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九十九章】朝夕眼里映欢笑,静夜倾谈鉴月明
作品:《综武侠之君子九思》 叶九思最近有点愁,原因在于她那个从来都安静乖巧的师弟最近有点不太听话。
“师弟――皂角用完了,帮我拿下厨房的木盒好吗”叶九思在河边洗着衣服,盒中的皂角膏已经用完了,她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却大半天都没有收到回复。叶九思无奈的叹气,半晌,才挽了挽衣袖,妥协一般的喊道,“好吧好吧,算我败给你了――阿英!给我拿下木盒好吗”
片刻的安静之后,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叶九思回头望去,便见到神情平淡的小男孩一手持卷,一手捧着木盒朝自己走来。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叶九思嘟囔着接过木盒,叶英便顺势坐在她放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唰啦一声摊开了书,低垂着眉眼淡淡地道,“你已经八岁了。”前阵子叶九思才刚过完痛苦的八岁生日,也就意味着她没有可能再拜入大庄主的门下了,自然也不可能当叶英的师姐,这个结论让她非常的悲伤。
“不要再提醒我这么残酷的事情了,这是歧视!为什么年龄大了就不可以拜师父了呢!”这件事情即便叶九思已经没有心疾的烦扰了,每想起一次却还是会觉得心如刀割。她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什么啊!都是为了能够拜入内门成为大庄主的嫡传徒弟啊!结果她居然因为被妖怪绑架了这种可笑的原因而当不成大庄主的徒弟,将来倘若能回去,也只能当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即便拜在正阳门下也只是挂名,有师徒之名无师徒之实,这个事情能让她懊丧一辈子了。
叶英敛了敛眉,轻声道,“真拜了……可能就麻烦了。”他声音很低,水声哗哗的情况之下,叶九思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语。叶英也并不是说给叶九思听的,他目光悠悠地落在随水而去的花瓣上,心里一片宁和的静谧。
他其实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想,但是到底太过不切实际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叶英也没打算将之宣之于口。
只是,师弟什么的,真的不能再叫了。
叶九思八岁,叶英七岁,但叶九思总觉得自己从宠爱师弟的好师姐变成了罗里吧嗦的老婆子,原因就是因为师弟越长大越不听话了。叶英从来都不和她吵架,但是自己坚持的事情就没有更改的可能,比如叶九思被残忍地剥夺了外出打猎的爱好,原因是山里最近来了一只母大虫,而她的轻功没有叶英好,上次外出时就不甚被这母大虫在手臂上咬了一口,鲜血淋漓的看着很是吓人。叶英一见就冷了脸,从那之后就不允许她出门了。
为了这件事情,叶九思磨了三天都没能让叶英松口,以至于她现在每天就只是洗衣煮饭就差没相夫教子了,实在令人郁卒得很。
明明她才是师姐!
“又长高了一点,衣服又要重新裁了。”叶九思将衣服晾好,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叶英的身高,轻叹道,“好在这油盐酱醋和绫罗锦缎都取之不尽,不然这树林又没有可以制衣的麻和丝,蚕倒是有,但又没有纺纱的用具,这短褐倒是不错,就是经常要换,下次给你做一套束袖袍衫可好”
叶英身上穿的是藏蓝色的短打,这种穷苦人家为了方便劳作才制成的衣物,穿在叶英身上却挺拔好看。不过才七岁的孩童,却总是脊梁挺直,步履端庄,从日常生活中点滴言谈举止中,都可以感觉出良好的家风,居移气养移体而塑造出来的气度与风骨。即便是这样简单的短打,他也总是穿得一丝不苟,衣角平直,有时候他偏首望来,额上红梅俨然,眼中含云,眉眼英气,仿佛清澈溪水里的琥珀石,已可窥见日后清润俊美的容颜。
叶九思却觉得不妙,师弟越长越好看,有时候冷不丁的凑过来抱一抱,总让她觉得自己会旧疾复发。
叶九思觉得师弟长大了,他们两人也应该分房睡了,毕竟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可都超出这个年龄了。去年还能安慰自己,师弟才六岁不必太介意,但今年却没办法自欺欺人了。毕竟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也没有长大了还睡一起的道理,深山老林里除他们之外没有他人,但也不能视礼节于无物。
当然,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叶九思觉得憋气,前些年她还可以将小师弟抱在怀里,可如今却总是在师弟的怀抱里醒来,让她身为师姐的威严大受打击。师弟现在越来越不可爱了,动不动就摸她的头不说,还一句“师姐”都不肯叫,也不肯让她喊“师弟”,一喊“师弟”就不理她了!
而另外一点让叶九思觉得堵心不已的,就是叶英越长越像大庄主了。
晚上睡觉时,叶九思不甘心地看着叶英清俊的眉眼,郁郁地道:“阿英你就跟我实话实说吧,你其实是大庄主的儿子吧你们父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红梅胎记都一模一样。唉……有了儿子还会稀罕徒弟吗而且你资质又比我好,阿英,打个商量,我不跟你抢爹爹的,但是把大庄主分我一点好不”
叶英一身广袖白衣,墨发披散柔顺如水,他轻阖着眼帘躺在被子里,整个便宛如玉做的人般秀致好看,恬静安宁。他听闻叶九思此话,便微微抬眸,看着她一张软糯的包子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不由得叹气,一掀被子将人兜头罩住,往怀里一揽,道:“别胡闹了,睡吧。”
“我才没有胡闹,我认真的!”叶九思在他怀里扑腾,头发蹭成鸟窝似的毛茸茸的一团,她拼命用头去顶他的下巴,碎碎念念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是师兄说我是大庄主捡回来的。我想当他的徒弟啊,都想了这么多年了,结果……”
叶九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大庄主有这么深的执念,但是似乎从她开始记事时起,她每天都在努力地学习,为的就是成为大庄主的嫡传徒弟。如今多年心愿转眼成空,甚至不知晓何时才能归家,叶九思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好像被人剜去了一片心脏似的,难过得想哭。
叶英见她是真的伤心了,有片刻的沉默,半晌,才学着娘亲安慰自己的模样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声道:“别哭了,睡吧。”
叶九思有片刻的愣怔,直到叶英给她盖上被子,她才郁卒地道:“阿英……你长大了,以后不能随便乱亲了。”
叶英轻嗯一声,伸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叶九思顺势闭眼,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有些安心,却还是抱着被子嘟囔道:“你长大了,得分房间睡,我改天去把书房整理出来,做一套被子,就可以搬过去睡啦,反正书房也有软塌,听见了没有”
这回叶英不应她了,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半张美玉般的脸埋在枕头里,乖巧得宛如孩童,让人舍不得惊扰他半分。
“好吧好吧,小坏蛋。”叶九思妥协着掖好被子,闭上眼睛轻声道,“好梦哦。”
叶英弯唇,浅浅一笑。
春去秋来,眨眼间又是一年的时光如水流去,直到叶英顺利斩杀了山谷里的那只母大虫后,叶九思便被解了“禁足令”。但是那时冬天已经快到了,叶九思看着被剥下来的一大张虎皮,还是选择了留在家里。叶九思看着就忍不住感慨,叶英的剑术越发卓绝了,整只母大虫除了眉心一点剑痕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伤到分毫,是一整张罕见完好的虎皮。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虎皮硝制好,反复洗刷得干净细腻,摸上去毛茸茸的很舒服。
正好入冬了,许多动物都陷入了沉眠,以至于山谷里万籁俱寂,显得那么空旷,那么辽远。天上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花,不一会,地上、枝头、屋檐便都覆盖上了薄薄一层白色。溪水是活水,被半冻着,半白半青,白的晶莹剔透而绿的青翠欲滴,远远看上去极是美丽。
叶九思披着虎皮踩着轻快的步伐嗒嗒地跑到后院的围栏边,正看到叶英抱剑坐在台阶上,容色淡淡地看着满天纷扬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她的脚步声,叶英偏首望来,那眼中风静天高的清微淡远,竟让叶九思有片刻的恍惚,那个总是在听泽楼外抱剑观花的白发男子,似乎和面前的男孩缓缓重叠了。
不过半晌,叶九思便重新笑了起来,她撑着敞大的虎皮跑过去对着叶英兜头一罩,然后顺势坐在他身边,那张虎皮登时将两人从头裹到了脚。
叶英对她调皮的举动不以为忤,只是习以为常似的给她拉好盖在盖在身上的虎皮,免得寒风入体。然后抬手解开自己高束的长发,任由厚实的皮毛沉甸甸的搭在他的头顶。一张虎皮裹两个半大的孩子绰绰有余,两人便裹成了毛团似的两只,暖融融地互相靠着坐在屋檐下看山中落雪。
山里那么空,那么静,可即便只有这方寸之地包裹起来的温暖,都让人觉得那么安宁。
叶九思整个人裹在皮毛里只露出一张明艳的小脸,因为空气干冷而鼻子红红的。叶英偏首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叶九思也不在意,随他捏了几下后便握住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他们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竟隐隐有种可以一直这般直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哝,要喝茶吗”叶九思抿唇浅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盈满了春水。
叶英看了她半晌,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语气淡然却又笃定地道:“牙齿又松了”
叶九思立刻双手捂住了嘴,气急败坏道:“不许你再拔我的牙!等它自己掉,不许拔!”她和叶英进入了尴尬的换牙期,然而叶英平时就不苟言笑,话又少,就算换牙齿也仍然安之若素,半点纠结都没有。只有她,平时就爱笑,现在掉牙了,一笑起来简直没法看,偏偏叶英怕她牙齿长歪,每次都要拔她的牙。
看着叶九思警惕的眼神,叶英仍然无动于衷,拢着虎皮淡声道:“那等你睡了再说吧。”
“我睡着了你也不许拔!”叶九思气愤地用头去顶他,头发在干冷的空气中和皮草摩擦后竖起,像只炸毛的小奶猫一样。只是看着叶英沉静的眼眸和不妥协的态度,叶九思就知晓自己肯定又保不住自己的牙齿了,只好愤愤地将虎皮甩开,自己跑回屋内把那颗晃动的牙齿拔掉。漱过口后故意只端了一个茶杯回去,重新将自己包进毛皮里,瞪了叶英一眼,道,“没你的份,哼!”
叶英不太明白叶九思为什么这么在意牙齿的问题,见她因为衣着单薄而有些哆嗦,便伸手抱住她,疑惑道:“为什么不想拔牙”
“因为笑起来不好看啊。”叶九思也没有继续纠结此事,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宠溺叶英偶尔的固执和任性。她用茶杯暖了暖手,便将茶杯塞进了叶英手里,道,“哝,上次走了几里地才采到的茶叶,我抄了几次,这次是品相最好的,味道应该还可以。”
这野生茶树的茶性柔滑而质重,香气沉且回味甘甜绵长,别有一番风味,也可算是茶中极品。叶英浅饮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又塞回叶九思的手里。他运力于掌,等手心发烫后便垂眸捂住她的手,一边平静地道:“不难看,不用那么介意。”
这深山老林中又没有旁人,她的笑容都只会收入他一人眼底,又何须担忧美丑
叶九思浅笑,没有说话,大抵叶英是不太能明白这样的感受的,或者说,叶九思自己都说不清楚其中的意味,这约莫是“女为悦己者容”
叶九思望着远处的树林的叠影,有些恍惚地想道――他们来到这个深林里,好似也有四年的光景了,可不管他们怎么走,都仿佛看不见这片深林的尽头。甚至于有些时候走得远了,还会如同鬼打墙一般重新走回到此处,当真像是妖怪布下的阵法一样,将他们围困在此处,无法脱身离去。
有时候叶九思会想,莫不是这辈子就要一直被困在这出山里了他们只能通过这屋里海量的书籍去认识这个山谷之外的风景,其余的当真是一无所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叶九思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哪里不好,甚至偶尔会有沉重的幸福感,像是完成了某种执念一般。这种只有过尽千帆的老人家才有的心态,让她不免讪笑不已,只是她愿意在这小小的木屋里孤老终身,却不愿意让叶英陪着自己虚度年华。
叶英和自己不同,她就是一个被人抛弃不要的孤儿,纵使资质绝佳,却也算不上惊世骇俗。但是叶英不同,他有这样卓绝的天资,有这样的惊人的悟性,甚至还有着良好的家世和不凡的武艺,倘若还来不及乍现光华便悄然而逝,这是何等令人心痛顿足的遗憾
再则,叶英还有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还有人盼着他回去,终究和她是不同的。
叶九思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的小师弟,那个永远挺拔端庄的孩童,将来一定是个君子。
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岳峙渊s,如圭如璋,就像大庄主一样。
只是倘若回了藏剑山庄,他们以后恐怕就不能像如今这般相处了。叶九思拢着虎皮,有些怅然地想着,但很快,让叶英和家人重逢的观念再次占据了她的思想。比起自己那些许微不足道的不舍和遗憾,叶英的幸福显然更加重要。
“在想什么”叶英捂着她的手,低垂着眼帘淡声问道。
“唔,没什么。”叶九思回过神来,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着天边雪,笑道,“只是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