺与v戎闭从关东追到关西，几乎跑遍全国。

    本来黑雾没这么快被追到，他虽然心急找［巨神兵］，但还想为死柄木的计划多争取一些时间。

    敌联盟最近也不太平，黑雾不在，被找上门的死秽八斋会二当家打上门，玛格姐死了，还留下嚣张的言论，口口声声要做下一任主人。

    ――黑雾没有办法，好在死柄木成熟了不少，已经想到了办法与对方合作。

    在这个事情刺激下，黑雾不免露了马脚，被发现踪迹。

    最倒霉的是追捕的队伍又扩大了，还有以速度快著称的霍克斯――该死的，这做间谍也太没职业道德了，他也不装模作样一下吗！

    狼狈逃进山脉里，黑雾唤来afo留下的仆人之一――巨神兵。

    时秋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夜色模糊了轮廓边缘，看上去更加骇人。巨神兵的手掌向四人按过来，铺天盖地仿佛就是天。

    下午时秋与霍克斯和他交手过，但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可怕，仿佛有火光从他的掌心冒出来，斜着刮过来。四人各自跳开后，v戎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摇晃倒下的树不提，就连地面连带旁边的小山都被这一掌削去一层。他回头对自己带着来的警员喊：“你们躲远一点！”

    这不是他们能接受的敌人。

    灵魂黑雾的个性加持后就更加嚣张，神出鬼没给四人带来好几次擦伤――仅仅是擦伤就已经让v戎闭头破血流，他们实在不敢想象真的打在身体上会怎么样。

    时秋离得远远的，为受了伤的几个人恢复。带来的警员中也有受伤的，但多是因为被波及。

    霍克斯好整以暇，他速度快，离得远用钢羽攻击，情况还算好。他歪歪头：“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诱饵。”

    他看的清楚。

    “他只对离得最近的攻击，范围比较大，但是是扇形。”霍克斯拿着树枝，随手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半弧，“只要控制得好，还是可以抓住他的。”

    霍克斯其实是打算自己去。

    巨神兵和黑雾只能二选一，他猜黑雾在巨神兵附近，他去还能商量一下……这么一想，他就有些不好受，好像自己已经很习惯助纣为虐，已经成为敌联盟的走狗那样。

    ――“难道在这期间我要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袖手旁观”

    ――“正是相信你可以袖手旁观，我们才选择了你。”

    没人有意见，霍克斯转头就走。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那群人看错他了。

    他走到一半，回头看时秋，指指她耳朵上的装置：“星野，这个能借给我吗”

    ――被听到就不妙了。

    霍克斯戴上装置，终于放下心来。他将外套拉链拉上，护目镜后的脸一瞬间变得严肃。

    “走吧。”

    时秋没能去帮忙，她还没拿到临时执照，就算霍克斯和学校签了责任书和全权委托书她也不能去。因为霍克斯没同意。

    格兰特里诺和v戎闭没意见，时秋就留在后方负责辅助。

    她叹口气，手指在腰带上摸索一会儿，扣住边缘打开金属外壳，里面的凹槽装了不少东西。时秋拉出另外一套装置，庆幸自己多要了一套。

    发目明还说要多送她几套……

    别说，这个东西还真的是很好用。

    她靠着树给相泽消太发信息，刚发过去［暂时回不来了］，那边就来了视频通话。

    相泽消太刚洗完澡吹完头发，正在扎头发，手机放在桌上竖起来，看到时秋的身后是树林，又听到隐隐绰绰的声音后选择将担忧的话压下。

    “星野，什么情况”

    她不回也就算了，就连霍克斯也没回消息，相泽消太连打好几个电话，急得上头。

    时秋边比划边写字，相泽好歹把事情弄明白了，又生怕她闹出跟神野一样的事，就说：“你待在安全地点，不要过去。马上就要考临时执照了，不要再弄出什么事情。”

    他一边开空调一边坐回电脑椅上，点开表格时不忘看两眼手机：“伤得不重的人就不要回溯，药物和医生一样不会留下后遗症。自己的体力和极限你已经很清楚了，千万不要又像usj那样……”

    相泽消太外放的声音有些失真，絮絮叨叨却温柔，时秋从心底泛上暖意，只能乖乖点头看着相泽，眨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相泽消太的余光一直盯着她：“不知道要弄到多晚，明天早上多给你两个小时的假，养足了精神再来tdl。”

    “嗯嗯。”

    时秋憋着笑，从鼻子里哼气。

    相泽消太沉默着慢下手中的动作，他应该挂断了。可是只要看到时秋的模样，他又不想挂断，却找不到理由继续。

    他能做的就这么多。

    可是他还想要更多。

    内心的杂草疯狂生长，将压着幼苗的巨石顶开一角。相泽消太想，他无论说出什么鬼话都要让这时间变得久一点。

    他清清嗓子。

    时秋却变了脸色，她匆匆写下［再见］，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时光。

    从耳边的装置里传来黑雾的声音。

    “霍克斯……这还是我们初次见面吧”

    沙沙的电流声在时秋的呼吸中越来越轻。

    她听到霍克斯轻笑一声：“啊…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还是第一次见到核心人员――你们敌联盟也太过分了吧”

    “毕竟你可是势头迅猛的实力派啊――难不成你要把我抓进去就不怕我把你说出来”

    “…………”

    “间谍先生，两边都要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