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怜仙

作品:《反派但求一死

    合欢谷。

    欲梅欲雪天。

    香室。

    地上铺着松软的红线毯, 美人的纤足在其上翩翩拂香。

    窗边有两个美人下棋,又有一个美人捧着香炉搁往东向的桌上。

    桌上燃着一盏银莲灯,驱散深室偏壁的幽暗。

    独孤棠便坐在桌边的一张檀木椅上。只见她长发泻肩, 外披着一袭天碧锦袍, 直垂落在地。有一青衣美人为她编发, 恰编好了一缕。她的发丝滑如油, 刚簪入的碧玺银钗,偏斜着滑落, 无声地坠地。

    她左手握着个金黄的橙子,无意地在上面细细摩挲着拇指,指尖衣袖, 便都慢慢地沾染上了橙的清香。她的右手握着一管毫笔,正对着魏碑, 在一张淡紫的纸笺上练写一首诗

    “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又有一个桃衣美人过来, 从独孤棠手中取了那香橙, 寻来小银匕首破开,用梅花瓣拭去沁出的甜汁,而后纤手捏着那一弯新月般的香橙的两角, 递到独孤棠的唇边

    “谷主来尝尝, 今年的橙子味可甜”

    独孤棠悬停笔,偏首就着吃了。

    青衣美人便挽着她的发,待她吃完才重新为她束发。

    独孤棠写下两句诗时,又有一红衣少女抱着花瓶兴冲冲地进屋来, 倚到桌边来,咯咯娇笑着拿红袖把银烛遮住,落一片袖影在那紫笺上,叫独孤棠乍然地看不清。

    独孤棠也笑抬头看她,问道“怎么”

    红衣少女将怀中的花瓶放到她面前,娇声软语地道

    “花花,好看呢”

    她样貌甜柔,浅黛双弯,不语自笑,一对装饰着香蕊的酒窝,总是甜甜地浮在她的笑靥上,看来真是灵动而甜美。一出口,才叫人知道是个痴儿。

    那水滴状的影青花瓶中,满簪着红白两色的梅花海棠,好像一喷花泉般。叫那孤清的梅,与娇艳的海棠,都有了一种童稚的热烈。

    独孤棠搁笔,随手取来一把金剪,为她裁剪枝叶,将满瓶插花,修饰得更加美丽。

    红衣少女睁着大眼睛,静而乖巧地凝看着。

    独孤棠问道“有没有变得更好看”

    红衣少女点头道“嗯”

    又有一霜衣美人依偎在一张描金绘银的屏风前,双手张着一幅画,一幅美男画。她便是问柳堂堂主柳如霜。

    人如其名,面若寒霜。

    这时,有美人道

    “怜仙来了。”

    室内融融的气氛似一下子冷寂。

    柳如霜冷哼一声,将手中画卷扔往地上。

    那画滚摊开,正是魏灵风请丹青妙手画就的“一枝花”的画像。

    进得屋来的怜仙瞥一眼,便立时在独孤棠面前跪下,低声道

    “谷主”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独孤棠却并未搭理她,而是对花叹息道,“这朵花,遭了虫蛀,可惜”

    话未落,她用剪子剪下一朵玉蕊。那花朵滚落到怜仙跟前。

    怜仙头垂得更低。

    一旁柳如霜冷声道“花怜仙,你身为十二堂堂主之一,可还曾记得谷里的规矩”

    怜仙道“决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一入合欢谷,便终身不嫁。”

    柳如霜道“今天你能为这个男人掉包画像,以后是不是要为了他背叛谷主”

    怜仙道“不敢。”

    柳如霜道“既然不敢,又为何这般欺瞒谷主”

    怜仙道“怜仙知错,甘愿受罚。”

    柳如霜道“你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

    怜仙只道“怜仙知错。”

    柳如霜道“剥夺你堂主之位,令你在思过崖下禁闭一年,你可有意见”

    怜仙道“怜仙遵命。”

    说罢,她便要起身去服刑。

    柳如霜道“慢着难道不是那个男子诓骗了你”

    怜仙道“他并不曾骗怜仙,他根本不知晓此事。”

    柳如霜道“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

    怜仙知道谷里的规矩她虽该受罚,但姐妹们也一定不肯放过将她“诱入歧途”的男人。

    怜仙犹疑片刻后道“我自己也对此疑惑,常常疑神疑鬼”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她的双眼望向窗外,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柳如霜不禁问道“为什么”

    怜仙道“我也在想为什么,难道我很了解他我又喜欢他什么呢

    是他武艺高强,叫人闻风丧胆;还是他尊荣显赫,能一掷千金我只知道我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

    我喜爱他看我的眼睛不管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是否有着我预料不到的一面他看我的眼神与这世上的男人都不相同。那里面只有清明澄澈的喜悦。而我不要将他同人比较。

    我对他的喜欢里面,是否有着爱慕虚荣的成分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所以我抛弃财富,磨砺自己的武艺,我畏惧我对他的喜爱,怕它并不够真诚。

    以前我自负美貌,轻贱男人,现在却害怕成为自己,因为从前的我并未能赢得他的芳心。我揣摩他喜欢甚么样的人,小心翼翼地修饰我的灵魂,唯恐出什么差错,叫我离他更远了。”

    柳如霜冷瞪着她道“可是他并不喜欢你。”

    怜仙道“正因为他不喜欢我,在无数个梦见他的夜晚之中,我愈发地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柳如霜气道“我看你是得了癔症”

    怜仙道“如果我的爱是虚幻的,我的人生也会变成一场幻梦。”

    柳如霜脸已似寒霜“决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一入合欢谷,便终身不嫁。谁若违背此誓,便要被逐出谷去。你这是在承认,你违背了入谷誓言,并且执迷不悟了”

    “”

    怜仙并不做声。

    严肃的气氛使红衣少女受惊,她钻入独孤棠的怀抱,双手揽紧了她的玉颈。独孤棠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只说了三个字

    “值得吗”

    怜仙道“奴不知。”

    独孤棠道“不如赌一把”

    她忽而在桌上转动铜钱,又忽而用手指摁倒。她转脸看向怜仙道

    “值,你活;不值,他死。”

    怜仙深深低下头去,不敢看独孤棠一眼。

    “那么”

    孤棠启口道,顺手提起笔,蘸了蘸墨。

    一旁的青衣美人立刻为她铺开新的紫笺,待独孤棠写完一笔小楷、吹干墨痕,又在其上覆上一张如蝉翼般的翡翠薄纸,而后将信笺放在檀木托盘中,叫人带下去用银丝镶边。

    独孤棠看着怜仙浅笑道“就叫我们来看一看,你爱得值不值得。”