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计算之外

    世界崩溃的时候，冯戎还清醒着。

    玩家因着游戏世界的崩塌已经退出游戏，而她也不在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她存在的痕迹。

    他看着身边的一切景物丧失了寻常的样子，化为排列组合的数据被一条条抽走、溃散。

    像是蛛丝一条条抽走，令人不得不面对世界的真相。

    所有的人，游戏里的人尽皆化为数据，泡影一般散了。

    冯戎却没有受到影响。

    这个世界变成了他更熟悉的样子由数据构建的世界。

    冰冷，没有生机，真实和孤独。

    并且没有她。

    一开始见齐玉，冯戎很有些嗤之以鼻不过如此。

    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nc的样子。

    但代码决定了他严谨的行事风格。

    他谨慎的选择了观望。

    观望他人的做法，游戏思路，分析数据并以此规划自己的行动。

    不得不说，得心应手。

    他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良好。

    萧伯陵开启剧情线的时候，冯戎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走天降路线的贺朗，青梅竹马李则安，野心大过智谋的萧伯陵。

    他要做螳螂背后的雀。

    他不着急。

    冯戎和进入游戏的玩家们不同，他更看重过程。

    学习，体验，经历。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她也是。

    这个副本的主角，任务者的攻略对象，齐玉。

    冯戎把自己当成一个观察者。齐玉就是他的星星，他远远的看着她的行为，在脑海测算轨迹。

    在他眼里，齐玉是一个代表了顶尖水平的ai角色，这也是他来的原因。

    有时候观察她，观察她和那些任务者的互动，冯戎常常有荒谬感。

    啊，这被设计的人生。

    她的反应皆是计算后的结果，同时，那些任务者也同样在计算她。计算她的反应，计算她的互动逻辑和好感度。

    看着她，就如同看着自己。

    牵线木偶一样。

    只是他尚且有觉知，齐玉怕是没有的。

    再智能的ai和算法，她如今也只是一个人设之下的游戏角色，脱不开桎梏。

    冯戎第一次感到她的不一样，是在冯府的角房。他试探着要吻，她撒了一把药粉回赠一个时长一小时的梦境。

    冯戎从前从不知道，事情不可能总在自己的计算之内。

    他开始觉得她有趣了。

    遥远的星星，似乎也接近了自己的轨道。

    然而过于接近的星星，迟早要不可避免的相遇和坠毁。

    只是当时的冯戎并没意识到。

    他可以看着齐玉和贺朗的剧情线打出98的完成度也面不改色。亲手给了自己游戏里的亲弟弟一刀，看着齐玉在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疼的。

    他是那样的理性，在那时候就分析出这三个任务者都会折在齐玉的副本里。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再一次见识到齐玉的不寻常，就是入宫之后了。

    冯戎时刻注意着其他任务者的动向。齐玉换了地图，除开贺朗留在塞北预备搞事之外，皇城围绕着齐玉的争端从未平息。

    他知道李则安必定藏身在皇城里。李则安对齐玉那么挂记，一定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保护她。

    所以那天，太子宴后突然对齐玉出手，冯戎是没想到的。

    没想到的不是太子向齐玉出手，而是之后事情的走向。

    毕竟太子那的方士是他安排的人。齐玉被太子拦下，也是他们计划好的事情。

    唯独差了一点萧伯陵没及时赶来救她。

    而李则安刚好在林相府扮演安大人。

    所以得知齐玉真的被太子带去了东宫寝殿的时候，冯戎的头脑有一瞬间的不清醒。

    所有的计算都失策。

    当天晚上，不顾宫内事变，冯戎就去见了齐玉。

    窗外燃着火。

    她眼里也燃着火。

    她杀了太子。

    冯戎头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齐玉的不一样。超出他的计算和谋划，她本应是萧伯陵与父亲决裂夺权戏码的导火索，如今这导火索自成一派，做了炸开华美绣堂的火药桶。

    她不是刀子，她是持刀的人。

    有些事物越是靠近，就越是危险。

    比如烛火之于飞蛾，比如齐玉之于他。

    他惯是理性的。下意识的分析所有人和事是他的行事逻辑，所以早就该明白齐玉的死亡是一场假象。

    彼时萧伯陵已死，她用蛊术炼了保命假死的虫，这个经历世殊时异锦绣破败的小姑娘，想要抹去自己所有的记忆重活一遍。

    如果无法改变，那我便忘记。

    知道是真，看见齐玉毫无生气的样子惊心也是真。

    如他所料，这三个任务者全抱着自己一颗心栽在了这。萧伯陵国破身死，死前都没舍得拉她陪葬。李则安陪她走了人生最后一趟回家的路，也走完了自己最后的路。贺朗还活着，其实心也已经死了。

    但冯戎没料到，他算出了所有人的心路，却没算到自己。

    失控，在齐玉身上，他已经习惯了。

    自己一手操控的暗桩为她生出异心，甚至想悄悄带走她两人远走高飞。冯戎不清楚这是不是齐玉先前与她商量好的事情，但已经足以说明晓儿的背叛。

    一切终究还在他的计算之中。晓儿被他灌了毒药控制，齐玉一觉醒来就成了肃王府的玉姑娘。

    星星终于相遇。

    一年的朝夕相处，除了越来越重的药量，冯戎对齐玉百依百顺。

    她的药是他特意配制。

    既然不想记起，哪怕摆脱原本的身份也要忘记，干脆便开启新的人生吧。

    冯戎不想承认这是对齐玉的一种保护。他惯会收集数据揣测人心，如何想不到齐玉之所以要假死，正是因为现实的无法负担。

    无法负担的现实太过沉重，人就会选择结束生命。

    她想要用身份的死亡宣告从前的她的死亡。

    既然她是这样想的，冯戎必定要帮她忘得干净一些。

    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如人所愿的。哪怕自认安排了再多，终究不能心想事成。

    婚礼上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冯戎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坠毁。

    只是

    化为数据的男人站在虚拟空间里，莫名地，满身孤寂。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她。

    原来他和她，还是不一样。

    冯戎这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他的攻略任务，他的学习对象，并非如他所想是目前最好的ai，而是一个独立的意识。

    所以他被投放进来测试学习能力。他所学习的从来不是ai的算法，而是人和人互动的情绪。

    他如今学会了。

    惯常理性的ai，如今尝到了计算之外失控的苦涩。

    无法避免的相遇，坠毁的星星，失控的心。

    原来牵线木偶，从来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