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八章】拚取一生肠断,消他几度回眸

作品:《综武侠之君子九思

    “你想怎么做”

    叶英看着叶九思笑意盈盈的模样,安静而又平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九思看着放在小几上的《战神图录》,笑容清浅仍然如竹上覆雪一般光风霁月,温声道:“我的武功大进是因为一个神秘的机缘,但是短短五年之内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到底还是太过骇人了,江湖之大,不可能没有人不动心。更何况师父,我从一开始就并没有要藏私的想法,你我都已经破碎虚空,超脱红尘,成为仙人之身,说是寿与天齐也不为过。但是倘若百年之后,世上再无一相熟之人,岂非是莫大的悲哀”

    声名受损,其实并非他们最担心的问题,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沧海桑田过后,故人不复,黄土白骨。

    “所以,我想要将破碎虚空的概念传授给所有人。”叶九思比划了一个手势,“全天下的武者。”

    “破碎虚空并非易事,资质心性缺一不可,即便将《战神图录》传播出去,也根本无需担忧有邪魔外道之人借此术法为祸人间。我会将世界之基融合进这个世界,届时,天道法则自主运转,心性清正之人度过雷劫便可飞升大千世界,而那些造孽无数的人除了雷劫,还要渡九重心魔。渡过了心魔成功飞升的人,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倘若渡不过心魔劫,造了多少孽,犯下多少罪,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叶九思虽然在天道法则之下吃尽了苦头,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世界的轮回流转,没有法则是不行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此为一。其次,《战神图录》我是必然会教授给藏剑弟子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怕到时候藏剑山庄尚未能成长到和全天下人为敌,就已经遭了劫难。这功法,并非保不住,但是我和师父已经并非孤孑一人了,保得住自己,也未必保得住所有的藏剑弟子。既然功法藏不住,那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出来展露在天下人的面前,谁还敢说我们半句不是可以说到了那时候,全天下人都欠藏剑一份人情,地位便是无可动摇的。”

    “诸如霸刀山庄、唐门等门派,即便不想欠人情,也绝对无法不去吃这个饵,否则其他门派武功大进,甚至直指破碎虚空,而仅留有一二门派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渐渐失去超然的地位。谁又能甘心呢此为二。第三,到了那个时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战神图录》出自藏剑拿人手短,更何况是在全天下人的见证下拿的。此举也是为了保证师父的声誉,一旦有人敢多说半句不是,也会被全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

    “我并不在意这些。”叶英接过叶九思端来的茶水,杯口抵着唇,雾气氤氲了他澄澈平淡的眼眸,楚楚谡谡,“我所做的一切皆遵从自己的本心,对错是自己的,善恶是自己的,唯有功过是他人评说的。你无需顾虑我太多,只需保护好自己,莫要被人恶意中伤便是了。”

    “我知晓,这么多年了,你我还有什么是看不淡的”叶九思笑了笑,也捧起了茶杯,心中既柔软,又温情,“只是我总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因自己之故,而让叶英受到半分的伤害亦或是污蔑。

    叶英心绪微动,神情却是无奈,这么多年了,叶九思变了很多,如今的她眉眼清冷,不管笑或是不笑,都已经找不回曾经的灿烂与明媚了。唯有她的一双眼睛,还是桃花般艳丽,平淡时只觉得高不可攀,温柔的时候却比春水更加缱绻,仿佛情深入骨,便是三尺厚雪都掩不住那份脉脉柔情。叶英恍惚间想起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倘若世间有男子如她这般,冰川万里只愿为你一人融成海洋,便是只要对她们一笑,要她们即刻去死,也是甘之如饴的。

    想到这,叶英又觉得好笑,只是他惯来是情绪内敛的性子,便只是摇摇头,轻声道:“你啊……”

    不知道多少看过叶九思面相的人都道她性格温和,命犯桃花叶英在叶九思幼年的时候还担忧她将来风流天下,但又有谁能料到她偏是个痴儿呢

    叶九思和叶英这厢温情脉脉,举案齐眉,而另一厢的叶家四子,却是为此伤透了脑筋。

    叶晖带着叶蒙和叶凡上门来询问时,叶炜委实松了口气,作为第三的弟弟,叶炜总不好开口跟二哥提自己大哥的爱情史,如今二哥能开口询问,自然再好不过了。叶炜比手画脚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说完之后松了口气,再没有什么比揣着天大的秘密却不敢开口更憋屈的事情了。

    见哥哥弟弟们都被震得瞠目结舌,五弟更是以手掩面,满是不敢相信的模样,叶炜突然有种微妙的满足,想来自己还不算是最失态的那个。

    真是忒丢人了。

    “居然是这样,真是没想到啊……”叶晖有些感概,一直无意识端着的茶水已经冷透了,叶晖却还觉得心中淡淡的酸涩挥之不去。叶九思和叶英归来之后,看到叶九思如今的模样,他也非常诧异的,但是那时他只当是孩子长大了,变得更加沉稳了,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磨折和痛苦。

    叶九思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品性端正,恭顺有礼,待人接物都温和大方有君子之风,山庄里鲜少会有人讨厌她的。乖巧的孩子总是讨人疼的,叶晖至今还记得叶九思刚刚学会轻功后不久,就灰头土脸地从九溪十八涧跑回来,膝盖都被跌出血了,还是呆头呆脑地拿着一捧花送给她亲近的人。那时候的叶晖只觉得叶九思懂事乖巧,哪怕她给自己送了雏菊呢人淡如菊也是好寓意,总归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他看着叶九思长大,哪怕后来成了侧帽风流的翩翩君子,跟他想象中的温柔淑女差如天渊,叶晖都觉得叶九思会快乐一辈子的。

    只是,世事炎凉,命运弄人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生在世,还是莫要强求太多了。”

    叶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反对的,叶英不愿娶妻,为了这事他已经愁了很多年了,就怕自家大哥没有子嗣继承香火,孤老终生。叶九思虽然在辈分上不尽如人意,但是论武功也好,品性也好,才艺、能力、甚至是对叶英的心,都完美得无可指摘。撇去身份不谈,叶九思处处都好,但是坏也就坏在这个身份上,叶晖想到自己那早已过了知命之年却仍然看不透天命的老爹,又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叶晖打发人去询问叶英和叶九思如今在做什么,却听说两人在剑庐铸剑,叶英传令让他准备下一次的名剑大会。

    叶英失踪之后安史之乱爆发,藏剑山庄已经许久未曾举办名剑大会了。想当初藏剑山庄邀天下英雄品剑论道,宗师汇聚一堂,是何等的盛事,如今江湖上却是百废待兴,损失惨重。叶晖心想这次名剑大会倒是重振藏剑名声的好机会,只是不知晓天下群雄有多少人可以拨冗前来一观。

    叶晖取过叶英写下的名单,却是微微一怔――除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长老、优秀弟子以外,与藏剑山庄已成世仇的霸刀山庄竟然也榜上有名。叶晖有些吃惊,不知晓叶英想要做什么。派弟子去打听也只回了个口信,让他安心,好好安排便是了。叶晖一头雾水,却也尽职尽责的开始吩咐弟子们准备起来。

    藏剑山庄的锻造之术名扬天下,庄中弟子也早已习惯举办各种以剑会友的赛事了。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近如七秀坊,远如五毒教都收到了藏剑山庄的名剑贴,这是藏剑山庄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派放名剑贴,而不仅限于用剑的高手。有点门路的人都看出了端倪,只因剑贴上不仅写了品茗宝剑、以剑会友,还写了“珍宝相赠”。想到近些时日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不少人都觉得心里火热,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是真的,将手头的机缘拱手相赠,叶英是多大的心啊。

    大多数人对此抱有的态度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即便如此,此次展出的名剑多达七柄,其中那一柄在狼牙围困藏剑之时沐血而出的“怀刃”赫赫在榜,仅凭此剑的名号就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其他的反而不重要了。一时之间江湖云起潮涌,安史之乱所带来的颓靡衰败之色竟一扫而空。

    外界的种种,叶九思都无心去理会和计较,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看着剑庐里已经成型的剑胚,心中隐隐有几分欢喜。

    想要铸造一柄完全属于自己的剑,是从隋末唐初时期叶九思就一直惦记着的事情了。最初因为实力不足的缘故,她没能保住蓝焰青君剑,在弃剑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持掌蓝焰青君剑的资格。剑有灵,是不会眷恋一个放弃它的旧主的,更何况是那般桀骜不驯的蓝焰青君叶九思曾为此而感到遗憾过,但是她拿到蓝焰青君剑亦不过两年些许,蓝焰青君又更匹配三庄主叶炜,是以叶九思时日渐长,也慢慢放下了。

    后来,叶九思用过很多不同的剑,从焰归到普通的铁剑,却到底不能完全和她相契合。一个剑客没有一柄趁手的武器,这岂非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后来她在各个世界里收集材料矿石,更换了无数种不同的搭配,终于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配方。只是那时她心系叶英,亦不舍得让任何武器取代焰归的位置。不愿叶英附身的焰归剑染血,她每次战斗时便只持一柄凡俗铁剑,直到修成仙身,万物皆可为剑,才摆脱了时常换剑的窘境。

    如今这柄剑,从剑格到剑身,长短、形状、手柄,无一不是为她量身订造的,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了。

    待剑胚烧致通红,叶九思才用长钳将剑胚取出,右手持锤,宁心静气,手臂猛一发力,便咣的一声敲在了剑胚上。一声冗长而悠远的回响,仿佛暮鼓晨钟般古拙厚重,叶九思手如花绽,眼眸锐如锋芒,锤子宛如雨水般砸落在剑胚上,一声声仿佛凤凰涅般清丽而骄傲的啼鸣,每一锤都仿佛砸在了她的心口。叶九思只觉得在炽热的火光中,眼前一点点闪过她漫长的一生,所有痛苦的,快乐的,仇恨的,寂寞的,都化作沉在水里的沙,透着岁月怀古的苍凉。

    吾锻此剑,叩问己心――此生,对错是非,可是遵从本心遵从道义遵从一颗无上的剑心

    叶九思闭眼,火光映照着她的脸颊,清颜如玉,温凉似水。

    叶英再见到叶九思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了,那时她坐在树荫下的岩石上,拿着一块丝帕擦拭着一柄长剑。见到叶英远远走来,叶九思的神情微微恍惚,下一刻却是扯出一抹几乎可称之为灿烂的笑意,她一跃而下,小跑几步便扑进了叶英的怀里。

    叶英也不慌,只是平静地搂住了她的腰,半扶着让她站稳,敛眉垂眸的模样仍然清隽而温柔。

    “剑铸好了”叶英轻声问道。

    “嗯。”叶九思埋在他怀里,嗅着清冽凉寒的梅香,仿佛空缺的灵魂都因此而圆满。叶九思站稳,退出叶英的怀抱,持起手中的剑,双手捧着,让叶英观摩一番。叶九思的剑法锋锐无匹,有杀破之相,可她的剑却通体冰蓝,锐气内敛,剑身细长,雪花般的暗纹模样雅致好看。剑柄上是饶藤似的栀子花,正好砌入叶九思的手指,稳稳当当的,分毫不差。这样精美漂亮的剑本是显得女气,但是叶英看着这柄剑,却唯觉得尽是岁月苍凉,流年荏苒。

    她那样锐不可当的剑法,剑却是这样古拙沧桑。

    “你曾说这栀子花像我,我却记得你昔日最喜这花,只是当初枯荣之道未成,找遍了苍梧山,也寻不到它。”

    “铸剑问心,纵观自己的一生,最刻骨的是师父,最熟悉的是苍梧山上的雪花,那时心中寂然,眼里便沉着荒芜,最痴的梦,便是想陪你白头雪发。”

    叶英微微怔然,看着叶九思垂眸凝视着剑柄时那落寞的神色,仿佛沉淀了无尽的荒雪,入骨森凉。

    他听见自己的叹息,有些苦,有些痛,亦有些许释然,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低低的道:“都过去了。”

    他亦想陪她白头,护她一生一世,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痴呢

    “师父拿着什么”叶九思这才发现叶英并不是空手而来的,见叶九思看着他的手,叶英便抬手,露出一个纹路精致的剑鞘。也不知是否是他们结契之后心意相通,叶英铸造的这个剑鞘也是栀子花的纹路,白底青纹,极是雅致。长短,大小尽都不差分毫,简直像是同一个剑庐里铸造出来的一样。

    “还劳烦师父铸造剑鞘作甚这剑传承的是我在苍梧之上所悟的道,看似冷寂,实际锋锐无匹,寻常剑鞘,藏不住它的锋芒。”叶九思叹道,她本来无意铸造剑鞘的,虽说君子藏锋是美德,但是她的剑心就是一往无前的锐利,总不能三天两头便要因为剑气之故而换一个剑鞘吧

    “做个剑鞘。”叶英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取过叶九思的剑,缓缓的收入剑鞘中,“把你套起来。”

    剑已入鞘,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叶九思的剑过于锋锐,叶英便怀着守护包容之心,为她铸造了这个剑鞘。她是宝剑,叶英却教她藏锋,只因他知晓她不伤及旁人,却总容易伤了己身。

    叶九思听罢却是一愣,只觉得心脏一跳,红晕便从耳根蔓延而上。叶英从不过多甜言蜜语,但是偏生每一句话都说得认真谨慎,发自肺腑,也正是因此,偶然听得的亲密之言,便显得分外动人心魄。就像此时此刻,叶九思明明知晓他并没他意,也仍然压不住耳根的红晕。

    叶九思微微偏首,微微一笑,眼角却好似晕开了桃花色的胭脂,秀而不媚,丽色天成。

    “这柄剑,可有名字了”叶英见叶九思不收回自己的剑,便也顺手握在手里,垂下手时那柄剑正好和焰归相靠,看上去竟有几分相似。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不若便唤作言归可好”

    就如曾经相守一生的誓言,风霜共度,携手共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