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十九章】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作品:《综武侠之君子九思

    剑宗山巅积雪不化,多少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冷。剑宗弟子入门最初并不是学习剑法或者铸剑之术,而是学习如何用内力或者灵力御寒,年纪尚小修为尚轻的弟子初时总难免要挨冻的,但是久而久之习惯了,便会懂得时时刻刻用内力和灵力保护自己,增进修为。慕容紫英亦是如此,他修仙不过一年,基础乏乏,灵力却很不错,他按照着年长弟子的教诲,小心控制着灵力保持在一个均衡的状态之下,不会一下子内息过热,也不会一下子寒气入体。

    “你们年岁尚小,倘若一时控制不当导致内息沸腾,便看看附近是否有年长的弟子,让他们帮你调整一下内息,知否”原青竹看着面前七八个小奶娃,笑容温文尔雅,道,“只是记得千万别在雪地里打滚,弄湿了衣物还容易伤寒,更别学你们那些不长心的师兄,把衣服脱了之类的,懂吗”

    慕容紫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八岁孩子却忍不住道:“师叔!为什么不可以娘亲说能当起风吹雨打的才是男子汉!”

    原青竹笑容仍然温柔,甚至透着一丝慈爱,话语却非常锐利且不中听地道:“第一,此举有伤风化,会对别人的眼睛造成伤害;第二,剑宗三代往上走的弟子看见你如此作为一定会揍你一顿;第三,祈祷你没有碰到代宗主,不然就不是揍一顿的事儿了,他一定会将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

    慕容紫英身边的男孩顿时一怂,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支吾着道:“……为什么明明村子里大家打赤膊都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原青竹眼神悲悯的摸了摸男孩的后脑勺,看得男孩浑身一抖,才笑道:“孩子,你要知道,在大部分弟子眼里,七岁以上的男弟子就不再是孩子了,而臭男人打赤膊在剑宗是不能被原谅的事情。你知道――如果被代宗主知晓,宗主难得有兴致下来走走,却碰上了好几个有伤风化的男弟子,会有什么结果吗”

    小男孩浑身一个哆嗦,头皮发麻,连连点头,终于禁声不再说话了。

    慕容紫英拧着眉,皱着一张白皙的小脸蛋,掰着手指头数,发现自己似乎还有两年才到期限,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慕容紫英决定以后自己穿衣服一定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衣扣都要全部扣上去,绝不能“有伤风化”!

    “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早课内容除了打基础以外,就是去书房读书识字,会有不同的弟子教导你们,剑宗的弟子可以不会诗词歌赋,但绝对不能看不懂剑法心得,知道吗”原青竹看着慕容紫英的小动作,不免有些失笑,却还是尽忠职守的给弟子们介绍剑宗的情况。

    慕容紫英严肃着小脸,忍不住想自己昨天宗主给他的剑法书册,上面只有动作和经脉运行的路线,字倒是挺少的,自己应该很快就能看得懂了。

    “你们还未辟谷,需要进食五谷,膳食屋就在你们住的地方不远处,记得不要错过饭点。也可以去买一些辟谷丹,只是辟谷丹大部分是准备给一些弟子闭关时服用的,味道也很不如何,你们还在长身体,不想将来变成厨房的冬瓜最好还是一日三餐照常哦。”

    慕容紫英想了想冬瓜的高度,又看了看原青竹修长挺拔的身材,肃穆的颔首。

    在剑宗的生活并没有慕容紫英最初想象的那般艰苦难过,剑宗弟子的生活都很充实,也很稳定。如今活跃在宗门内部的大部分是四代到五代的弟子了,三代弟子有的衰老死去,有的成婚,有的遁入红尘体悟剑道。而二代弟子只有数人,除了代宗主叶怀瑾会出现以外,其他的人都和宗主一样常年闭关,不见踪影。

    虽然叶九思曾经说过“不懂之处,皆可来问”,但是慕容紫英却并不敢去打扰那已经在剑宗成为绝迹传奇的仙,甚至他隐隐有些畏惧那个如夙瑶掌门一般不苟言笑的剑宗宗主。他天性聪慧,悟性极高,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思忖,实在不明白之处,也会选择去询问其他的四代弟子。只是剑宗每个人的剑法和见到都有其独到和不同之处,无可奈何之下,慕容紫英便选择了去找最初带他进宗时笑容温和可亲的代宗主。

    “你怕宗主为什么”看着慕容紫英递上来的书册,叶怀瑾有些愕然的挑了挑眉毛,在他看来自家姐姐再温柔不过了,但是显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慕容紫英低着头,抿唇不语,叶怀瑾回过神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勉强这个孩子了,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宗主不凶的,她只是不太爱说话,但是对弟子都是很好的,特别是小孩子。”说到这叶怀瑾又忍不住有些涩然,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对别人这般解释的一天。

    毕竟那个人,曾经是那么温柔。

    叶怀瑾当初让叶九思见慕容紫英也是希望叶九思能有点事情可做,不要一直枯等下去。但是见慕容紫英这样,叶怀瑾也深觉歉然,觉得是自己强求了,他接过慕容紫英递来的书册,笑着翻了翻,可看到书卷内容时却忍不住微微一怔,似乎也没有想到叶九思会将这些教给了紫英。攻防一体的心剑被叶九思衍生出万千种变化,从凡剑变成了仙法,其中还加入了培育剑胚的方法以及一剑化万剑,万剑终归一的驭剑之道,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另一本《战神图录》了。

    剑宗走的是以武入道之途,可以悟出不同道义和变化的《战神图录》就是剑宗的根基,无人可以模仿,而这驭剑之道,算是叶英和叶九思所学的总和了。日后不管慕容紫英修行什么剑道,都可以自行衍生出不同的剑法,而不用被禁锢在琼华固有的剑术里了。

    饶是知晓此书的珍贵之处,叶怀瑾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他甚至不在乎慕容紫英是否会将此书上交给琼华派,只是温和地道:“你现在修行这些,还是太过勉强了,这本书便收起来吧,将来等你长大了,或许就能看得懂了。基础是最重要的,便从基础开始练起,可好”

    慕容紫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书册收了起来,接过叶怀瑾递来的最基本的剑法书籍。

    看着慕容紫英离去的背影,叶怀瑾恍然明白了宗炼的用意。凡人通往飞升的道路上所缺少的心境、资质、悟性,慕容紫英都不缺,只要有了坚实稳固的基础,他的未来必然一片通达,坦途光明。这样的良才美质,纯美璞玉,倘若不用心雕琢,细心培育,只怕将来会慧极必伤,瘗玉埋香,那又是何等的憾事

    否则,便如同那羲和宿主玄霄一般,半生错付,便落得阳炎入心走火入魔的下场,他那样惊才绝艳,最终不也是长欲挥剑断逝水,却尽青春铸劫灰

    宗炼或许就是明白这个道理吧剑宗或许给不了慕容紫英最好的一切,但是能给他的,只有两个字,踏实。

    叶怀瑾提笔落字,书完一行,敛袖持卷,却是淡淡的笑了。

    慕容紫英只在剑宗待了一年,短短一年,却什么仙术剑法都没学到,一个四季轮回更迭,他日日都在练习着最简单的剑法,挥着最普通的铁剑。或许换做其他弟子,会觉得剑宗故意藏私,或者故意排挤自己。可慕容紫英没觉得剑宗慢怠了自己,亦不觉得委屈,他只是专心致志的学着自己的剑,时常与人切磋或是请教,精益求精地做到最好,认认真真的对待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寸岁月。

    因为日日苦修,他的身体也逐渐强健了起来,不再是面色苍白气血两亏的模样了。七岁已是记事且辨美丑的年纪了,在世人的眼中,七岁便已经是应当长大的年纪了。慕容紫英虽然还是个龆年稚儿,却自觉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行事很是沉稳妥帖。他的五官也逐渐张开了,或许是鲜卑人的血脉,五官深刻英俊,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宛如墨玉,清澈且明亮,眉宇自有正气横生,显得他格外丰神如玉。

    入剑宗一年有余,可他却一直没再见过剑宗宗主。直到他即将告辞离去的那天,他才再次见到了一身白衣的女子,秀眸轻阖,眉眼清冷,他向她行礼,她却只是平静地道了一声“珍重”。仍然是有些冰冷的语调,慕容紫英却不如初时那般觉得畏惧了,他知晓她并非故作冷淡,只是性格如此罢了。

    初见时那一刹那间的温柔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慕容紫英离开时遥遥回望,却见她阖目敛眉,偏着首,唇角弧度温柔,似乎在同谁低语一般。

    远远的被风传来一声温柔的呢喃,轻轻地唤着“师父”。

    此后十载岁月,慕容紫英再没有见过这个记忆中化为单薄剪影的女人,可是却唯独离别时的这个画面,在十数年后的岁月里也依旧深刻而清晰。或许是因为那个冰雪般的人难得一见的柔和,也或许是剑宗平淡的记忆里她是难得的回忆,但是那一声温柔的呢喃,却像是掉进了回忆的夹层里,永不淡去。

    慕容紫英不懂人间情爱,但是隐隐的,他觉得那人层冰浮雪般的心里定然住着一个人的。

    他以为自己遇见了一本神秘的书,或者一个孩子买到了写着谜语的花灯,却不想,是触及了一段鲜血淋漓的往事,每翻一页,都是沉甸甸的浑浊泪水。

    一个孤高淡漠的仙非也,只是痴儿罢了。

    一年能有多长一辈子能有多长等一个人的归来……能有多长

    叶九思不知道。

    叶英最后的一丝气息消失在她的身侧,她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手中的玉横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也只是垂了眼帘。她眨了眨眼,因为不适应骤然而来的光亮,眼角沁出了点点泪水,却被她随手拭去了。她踱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落雪,悄无声息,却落了这么多年。

    那是飘落在她心口之上的荒凉的雪,每一片,都浸透着思念。

    “想给师父折一朵栀子。”

    “想给他一个春天。”

    冬雪消融,绿芽初绽,叶九思将浑身仙力催生到了极点,看着漫山遍野的雪色都被绿荫覆盖,却有些寂然的笑了。

    她轻轻抚摸着玉横,在上面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漆黑的眼眸却仿佛在一瞬间盛满了水。她低低的道一声“等我”,话语却轻得像是风中飘絮,水中落羽,也不知其中几多痴缠,几多缱绻之意

    后来,连叶怀瑾都极少见到九思的踪影了,这让这个敏锐的男子察觉到了不妥,就仿佛曾经叶九思告诉他,她将会选择和叶英一同破碎虚空一样。那时候墨发高束的女子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里却沉沉哀伤,他说他舍不得她,她说她亦然,只是悲欢离合,强求不来。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都是一个人走过,却不知道为何总是想起她靠在雪发男子身边笑容灿烂的模样,她生命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似乎都有那人在她身旁。

    叶怀瑾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舍,却有着那样的期待,她仿佛,要淡出自己的生命,却又似乎,有了旧时的温柔。他看着郁郁葱茏的苍梧山,心情却格外的平静宁和,有些梦境将醒的恍然,也有些物是人非的蹉叹,但是更多的,却是释怀和难言的触动。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轻轻抚着他的发,语气平淡中却透着怜惜,“是我误了你,这些年,亦是欠你良多。”

    “谈何而来的欠与不欠阿姐,瑾能有今天,又何尝不是你给的”叶怀瑾似乎想到了往事,难免有几分哑然失笑,语气却舒淡如云,温凉如水,“幼时的瑾只想着能活下去,最好也不过是被有几斗余粮的农家人收养,或是当个不愁衣食的混混罢了。可如今,瑾的人生这么辉煌,如此精彩,凡人苦苦追寻的一切,瑾尽数都拥有了。此生有幸,能问鼎武道之巅,能触及化外之事,一生酣然,已是百死无悔。”

    “更何况,阿姐,只要活着,终究还有相见之日的。”

    叶九思看着窗外娇翠欲滴的绿色,绿意盎然,已是花繁春深之像。她看到山壁之上笔锋浑厚,剑气凛然的“剑宗”二字,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剑宗,几乎是她的第二个家了。叶九思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安然归来之日,但如今所能做到的也只是不让剑宗受到自己的牵连。百年千年,或许她已经化为了朽骨,一捧黄土,剑宗也仍然会将她的信念一代代传递下去,生生不息。

    或许生命就是如此,或许轮回就是如此,或许天道……也是如此。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叶怀瑾轻轻的念着,呢喃道,“阿姐,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